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桃卿很感兴趣,莫不臣牵起他的手,将他的五指牢牢握在自己的掌心中,对他说道:“我带你进去看看,记住,不要放开我的手,否则没有我的保护,你可能会被同化成神国的一部分。”
成为神国的一部分就意味着再也出不来了,桃卿吓了一跳,顿时不想进去了,可莫不臣一直扣着他的手不放,他没办法,只能牢牢回握住莫不臣的手,生怕他放开自己。
“不必紧张。”莫不臣安抚他,“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注意向我们飘来的愿力,我会引导你如何感受它们,并将它们转化为神力。”
这是修习神道的第一步,和仙魔两道的修士必须引灵入体一样,神修要感受到信徒的祈愿之力,并将它们转化为自身的神力。
而相对的,神修必须满足信徒的愿望,否则只收取信徒的愿力而不实现他们的愿望,就会遭到因果的反噬。
莫不臣牵着桃卿,带领他走□□,踏入人间道的那一刻,他们的身形瞬间得和里面的人一般大小,飘浮在高空中,如神祗降临,俯瞰着整个世界。
两人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桃卿握着莫不臣的手,通过他源源不断传来的神力,可以清晰地看到无数的愿力光点从下方的四州飘浮上来,五光十色,绚烂至极,如一场斑驳多彩的大雪。
在莫不臣的示意下,桃卿捉住了一个赤红色的光点,在接触到光点的瞬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不同的景象。
一场十年不遇的大旱席卷了数个郡县,大地龟裂,河湖干涸,树木和庄稼尽数枯死,遍地都是饿死的尸体。
百姓们易子而食,一位母亲不愿交出自己几个月大的女儿,抱着她逃到破败的庙宇,祈求神灵救救她女儿的性命,这就是这枚红色光点的来历。
破庙中的母亲不停地向神像磕头,将前额磕得头破血流,桃卿心生不忍,正打算和莫不臣说些什么,一个黑色的愿力光点忽地撞上了桃卿的手背,令他的手微生刺痛。
红色光点被撞散了,黑色光点取而代之,将相应的愿望送入了桃卿的神念中。
这个愿望属于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他本是富家公子,却因染上赌瘾而倾家荡产,眼看着因为拿不出钱即将被庄家砍掉左手,他在心中向魔神赌咒发誓,甘愿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只求天降贵人送他一笔横财。
但他的许愿并非为了保全性命,而是充满贪欲,想要靠着这笔钱在赌桌上翻身,把以前输掉的也一并赢回来。
想到这枚黑色光点撞散了那对母女的光点,桃卿心生厌恶,将光点丢了出去,谁知莫不臣竟接住了黑色光点,施展神力,满足了赌徒的愿望。
他们两人的手牵在一起,桃卿同样可以看到黑色光点的后续:伙计们按住赌徒的左手,正要砍下去的时候,赌场的贵客过来看热闹,认出赌徒是他当年的救命恩人,马上出钱将赌徒救了下来。
他将赌徒带回家,好吃好喝地供着,还帮着他戒赌瘾,赌徒痛哭流涕地保证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进赌场,贵客又给了他一笔钱,叫他做些买卖,以后好好过日子。
可拿到这笔钱的赌徒当晚就把贵客的一片苦心抛诸九霄云外,走进了赌场,甚至输光之后还不住手,悄悄溜进贵客的家,将所有值钱的东西一卷而空,卖了之后继续赌。
贵客被赌徒气得生了重病,看到这里,桃卿很是气愤,不解地问莫不臣:“您为什么要满足这个恶棍的愿望?他根本就不配被好心人拯救。”
莫不臣没有回答,而是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桃卿只好看下去,赌徒不出意外地输光了偷来的钱财,甚至欠下的钱比上回更多,按照赌场的规矩,他必须以性命相抵。
这回他学聪明了,在打手们追来之前就赶紧收拾东西跑路,一路翻山越岭,跑到一间破庙躲藏起来,歇息之时,忽闻一女子向神像叩首祈祷,正是那对走投无路的母女。
赌徒悄无声息地张望,见这女子虽面黄肌瘦,却仍算是清秀可人,且别有一番少妇的姿韵,心中顿生歹意,自神像后现身,朝着她扑了过去。
就在此时,破败的神像轰然倒塌,刚好砸在赌徒身上,将他砸得血肉模糊、当场横死。
女子抱着婴孩惊魂未定地喘息半晌,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翻开赌徒遗落的包袱,里面存有一些干粮和钱财,虽然不多,但足够她们母女二人活命了。
