金锋神色一凝,回想起自己看到少年的模样,心隐隐痛了一下。
少年被谷霍用铁链像拴狗一样绑住手脚,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袍,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金锋见过袁岳跟在周忍冬身边神采奕奕的模样,当时见到少年被折腾成这样,当场火冒三丈,恨不得砍谷霍两刀。
只可惜,谷霍已经到了军营帮傅羿岑治蛊。
他救出袁岳后,不敢第一时间将他送回,怕他跟谷霍打照面,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带着他在外头躲了几日。
探听到谷霍走了,傅羿岑康复了,他这才敢带人回来。
傅羿岑听完这事,只觉得头疼,谷霍果真还是那个疯子!
“将人安顿好,待……待公子身体好些,让他们见一面。”
“是。”金锋抱着袁岳要走,迈出两步又回头问,“将军,公子还好吧?”
傅羿岑面色一沉,金锋瞬间明白,不敢多言,默默抱着袁岳下去。
周忍冬醒来之后,伤势并没有好转。
伤口失血过多,迟迟没有愈合的迹象,整日整夜痛到呼吸困难,连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胃口,也全丢了。
军营不比将军府,很多食物没办法做得细致,环境也恶劣许多。
傅羿岑每日只敢在他痛到昏睡的时候,悄悄到营帐里陪他,待他快醒来时再离开,免得又引起他情绪波动,影响伤口的康复。
这日,万文元端来炖得又香又烂的药粥,喂他吃了没两口,他便趴在床沿,一个劲儿往外吐。
心口的伤被扯到,鲜血再度染红绷带,他疼得咬牙靠在床上,大口喘气,脸色煞白。
“这可怎么办?”
他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只能医治病人身上的伤,这……心上的伤,他不会治啊!
周忍冬痛到迷迷糊糊,眼睛半阖着,伸手做出要拥抱的动作,却扑了个空。
他委屈地吸吸鼻子,任由眼泪无声掉落,嘴里喃喃着:“羿哥哥……我、我好难受,羿哥哥……我想你了……”
万文元见况,只觉得鼻腔一阵酸涩,摇头叹息:“何苦呢?”
这是在罚他,还是罚你自己?
万文元放下碗,叹了一声,最终还是转身,走向傅羿岑的训练场。
这阵子军队养精蓄锐,正在等待攻破楼兰的好时机。
傅羿岑不敢怠慢,除了详细作战计划,便是每日组织将士操练。
见到万文元,他马上收了长枪,跳下高台:“可是冬儿出了什么事?”
万文元背着手,摇头叹息:“你去看看他吧。”
傅羿岑蹙起眉头,将长枪扔给金锋,心里莫名闪过一丝慌乱。
“人啊,心如果死了,谁都救不了他。”万文元道,“若他执意要走,你别拦着了。”
傅羿岑脚步一顿,手紧握成拳,深呼吸:“若是放他离开,他能……活得更久吗?”
万文元拍拍他的肩膀,摸着胡子走了,并没有给他答案。
傅羿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变得坚定。
重生回来后,他只有一个念头。
将小家伙留在身边,倾尽全力护他周全。
可这一切,现在看起来多么像一个笑话!
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迈着沉重的步履,走向周忍冬的营帐。
“好痛……”
远远的,他便听到周忍冬呻吟。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看,小家伙紧皱眉头,以往红润的唇色泛白,人又瘦了一圈。
“冬儿。”他小心翼翼上前,握住周忍冬冰凉的小手。
周忍冬掀开眼皮,看到坐在面前,满脸担忧的人,呵呵笑了一声,如同梦呓般呢喃:“我又做梦了……又梦到他了……”
傅羿岑颤抖着手,擦去他脸颊的泪水,轻声哄着:“不是做梦,我来了。”
碰到他的脸颊,傅羿岑才发现他浑身滚烫,正在发高烧。
周忍冬烧得迷迷糊糊,心口的痛也从未停止,仿佛里面住了一个小人,拿着一把钝刀,无时不刻往伤痕累累的地方砍。
“羿哥哥……”
他沙哑着嗓子,本能地往傅羿岑的怀里靠,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没多会儿就沾湿了傅羿岑胸膛前的衣裳。
傅羿岑被他一声“羿哥哥”叫得心一抽一抽的,像对待一个易碎的娃娃,抚摸他脸颊时,手都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捏碎了他。
“傻冬儿。”他低头,在周忍冬滚烫的额头亲了一下。
周忍冬哼唧一声,揪着傅羿岑的衣领,仰起头,半阖着眼睛瞄了他一眼,嘀咕一句:“做梦真好。”
“梦里还痛吗?”
