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是大量的信徒。这一点不是为了强调从他们身上获取愿力,而是神修要将这些信徒的样貌刻印在自己的神国里,让他们在神国中「活」过来,越逼真越好,这样神国才能从画卷逐渐演变成真实的世界。
其三是信仰极其坚定的狂信徒,这样的信徒往往具有强大的号召力,能为神修吸引众多信徒,而他们自身也通常具有出众的修道天赋,可以成为神修优秀的仆从。
莫不臣的十二神使就是这类狂信徒,他们自两三千年前就狂热地信奉着莫不臣,将他视若神明,愿意为他奉献上自己的一切乃至性命。
只不过为了保证他们的忠诚,莫不臣在不久之后就把他们变成了自己的傀儡,抹去了他们的一切思想,哪怕他们从来没有做过背叛他的举动。
他不需要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只要绝对服从他的命令就够了。
这三样中最困难的就是寻找狂信徒,获得狂信徒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饶是莫不臣修道三千多年,也只堪堪凑够十二个,平均算下来就是两百多年才能碰到一个。
因此莫不臣并不指望此行就能为桃卿找到一个狂信徒,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让桃卿吸收滞留在日长小界中的愿力。
十多年前,桃卿来到日长小界历练,被大庭国的皇帝尊封为国师,道号「芳尘仙君」,获得了无数百姓的信奉敬仰。
多年过去,芳尘仙君的名声已然不只局限于大庭国,甚至周边的众多国家都遍布着他的信徒,积累了海量的愿力。
刚一进入日长小界,桃卿还在高空之中,便被铺天盖地的愿力包围了,这些愿力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热情地向他扑了过来,以至于他不仅看不见前方的道路,甚至看不见莫不臣的所在了。
“莫道主?”
桃卿唤了一声,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修长而微冷的手握住了。
随着一阵微光闪烁,四周庞杂的愿力被驱散至一旁,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真空的圆,他得以看清握住自己手腕的人就是莫不臣。
“多谢莫道主。”
桃卿松了口气,向莫不臣道谢,同时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腕,只是没有成功,反而被莫不臣扣得更牢了。
“先不要动,以免你又看不见我。”
莫不臣面色淡淡地说着,伸出另一只手向前挥了挥,这些愿力便顺从地让出一条畅通的道路,一直通向下方的大庭国。
到了这一步,其实他已经不必牵着桃卿了,但莫不臣还是没有放开自己的手,带着桃卿一路漫步地向下走去。
星星点点的愿力如若流光的星海,也好似萤火虫飞舞,他们穿过渺渺云海,成群的大雁和鸟雀自他们身边轻盈地掠过,当云雾散尽,他们便坠入了滚滚红尘与人间烟火。
江河湖海,高山流水,碧绿良田和繁华的城池皆映入了他们的眼底,不时有零星的愿力飘浮起来,在桃卿身边轻快地萦绕着。
莫不臣一眼扫过去,便知晓愿力最多的地方一定就是大庭国,这两个月里他们会从大庭国出发,走遍日长小界,于是领着桃卿来到了大庭的领土。
他们降落在了一片荒无人烟的草原上,首先要做的是吸收那些积累了多年的愿力,它们跟随着桃卿一道飞了过来,如流星雨般直直地坠落而下,形成了瑰奇的盛景。
只可惜凡人无法看到这道奇景,而莫不臣和桃卿也都没有观赏的心思。
莫不臣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远不如身边的桃卿吸引人,桃卿则是手忙脚乱地给愿力分类,区分哪些是能吸收的,哪些是不能吸收的,而可以吸收的部分也要做分类,没一会就分得晕头转向的了。
见此情形,莫不臣帮他做了分类,他甚至不用细看愿力,只要用神念稍稍一扫,就知道该如何划分,迅速帮助桃卿整理了大半。
修士给愿力分类的方法千奇百怪,但桃卿和莫不臣的手法是一模一样的,可以说桃卿对神道的了解完全都出自于莫不臣,莫不臣已经能当得起他的半个师父了。
