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上车后才程序设定式地问:“你去干嘛?”
郁笙化着妆,郁筠只能看到她的大红唇一开一合,分外刺眼。
“去取报告。”
她说。
车窗外的街景糊成一团,像是隐喻什么,又如同只是单纯地忘记了。
郁筠遵循着和记忆里一样的流程,做完一系列检查后,不出意料地在一片模糊的报告单上看到了几个字。
【omega(已分化)】
郁筠泄了气似的捏紧了纸,找到郁笙准备诉苦。
但他却看到郁笙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摘下了墨镜。
那一刻,梦里的一切细节都骤然变得诡谲地清晰。
那双和郁筠一模一样的浅色双眸目光落在反着光的锃亮墙壁上,倒映着毫无感情的、客观意义上残酷的冷光。
“妈?”郁筠直愣愣地问道。
他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情绪混乱地交织,又碎成一片片。
郁笙偏过头,面无表情。
“告诉你一件事。”她说。
“我快要死了。”
郁筠张张嘴,只能徒劳又多余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病了。”郁笙的语调没什么起伏。
“因为我病了,没救了。”
当一件对人的生活有着很大改变的事情发生时,大脑似乎都会延迟反应一会,才能清楚地接受它们。
郁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但从那普普通通的一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没有给他留迟疑的时间。
像是一场席卷他的海啸。
郁笙的病情被毫无意外地泄露了出去。
彼时她将竹音经营得有声有色,但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她手上握着的东西。
她是omega,但她的手腕强硬,行事狠辣,所以还能撑住的时候,暂时没有人敢明着打竹音的主意。
但她快死了。
她唯一的孩子也是一个omega。
还是一个未成年的omega。
有多好呢?
这样的omega对信息素的经历堪称空白,没有过应付发/情/期的经验,更对分化后的险恶世界一无所知。
他们就如同娇弱的、温室里的花朵,可以被随意摧折,任人把玩。
那些人不敢对走到绝路的郁笙动手。
郁笙在得了绝症后,手腕愈发狠辣,便也显得更所向披靡。
像是困兽之斗€€€€因此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但郁筠不一样。
梦里的生活开始变得不平顺了起来。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有人插队;
交作业的时候漏收他的那份;
考试前离开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桌上的笔就不见了。
种种令人感觉浑身不适,又无法追究的小事,让郁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被针对了。
梦里的他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冷眼旁观着自己被这样的生活折腾得颇为烦躁。
这些软钉子,一件件地追究下来未免太过浪费时间。
只是那些看不惯他,又曾经打不过他的同龄人,用一些玩闹的小手段,想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很好解决,只是有些烦人。
真正给郁筠带来影响的,还是来自第二性别的恶意。
不知道是哪个歪主意很多的家长提醒,还是那些人无师自通,他们开始意识到€€€€原来郁筠是个omega。
是个被标记之后,就能对他们产生生理以及心里上依赖、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omega啊。
第二性别的差异开始生根发芽。
第一次是一个高大壮硕的alpha。
那个alpha拿着一叠郁筠的作业,带着古怪的笑容来到郁筠的面前。
他伸手,想摸郁筠的脸,被郁筠眼疾手快地躲过去了。
“你干什么?”郁筠有些愠怒地看着他。
“不干什么。”梦里的alpha语气轻浮,表情令人厌憎,“这是你刚刚交上去的作业,让我摸一下,我就给你还回去,怎么样?”
当然不怎么样。
郁筠的目光冷了下来,他霍然起身,在alpha有些猝不及防的目光之下,将alpha桌上的纸一把抓起,扔出了窗外。
雪白的纸片飞扬。
“我靠,你他妈的……”alpha惊了,怎么也没想到郁筠反其道而行之,“你是不是有病啊!”
“对。”郁筠冷静地看着他。
他站在alpha的面前,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瑟缩或怯意:“你不让我交作业,那我也不让你交。你写一次,我就扔一次。”
纸片在教学楼的半空中飞扬,翩翩落在因为头天下雨而有些泥泞的地面,被染成污浊的颜色。
郁筠笑了笑,但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想比比谁更有病吗?”
Alpha又惊又怒。但郁筠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直勾勾地将他这出头鸟的外壳扒拉得干干净净,露出色厉内荏的本质。
谁都想踩郁筠一脚,但谁都不敢真的伤及自身。
于是alpha再也没有说出过这样轻浮的话。
但这样的震慑的确只能过滤掉一层胆小鬼,不可能吓到所有人。
很快,有人反应了过来。
调戏是没用的。
标记才是最有效的。
有人对郁筠傲慢地说:“你和我在一起,我爸爸说了,会庇护好你们一”
有人试图将自己的狼子野心包装在温柔的外表下:“我知道你很艰难,我很心疼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帮你罢了。”
有人更加直截了当:“听话点,不然以后把你永久标记了,你想逃也逃不了!”
他们像恶鬼,在梦里没有任何表情,但无一不带着诡异可怖的笑。
步步逼近,一点点围拢,将郁筠的生存空间不断紧缩。
原本平顺的生活之中,他从没意识到自己的爪牙竟然是如此锋利。
但在这样的逆境之中,他才恍惚间明白,自己的攻击性到底有多强。
他就像灰黑梦境里,自己仅有的一柄雪白的利剑。
没有人可以控制住他,他不允许任何人控制自己的人生。
但有的人会动手。
那许许多多的事情,无需多加赘述。郁筠就这么保持着凶狠得仿佛要同归于尽一样的状态,将明枪暗箭挡在自己的生活之外。
但意外总会发生,郁筠第一次发/情/期,就被几个恶劣的alpha堵住了。
他躲进了一间空教室,甩开了所有的追兵,独自一人蜷缩在桌腿。
地板冰凉,夕阳如火。
郁筠哆嗦着将自己蜷成一团,教室里的桌椅板凳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胡乱排列的色块。
只有身体里传来的灼热感,以及那些alpha毫无顾忌地释放着的信息素让他感到恶心又清晰。
他的腺体一下下地抽搐着,窒息的感觉汹涌而来,几乎将他吞没。
他不知道自己的发/情/期会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需要抑制剂,才能度过发/情/期。
但他知道,如果他不打抑制剂,他会在这空荡荡的教室里被烧到腺体出现问题,在高热之中狼狈地晕厥,然后被不知道什么人发现,迎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未来。
不。
不。
他讨厌这样。
他痛恨那些密密层层包裹着他的网,也痛恨那些不遗余力地将他扯下深渊的荆棘。
那种失控的、无力滑落的感觉。
不论来多少次,他都无法忘记那样的感觉。
郁筠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想要自救,想要努力地维持理智。
但这时,不知为何,教室的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郁筠用一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门口放着的一支抑制剂。
尽管已经失去了大半意识,他还是开始了冷静的思考。
是陷阱,那他出去将迎来的是一群被omega信息素刺激得精力旺盛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