他轻轻摸过伤口的周围,眸光带着哀伤,只希望至少在梦里,他可以好过一点点。
周忍冬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又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咽了咽口水,突然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他的下颌。
傅羿岑眯了眯眼,呼吸沉重了几分:“冬儿……”
“唔……”他这一乱动,又扯到伤口,疼得皱眉发出小小的呻吟,揪紧傅羿岑的衣裳,不满道,“你……你头低一点嘛。”
傅羿岑心疼,又觉得好笑,听话地稍微弯下腰,低下头。
“呵呵。”他已经烧得睁不开眼睛,却还是傻傻一笑,仰头胡乱亲他。
傅羿岑手掌撑住他的肩膀,固定住他乱动的身体,担心他扯到伤口,又要忍住他舔出来的燥热,甚是辛苦,却甘之如饴。
“羿哥哥……我、我好痛啊……”周忍冬环住他的脖颈,虽然闭着眼睛,眼泪却一颗一颗往下掉。
傅羿岑喉结上下滚动,目光逐渐深沉,低头缓缓吻去他的泪水。
苦涩的味道涌入口腔,他却半点不嫌弃,轻轻的,一点一滴,直到周忍冬难受地发出“哼哼”声,软绵绵瘫在他怀里。
没多久,小家伙便张着口呼吸,在他怀里沉睡了过去。
傅羿岑舍不得放开他,想给他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手一握上他的腰,心又猛地抽痛起来。
周忍冬的腰本就纤细,如今瘦了一圈,更是不盈一握,怕是比那十来岁的小姑娘还要瘦小。
“对不起。”
他紧紧抱住周忍冬,一动不动坐着,始终低着头,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眸光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万文元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抚摸着白胡子,无奈地叹息,替他们把门关好。
明明心里都装着彼此,何苦弄这一出互相折磨?
万文元不懂这些小年轻,想起自己年轻时失败的感情,也不敢对他们的事指手画脚。
那时候……傅羿岑的母妃可真是冠绝天下啊!
他当年还是小小御医,跟在先皇身边只看了她一眼,便念念不忘。
即便后来她跟自己有了更深的渊源,可两人的身份注定无缘。
为了两国和平,她被迫成为先皇贵妃。
可她性格刚烈直爽,压根不适合后宫勾心斗角的环境,冒着难产的风险生下傅羿岑,可没多久便被陷害打入了冷宫。
后来,她死在了冷宫,傅羿岑被先皇送出皇宫,对外宣称小皇子与母妃一同走了……
“万神医!”
金锋喊了几句,万文元才从回忆中抽身。
“做什么?”
“袁岳醒来了,您能过去看看他吗?”金锋毕恭毕敬。
万神医摇头晃脑,跟着他走了……
傅羿岑原想等周忍冬快醒来再走,盯着他看了不到半个时辰,金锋便敲了敲门,满脸急切跑了进来。
“嘘!”
傅羿岑担心吵到好不容易睡着的周忍冬,挥挥手,示意金锋出去外头等着。
他小心翼翼将周忍冬放回床上,掖好被角,亲了他一口,这才舍得出门。
“怎么了?”
“楼国的军队已到城下,要求放了白知秋。”
傅羿岑冷笑一声,许久未见的暴戾一闪而过。
“终于来了。”他交代金锋,“按照计划行事,你先去将白知秋提出来。”
“是。”
短短几日,白知秋尝遍了傅羿岑的手段,身上已无一块完整的皮肤。
突然被拉出大牢,见到刺目的阳光,他的眼睛差点睁不开。
见到背手而站的傅羿岑,白知秋笑得猖狂:“怎么样?你还不是得乖乖放了我?”
傅羿岑挑挑眉,几步来到他面前,捏住他的脸颊,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毒药。
“七个时辰后,你该回到楼国了吧?”傅羿岑不再解释毒药的效果,让金锋将人带上。
白知秋此刻明白了傅羿岑不会放过自己,甚至还要连累楼国。
他攥紧拳头,转着眼珠子,寻思着如何跟傅羿岑鱼死网破。
正巧这时,袁岳端着药膳,走进了周忍冬的营帐,想跟他叙旧,劝他吃点东西。
白知秋瞥了营帐一眼,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非死不可的话,拉个人垫背,倒也不亏……
第七十三章 傅羿岑,我只是太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