当然,若是算上顾雪庭这个化身,莫不臣其实也就是桃卿的师尊,只不过他并不想要这个头衔。
有莫不臣的帮助,桃卿很快就把这些愿力整理好了,这时他也终于感受到纯白色的愿力有多么难得了,这里云集了整个小千世界十几年的愿力,而纯白色的愿力竟然也只有一个,难怪当初莫道主会那么重视他的纯白愿力。
“你运气很好。”莫不臣的目光落在他手心中的白色愿力上,“竟然能在此地找到最纯净的愿力。”
桃卿愣了一下,原来这就算是运气好吗?看来白色愿力比他想象得更加难得啊。
莫不臣抬手示意他:“你看看这份愿力出自何人,若是他还活着,可以直接将他带到神梦山,培养成你的狂信徒。”
拥有白色愿力的信徒可遇不可求,毫无疑问可以培养成狂信徒,若不是他当初遇见桃卿时已经拥有了足够数量的狂信徒,而且他有劫难应在桃卿身上,他也会将桃卿变成他的狂信徒傀儡。
桃卿还没有考虑过培养自己的狂信徒,因为他只是兼修神道,并非真正的神道修士,若是他以后不再修炼神道,那岂不是很对不起自己的狂信徒。
不过他也很好奇谁会对他抱有这般纯洁的信仰,便点开了手心中的白色愿力,想要看看对方是谁。
白色愿力如花蕾般绽放,映出了男孩玉雪可爱的面庞,一看到这熟悉的眉眼,桃卿蓦地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地说道:“是之涣?”
原来这份愿力出自于十几年前,当时的裴之涣是大庭不受宠的五皇子,他自小在冷宫长大,生母离世,他一个孩子被宫人苛待得险些饿死。
某天他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偷了内侍的衣服跑出冷宫,跑到一半,饿得昏厥过去,当时还是国师的桃卿恰好路过,还以为是哪个小内侍被饿晕了,不由心生怜悯,命人给小之涣喂了丹药,这才救活他一命。
醒来的小之涣得知是国师救了他的命,感激地向国师居住的宫殿叩首拜谢,他的感激之心化为了纯白愿力,在日长小界的上空飘荡多年,直到今日被桃卿发现。
桃卿看完愿力中的幻境,不由眉开眼笑,眼中有着藏不住的欢喜和爱意。
他和之涣的缘分果然是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了,明明他们两个这么有缘,也不知为什么上一世就彼此错过了,害他白白蹉跎了一生,清玄也沦为堕仙,为他身死道消了。
一想到清玄仙尊,桃卿心里又是一疼,目光略显黯淡,倍加珍惜将这份白色愿力收了起来。
他并不打算吸收这份愿力,因为它是他和之涣两世因缘的证明,回去之后他还要把它拿去给之涣和清玄看,证明他们是多么地有缘。
莫不臣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桃卿收起了愿力,他的神力弥散在整座草原上,自然也一同看到了愿力中的幻景,知道它来自于裴之涣。
而桃卿看着愿力的眼神更是与平时截然不同,他是那么温柔、那么珍爱地凝视着它,好似透过它看见了自己的倾慕之人,而他从未将这种眼神放在过他的身上,甚至就连梦中的兔妖少年也不曾拥有过。
莫不臣的心好似被什么锐物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就在这个瞬间,他前所未有地认知到原来自己从未被桃卿喜爱过,就连梦中那朦胧的好感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若是桃卿心爱一个人,他所展现出来的爱意其实是这般浓郁得惊人,相比之下,那些许的好感便显得太脆弱、太单薄了,他或许欣赏过很多人的好颜色,却只真心爱过裴之涣一个。
而他即便贵为神梦道主,其实也和那些人一样,对桃卿来说没有什么不同,他也只是桃卿生命里的一员过客。
莫不臣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心脏的位置,从未感受过原来长了心是这么地痛苦。
又或者他以前曾经感受过,但是全都被他忘记了,而正是这种痛苦,才促使他剜掉自己的心脏,并选择忘记桃卿。
桃卿会让他疼得剜掉自己的心脏,可他依然爱他爱得发狂,宁肯不要自己的心,也舍不得伤害桃卿分毫。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独自忍受这份痛苦,眼睁睁地看着桃卿和裴之涣在一起?
