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他最后勉为其难地说道。
将郁筠送走后,宋呈越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黑色的车缓缓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刚刚和郁筠道别,而后郁筠就拉开车门,钻进了副驾之中。
宋呈越垂着眼时,还看到郁筠那双偏浅的眸子里划过一点微光。
又冷淡又漂亮,像夜里一闪而过的星星,压根无法留在手心。
车子开出去了老远,宋呈越却还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郁筠消失的方向没有挪开。
他没有换掉那身湿漉漉的衣服。虽然过了一路,那外套和裤腿已经不再滴水了,但这样的夜间气温下,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丝丝寒意从水珠里传过来。
他丝毫未觉,连表情都没有几分变化,身体更是几乎没有那种生理性的发抖。
像是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已经看不见车影的方向。
宋呈越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很久。
忽然,他的裤兜里响起了手机的铃声。
宋呈越划开手机屏幕,接通了电话。
“怎么样了?”那边人问。
“好了。”宋呈越说。
“可以啊。”那人笑,“一听说人家结婚就马不停蹄地跑回来,现在得偿所愿了吧?”
宋呈越笑了一声:“差不多。”
他顿了下,嘴角虽然是上扬的,但桃花眼里却笑意渐隐,一寸寸融入黑沉的天空。
“不是我说。”那边人似乎有些牙酸,“你特么从哪学的,搞这么绿茶,人家没觉得你有毛病吗?”
宋呈越没说话。
风刮起他半干的额发,半晌后他轻哼了一声:“但是很有用啊。”
他的语调里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别人怎么想,重要吗?”
“……不重要。”那边无语,“你今天干了什么,让小鱼突然松口?”
“宋惠辰他们和齐文安搭上了关系。”宋呈越的语气又转为冷淡,那点温和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合起伙在酒会上为难我……啧。然后他看不过去了,帮我说话,我就趁机提了。”
“哈,”那边饶有兴致地惊叹,“那两人还真是不要命了,直接把卖惨的大好机会送到你头上啊!”
“嘁,什么卖惨。”宋呈越哂笑一声,“我现在还湿着衣服站在外面呢。”
“拉倒吧,你肯定是故意被他们欺负的。”那人毫不留情地戳穿,“你啥德行我还不知道,让小鱼看到你,感觉你可怜死了,然后就心软,对不对?”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宋呈越耸肩。
“有毛病啊你。”那人骂,“别搞得和死渣男一样。对了,那几个人,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过去?”
宋呈越沉默了一会。
他的指尖搭在手机壳背面上,轻轻地敲打着。
他的这副模样有些说不清的奇怪。像是心情不好,又像是心情很好。
完全捉摸不透。
“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啊。”
他语气闲适地说。
那双桃花眼看起来漂亮又温柔。
“听说齐文安正在和明盛洽谈一个项目。”
在此时此刻的夜色之中,那双总是含着氤氲微光的双眸里,连一点可怜的味道都没有剩下。
只有一点冷淡的、森寒的笑意。
像黑暗丛林里踱步的狼,悄然亮出了点自己的爪牙。
郁筠开完会后就留在办公室内置的休息室睡觉。
休息室里有床,有浴室,还定期有阿姨来打扫。一般工作忙得晚,他就会在这里休息。
深夜的公司大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就这么关上灯,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都市夜景。
尽管已经是深夜,但城市主干道上川流不息的车影仍未减少。闪烁的车灯一路亮到了郁筠所在的第30层,遥远的,又是冰冷毫无感情的。
也许宋呈越那边不会是这样?
郁筠想。
老城区的夜晚,会不会结束得更早一些?
但郁筠又想不出来一个结果,他的生活被忙碌复杂的事情占据,自然从来都没有闲情雅致去老城区闲逛。
他不了解那里。
就如同他不了解宋呈越一样。
思考这些也没有意义。
郁筠告诉自己。
然后,他干脆利落地拉上了窗帘。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郁筠的拖鞋鞋尖在地上碾了碾,而后抬手抹去刚刚洗完脸没有擦干净的一点水珠,转身掀开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又是没有新意的一天。
也许不是完全没有。
因为今天他又找了个新的结婚对象。
也许真的会结婚呢。
他想。
郁筠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第33章 困兽与牢笼
也不知道是因为触了宋呈越这个景,郁筠竟然梦到了高中时候的事情。
高二是大部分人分化的关键时刻,到底是成为强大健壮的alpha,普通平凡的beta,还是娇软漂亮的omega,都在这一年里慢慢地显出了端倪。
对于郁筠的第二性别,一直有着诸多猜测。
有人说郁筠肯定会分化成omega€€€€他长得太过精致纤瘦,十分符合人们印象中对omega的刻板印象。
不论他的行事态度是如何地冷淡直接,丝毫没有人们刻板印象中,omega柔和温软的模样。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行事作风,也有人说,得了吧,他说不定会分化成一个beta呢。
郁筠倒真就想成为一个beta。
他不是厌弃omega的存在,只是想,也许beta没有alpha天生就有的强壮躯体,也没有omega的漂亮脸蛋。但他们是自由的。
没有信息素束缚的、自由的存在。
他讨厌被束缚的人生,也讨厌和另外一个人绑在一起。
更讨厌自己的爱恨和另一个人挂上脱不开的联系,一辈子在这样堪称扭曲的精神状态中生活。
那时他还在有些中二的年纪,尽管看起来也十分冷淡,但那种冷淡和现在的冷淡不一样。
他的生活作风显然和纨绔富二代相差甚远,但骨子里仍然带着种不甚明显的骄傲。
早年间郁筠一直坚信这一点。
他不觉得自己哪天会和什么人相互标记。
标记有什么意义呢?
只不过是束缚,让自己的人生从此不再自由。
自己一个人生活不好吗?
他好像天生就对人缺乏信任,又有些执拗的完美主义。
那个陌生的人,又不能剖开心脏,让他真真切切地看这颗心到底是什么样。
那凭什么让自己相信他呢?
太虚幻了,简直比小说还要虚幻。
郁筠好像自我催眠一样,始终不相信自己会分化成一个omega。
但在高二上学期末,一切都随着一张检测报告单而尘埃落定。
郁筠就是omega。
信息素等级极高,气味稀有的omega。
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之一。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而那天尘埃落定的不只是报告,还有他母亲郁笙的病情。
这里倒有些前情提要。
郁筠的父亲程於音是个很有理想的艺术家,早早地在郁筠幼时因病去世。
而郁笙和郁筠是如出一辙的倔强,如果碰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宁愿一辈子留着程於音的标记,就这么打着宋家的强效抑制剂生活。
在这不算愉快的梦里郁筠独自一人出门,和那天一模一样,像是情景复现。
那阵子他的腺体处麻麻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于是,就在那天,郁筠拎着包,一个人去了医院。
结果没曾想出门时,郁笙把车开了出来。
“上车。”她扬了扬尖细的下巴,带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
郁筠看着郁笙,梦里的他好像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