后来女子带着孩子逃出了受灾的家乡,凭着那笔钱开了一家小铺子,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许多年后,女儿和女婿带着她重返故土,捐钱修缮了那座破庙。
看过女子和赌徒的结局,桃卿的眼睛亮晶晶的,崇拜地望向莫不臣:“原来道主早就料到他们的结局了。”
被他漂亮的双眸凝视着,莫不臣动作微顿,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只是说道:“除了感受愿力,你必须学会分辨哪些愿力是有价值的,可以吸收它们,而哪些不行。”
神道修行讲究有予有得,修士吸收信徒的愿力,而相对应的,也要满足信徒的愿望。
满足愿望就会消耗自身的神力,若想在修炼中有所进益,取得的愿力就要多于满足愿望时所消耗的神力。
只有每次满足愿望后能够盈余神力,神修的修为才会源源不断地增长,否则不要说助益修行,神修反倒可能会修为倒退,甚至会被无法满足的愿望拖累而死。
正因如此,神道其实更适合那些冷心冷情之人修炼,因为他们从不顾忌别人,只会衡量自己的利益和得失,修为才得以日进千里。
莫不臣能够成为神道之主,就是因为他天生无心,没有任何感情,是全天下最冷血、最自私的人,也是最适合修炼神道的人。
甚至神道也只是他的工具,他真正主修的乃是杀戮无情道,待他踏破虚空的那一日,世界上的所有生灵都将被他屠戮一空,成为他飞升的基石。
在他看来,这对母女其实没什么值得帮助的价值,反倒是这个赌徒有些气运加身,未来将会成为一方奸雄,他无尽的贪欲可以为他奉献出巨大的愿力。
可当他看到桃卿露出失望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就临时改变了主意,用赌徒的命换了这对母女的命,最后不赔不赚,得到的愿力刚好与消耗的神力持平。
其实只通过这一件事,莫不臣就知道桃卿不适合修习神道,他心肠太软,见不得坏人得势、好人受难,只为他人考虑,却很少考虑自己的得失,这样的人修习神道只会害了自己。
不过莫不臣并不反感桃卿这样的性子,正如他天生无心一样,桃卿和软的性情也是天生的,除非经历惨痛的变故,否则很难改变。
在他看来桃卿也无需改变,凡事有他在,桃卿什么都不用忧虑。
思至此处,莫不臣平静的目光泛起一丝涟漪,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桃卿可以为他奉献出纯白的愿力吧。
莫不臣不再理会自己的心血来潮,示意桃卿道:“我把我的神力借给你使用,这回由你来满足一个愿望。”
“是,道主。”
桃卿点点头,目光落在周身萦绕的众多光点,只是他刚接触神道,还看不出什么玄机,便随手捞了一个粉色的光点。
这是一对夫妻求子的愿望,光点展开相应的画面,他们先是在庙宇中求神拜佛,虔诚许愿,希望能诞下一儿半女,而晚上回到家之后,他们更衣就寝,接着就……
“呜……”
女子娇弱婉转的呜咽传入两人的耳畔中,桃卿没想到自己随便一选就选中了这样的愿望,脸一下子就烧着了,手心也跟着渗出了薄汗。
他依然和莫不臣紧紧地牵着手,此时显得愈发尴尬,慌乱之中,桃卿忘了莫不臣先前对他的告诫,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饶是他用足了力气,莫不臣的手仍然纹丝不动,稳稳地扣着他,甚至在感受到他的挣扎之后,还收得更紧了。
桃卿心里一慌,无措地望了过去,正好对上莫不臣琉璃般的淡漠眼瞳。
“为什么要躲?”
莫不臣注视着他满面的红晕,缓声说道:“没关系,我不在意,别躲我。”
作者有话说:
屑兔:反正我早晚是要舔桃皮吃桃肉喝桃汁的,就不用这么见外了(舔舔舔)(被猫猫打跑)
第212章
莫不臣握紧桃卿的手, 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神色十分平静,好似对于他来说,芙蓉帐中的春色还不如桃卿羞红的脸更有吸引力。
桃卿却尴尬得要命, 连忙放开了粉色光点, 任由愿景消失不见。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他臊得浑身出汗, 手心里的汗更多,肌肤略显滑腻, 可莫不臣说了不要躲,他就没法躲开,只得一动不动地站着, 小声向莫不臣道歉:“对不起, 道主, 晚辈实在、实在不知他们竟然会……”
说到一半,他太难为情了, 连道歉的话也羞于说出口, 好在莫不臣没有难为他的意思,点点头安抚他:“不要紧, 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在意。”
出身于合欢宫的弟子,不是该对这类事司空见惯吗?