为什么他当初没有杀了裴之涣,反倒成全了他们两个,他何时变得这般仁慈、这般不像自己了?
莫不臣无法回想起当初的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很清楚一点,便是现在的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他见不得桃卿如此爱裴之涣。
而桃卿对他的种种想法无知无觉,依然认真地审视着这些堆积如山的愿力,甚至忙得忘记了吃饭,直到深夜时分,才终于告一段落,累得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心想做化神修士就是好,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饥饿,干脆也就不吃饭了,反正莫道主向来不饮不食,他也就不用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补上三餐了。
只是九郎被他关在御兽袋里足足一天了,不知道它有没有生气。
桃卿有点心虚,连忙利用凝成的神力塑造出了一片空间,这片空间就是他的神国雏形,如今还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就是今晚他和莫道主的栖身之所。
莫不臣走进了这片不像神国的神国,坐下来打坐调息,桃卿跟在他身后,关闭了神国的大门,这才放出幼兔。
果然幼兔已经很委屈了,使劲往他怀里钻,发出细弱的叫声,桃卿连忙哄它,摸摸它肥美的兔屁股,语气轻柔地说:“好了,不哭了,我陪你玩一会好不好?”
听到他温柔的声音,莫不臣睁开双眼,目光落在幼兔上,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只小兔子是用他的情丝做的,而把它送给桃卿的人肯定也不作他想,就是他自己。
原来他曾经给桃卿送过一只情丝兔?
莫不臣沉默地看着,可以断定桃卿不知道幼兔是用他的情丝做的,否则他肯定不会这么珍惜它,说不定还会直接扔掉它。
他能看得出来桃卿十分喜爱这只情丝兔,如今他的神国里还养着数十只情丝兔,都是他近来用情丝做的,可它们体态玲珑,不像桃卿的这只兔子,虽然也是小小一只,但已经被喂养得胖成一团了,蹲在桃卿手心里,活像只雪捏的雪球。
幼兔也已经发现了莫不臣的存在,它从莫不臣的身上闻到了几十个同类的味道,不由心生好奇,忍痛从桃卿怀里跳了出来,好奇地靠近了他,在他的身上嗅了嗅。
莫不臣一言不发地看着幼兔在他身边转圈,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倘若桃卿知道这只小兔子是用他的情丝做成的,那他还会要它吗?
他这般想着,便打算这般问,于是捏起幼兔的后颈肉,不顾它奋力踢蹬的四爪,将它拎了起来,平静地问桃卿:“你可知道它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
作者有话说:
幼兔:呜嘤嘤嘤!Q皿Q;
屑兔,欺负幼兔的屑,糟老头子坏得很!!
第221章
桃卿记得自己当初收下幼兔时曾经听女神仆提过, 幼兔是莫道主用神力做成的,所以很容易打理,不仅不用喂食,也无需给它擦兔屁股或梳兔毛, 而且极通人性, 乖巧粘人, 是只近乎完美的小兔子。
于是他对莫不臣点头:“晚辈知道, 它是由您的神力化成的。”
说着,他看到幼兔被莫不臣拎得难受, 不停地挥舞着小爪子挣扎,便有些心疼地补充一句:“您别这样抓它,它会不舒服的。”
他跟随莫不臣修习数月, 早就不像过去那样畏惧他了, 言辞中多了不少亲近之意, 否则放在以前,他就算再怎么心疼幼兔, 也不可能有胆量嗔怪神梦道主。
莫不臣没有怪罪下来, 正相反,他听出桃卿抱怨的亲昵之意, 神色为之稍顿,不再暗藏阴郁,顺从地将幼兔放了下来。
幼兔被揪得后颈肉发疼,一朝得到解脱,立刻生气地撕咬着莫不臣的衣摆,却发现根本咬不动, 它更气更委屈了, 呜呜嘤嘤地跳进桃卿怀里, 求他给自己摸毛压惊。
桃卿捧住幼兔边亲边哄,耐心又温柔,莫不臣看了一会,开口说道:“它不是真正的兔子,你何必多此一举。”
他这个正主就在近处站着,尚且受到桃卿冷遇,反倒是他用情丝做的小兔子被桃卿喜欢得不行,这是什么道理?