桃卿垂着眼,睫毛颤了颤,不知自己该怎么回答。
如果是和别人一起听到这场春情,他还不会这么尴尬, 可要命的就是今晚的在场之人是莫道主, 这会让他想起……想起他们两人共同做过的梦。
在梦境中, 莫道主化身为兔妖九郎,在九郎陷入情热时,曾经用他的衣服纾解过,甚至后来还当着他的面€€€€
虽然这些事只发生在梦中,桃卿也是后来才回想起来的,记忆像是蒙了层薄纱,影影绰绰的,但就是仅存的三四成记忆,也足以教他难以面对,想不起来时也就罢了,只要一想起来,他就不知该如何与莫不臣相处了。
桃卿恨不得敲坏自己的脑袋,彻底忘了那个梦,可是看到莫不臣一脸的无动于衷,他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也对,既然道主已经放下了对他的情意,那他就更没必要牵挂于怀了,反正他如今有了之涣,心里再容不下别人,倒不如光明磊落些,免得像是他做贼心虚似的。
这么一想,桃卿慢慢平复了心情,充满歉意地朝着莫不臣一笑,重新捕捉了一个愿力光点。
这一回他选中的愿望十分正常,是一个贫家少年为了祈求自己卧病在床的母亲恢复健康,日夜跪在神像前祷告,他满心虔诚,连带着愿力也十分纯净。
按照莫不臣的指点,桃卿收下了少年的愿力,并将它转化为神力,整个过程需要莫不臣的引导,他扣住桃卿的手腕,将自己的神力注进他的体内,引导着神力缓缓在他的经脉中游走。
被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探入身体,桃卿显得很不习惯,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心跳、呼吸乃至整具身体都被莫不臣牢牢地把控着,这类引导往往只有极为亲近之人才能进行,过去只有孔师叔对他这么做过,莫道主是第二个。
明明才下定决心要放平心态,但桃卿还是控制不住自身的本能,不适应地僵了手脚。
感觉到桃卿呼吸微乱,目光隐约颤动,莫不臣在心中也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感觉。
不过这些微的异样都被他很好地掩饰过去,他抬手捏住桃卿的下巴,引着他将心神专注在贫家少年身上,吸收少年的愿力:“静心。”
他并无呵斥桃卿的意思,只是嗓音天然带着冷意,如皑皑山上雪,听得桃卿迅速清醒过来,充满愧疚地应声道:“是。”
他强迫自己静心凝神,吸收少年的愿力,大约他在神道一途还是有天分的,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将愿力转化为神力。
当然因为初涉神道,愿力被桃卿浪费了许多,只有二三成被转化成了神力,日后还需要勤加练习才是。
“你做得很好,资质在一众神修中也属上乘。”
莫不臣并不吝惜对桃卿的赞许,微微颔首道:“兼修神道对你很有好处,我赠你一些愿力,你回去后试着将它们全部转化为神力,三日后我会检查你的进度。”
至于桃卿的心性其实并不适合修习神道,莫不臣只字不提,对于他来说,桃卿的资质和心性都不重要,只是他想指点桃卿,所以就这么做了,全天下也只有桃卿才能受到他这般细致的指点。
他将桃卿带出神国,放开相牵的两只手时,桃卿悄悄地松了口气,行礼谢过莫不臣后就要与他拜别。
“晚辈……”
“不急。”
感受到桃卿的归心似箭,莫不臣反而不想让他走了,示意他留下来:“山顶的神力最为浓郁,你可以留下来随我一起修炼,若有不明之处,直接问我便是,不必心存顾虑。”
桃卿左右为难,他既不好意思留在山顶,也不敢违逆莫不臣的意思,好在关键时刻白鹿过来了,主动提出送桃卿回去,驮着他下了山顶。
莫不臣并未阻止,他确实没有充足的理由将桃卿留下来,如果一定要找一个,那就是他不希望桃卿离开,但至于为什么不希望桃卿走,他自己也说不清其中的原因。
既然桃卿不在,莫不臣就一如既往地静心修炼。
他趺坐于六道轮回之下,完全不用亲自从神国中摄取愿力,愿力会自行流淌而来并化为神力,他所要做的就是一遍遍地打磨自身的神力,将其变得更为精纯。
可今日与往常大不相同,修炼到一半,他竟不知不觉地坠入了梦乡,做了古怪又旖旎的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兔妖,和桃卿关系亲密,每到夜晚,他就会走进桃卿的卧房,在桃卿面前脱下衣服,袒露自己的身体,将热忱的欲念展露给桃卿看。
桃卿满脸通红地躲避着,神色非常困扰,软声叫他出去,他却从不听桃卿的,一味地将他逼到席榻的深处,将他抵在自己的臂弯和墙壁中间。
他扣住桃卿的脚踝,摩挲着娇嫩的肌肤,直到桃卿浑身发抖,满室都是桃花的甜味和草木的清香。
结束之后,他会变成一团雪白的小兔子,贴着桃卿的颈边睡觉,无论桃卿怎么撵他都撵不走,等到桃卿睡熟了,小兔子还会舔舔桃卿的脸颊,如若亲吻他似的。
莫不臣睁开眼睛,自梦中醒来。
他垂下眼睛,看到雪白的衣摆被打湿了一块,思绪罕有地空白了一瞬。
修道三千余年,他身上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他天生无心,没有任何感情,又怎么可能生出情欲。
可眼前的景象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并且不容他忽视。
他对桃卿动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