听出莫不臣的不悦,桃卿只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没出息,便笑了笑说道:“在我心里,九郎既不是一团神力,也不仅仅只是一只小兔子,它更是我的朋友和家人。”
桃卿还记得莫不臣之前曾不准他把幼兔称作「九郎」,但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后来莫不臣放弃了对他的情意,也没再提过此事,是以他又叫起「九郎」来了。
他抚摸着幼兔软乎乎的身体,眼中满含温柔之色:“虽然它不能口吐人言,却有着人的喜怒哀乐,一心爱着我。我难过时它会趴在我身边安慰我,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会奋不顾身地扑上来救我……”
听到这里,莫不臣微蹙起眉头问:“你说你遇到了危险?什么危险?”
桃卿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去年争夺神梦令的历练中,我的历练之地刚好就是日长小界的大庭国,当时的大庭皇帝对我图谋不轨,给我下了春药,逼迫我屈从于他。”
“那种药名为「肉莲丸」,厉害非常,可以封住修士的灵力,我倒在床上束手无策,九郎却冒着倾盆大雨赶到了我的身边,为了救我,它还咬了皇帝。”
“可它那么小一只,皇帝轻而易举地将它甩了出去,它便重重地摔在柜子上……”
回想着当时的惊心动魄,桃卿心中酸涩,抚摸幼兔的动作也更轻柔了几分。
“为了我它可以不顾自身的安危,从那时起我就不再把它当成一只小兔子,而是我的家人,我已经离不开它了。”
说到这里,他还不忘给裴之涣说好话:“好在之涣及时赶到将我救下,他甚至为了我杀了他的父亲,也就是大庭皇帝。他弑杀生父着实情有可原,还请您不要罚他……”
他声音放轻,偷偷地看了莫不臣一眼,之前莫道主曾经重罚过之涣,要他割去一半的血肉,当时他为之涣求情也只是换来了暂时不罚,但说不定哪天就会旧事重提了,所以他当然要见缝插针地为之涣早做打算。
莫不臣因为失去记忆,早已不记得他曾惩罚过裴之涣,但他了解自己,能够猜到自己惩戒裴之涣定然不是因为他杀了生父,而是出于不可言说的嫉妒之心。
现在的他有着一模一样的感觉,他嫉妒裴之涣€€€€那晚他救下身中春药的桃卿后,会发生什么事自然不言而喻,难道就是因为这一夜迷乱,桃卿才会对裴之涣心生倾慕?
莫不臣无法不去想象,倘若那一夜是他救下了桃卿,他们两人的关系会不会变得有所不同?
他分明是有机会的,他在桃卿身边留下了情丝兔,如若那时他能分心多看一眼,救下桃卿的人也就不会是裴之涣了。
可他没有这么做,那晚他没有关注桃卿。事到如今,纵使他法力通天,亦不能回到过去将桃卿救出来。
莫不臣的声音僵冷得如若寒潭中的岩石,回答桃卿:“我不会惩罚裴之涣。”
他没能保护桃卿,便怪不得裴之涣抢占先机,此事全因大庭皇帝而起,哪怕如今皇帝早已身死,他也会找到他的转世,对他降下惩罚。
“多谢道主!”
桃卿由衷地感到高兴,面露盈盈笑意,幼兔受他影响,也开心起来,舔了舔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