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句石破天惊的“是秃头”,黎星川脑海中自动形成了可怕的光头形象,神似恐怖屠夫。
半小时后,他见到了一位头发茂密漆黑的中年人。
黎星川:“?”
会客室里坐了五六个人,黎梦娇一一为他介绍。
廖局、黄老、郑老……还有绿头发的阿黄。
廖局笑得很和蔼:“你好,黎同学。我叫你星川可以吗?”
黎星川:“……您好。”
廖局像个普通长辈一样,问了他关于学业生活上的事,并且主动提出一些自己能帮忙的地方,恰到好处的热心。
闲谈一阵,对方才切入主题,开口十分郑重:“星川,我代表组织,为我们之前的欺瞒行为向你道歉……”
接着,廖局提出了丰厚的补偿措施,问他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大胆提,黎星川大惊失色说没有没有真的不用;道歉完又是一番真诚的感谢,感谢黎同学为我们组织、为社会做出巨大的贡献……仿佛他是一个拯救苍生的救世主。
黎星川一开始局促且紧张,听到后来了,有种神魂剥离的麻木。
“他说的是我吗?”他想,“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边上坐着的黄老和郑老,时不时帮腔搭话,让气氛没有那么严肃。从外表年龄上来看职位应该也不低,这么多人在场,杜绝了低级错误的可能性。
黎星川心里忍不住嘀咕:“我干嘛了?我也没干嘛啊?”
他转头看了眼季望澄,季望澄也看他,眨眨眼睛。
像在一堆任课老师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廖局冗长的致谢词,终于走向尾声。
“说起来。”廖局笑眯眯地说,“星川,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超能力者,有兴趣加入超能中心吗?”
黎星川顿时精神了。
图穷匕见!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叭叭那么多,其终极目的是……是……BOSS直聘!
黎星川真正享受到了找工作和老板谈的待遇,但他想到自己在上次测试中的表现,一顿心虚:“可是我没有超能力啊。”
廖局讶然:“怎么会?你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吧?”
“我知道……”
黎星川气短。
不止一个人告诉他,他很厉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忙制服了很多罪大恶极的通缉犯,甚至给他看了录像,证据确凿。这看不见摸不着的能力,堪比皇帝的新衣,他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还穿着那件衣服。
他偶尔也会像所有中二少年一样,做一做打怪兽保护世界的梦。当这份机会真正递到眼前,却下意识认为自己无法胜任。
“我就是个普通人。”黎星川不太好意思地说,“这么平平无奇的能力,大概也帮不上你们什么。”
在座几个人,或多或少地露出了看凡尔赛大师的表情€€€€要知道,哪怕不算“末日危机”那一遭,光是被他无意间打击的“深渊”暴徒,已经够他连升三级了。
黄绍辉更是咬牙切齿,愤愤地想:“艹!又给他装到了!怎么能装的那么自然!”
廖局:“星川,谦虚是好事,但是不要妄自菲薄哦。”
黎星川:“哎?我没……”
廖局还想再劝,一直保持沉默的季望澄突然发话:“够了。”
他开口有种一锤定音的效果,会客室蓦然安静,几双眼睛刷刷地望过来。
“他想怎样就怎样。”他说。
“嗯,当然。”廖局从善如流地改口,“我们充分尊重星川的个人意志,只是给他提供这么一个选择。你好好考虑,组织永远为你留位置。”
黎星川受宠若惊:“好的,谢谢廖局……”
对方作为领导如此客气,季望澄却完全不给面子,不耐烦道:“说完了吗?”
黎星川:“……”
……救命啊!这人是怎么在职场上活下来的!
他的手悄悄绕到身后,想掐季望澄一下,结果指尖突然传来冰冰凉凉的、柔软的触感,像戳到一块小史莱姆。往后一看,发现沙发靠垫间隙缩着一团蠕动的影子球。
黎星川收敛惊讶的表情,努力保持一本正经。
廖局果然风度翩翩:“差不多,没别的事了。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黎星川怕季望澄又说出令人高血压的话,抢答道:“吃过了!”
廖局:“好,那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几人站起来,眼见着谈话彻底走向尾声,季望澄却再度开口:“等一下。”
黎星川:“……”
其他人:“……”
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此刻出奇的一致€€€€求你别说了。
季望澄看向黄老,单手按在黎星川的肩膀上,语气淡淡,漫不经心地问:“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黄老:“……?”
黄绍辉和黎星川表情是如出一辙的茫然,但剩下几个人都是人精,短短几秒咂摸出意思来。
他们都直接参与了最开始的试探黎星川的“面试”活动……而黄老,是当初最不客气的那一位。
黎星川和季望澄站在同一排,面对着几人,自然没注意到,在他身后,黑影如同爬山虎一般瞬间长满了整面墙壁,血管般一突一突地鼓起,流淌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
€€€€明晃晃的威胁。
生理性的恐惧袭来,黄老咬紧牙关,克制住下意识的寒颤。
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气氛沉闷。
别人是因为紧张和害怕,黎星川纯粹是替人尴尬的毛病发作了。他看不懂目前的状况,内心崩溃:“季望澄在干嘛?有他这样得罪人的吗!”
“黎星川同学,很感谢你对组织的付出……”黄老对他露出僵硬的笑容,深吸一口气,“……以及,对不起。”
黎星川:“……”
黎星川:“?”
为什么?他们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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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出门的这几分钟显得格外漫长,简直是百爪挠心。
黎星川原本担心季望澄这态度把领导得罪狠了,结果对方非但没有摆脸色,送他们离开时甚至笑容满面,还硬塞了一堆礼物,非一般的惊奇。
他有一箩筐的问题,比如“你是救过他们的命吗,为什么他们对你这么客气?”、“廖局的头发很多啊你怎么说人是秃子”……
挑挑拣拣,第一个问出口的是:“那个人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我之前见过他吗?”
季望澄理所当然地说:“没有,但他应该的。”
黎星川好奇:“他做什么了?”
季望澄:“说你坏话。”
黎星川:“……”
黎星川:“?”
他刚想表达自己的抓狂,季望澄目光往窗外一扫,突然说:“停车。”
轿车打着双闪,缓缓停在路边。
黎星川更疑惑了,不明所以地盯着对方。
季望澄先一步下车,为他开门。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说,“很漂亮。”
黎星川的思路顿时被打断,顺从地下了车,好奇地问:“什么地方?”
晚上七八点钟,夜幕垂落,街灯与商业街的灯牌并肩亮起,照彻夜空。
这条商业街尽头,是一座造型别致的高楼,尖顶直直指向天空€€€€玉城电视台。
季望澄朝他伸出手:“牵手。”
黎星川将信将疑地搭上去。
他还在纠结着在街头牵手是否有些招摇€€€€下一秒,失重感席卷全身!
耳膜传来刺痛感,头晕狠狠袭来,像是突然被塞上一辆赛车的后座,他被高速撞得头晕眼花。
黎星川一句骂街的话卡在喉咙里,还没说出来,忽然刹车。
往下看,灯火星星点点地串在一起,人微小如同蚂蚁,车辆是慢吞吞的迷你甲壳虫,远处光怪陆离,不甚清晰。
没有任何视野阻挡,城市的夜景平铺在他脚下。
恐高严重的人,怕是会立刻被这一幕的冲击感吓晕。
“这……”
黎星川往后看。
€€€€他居然正坐在电视台最高处的天台边缘。
“最好不要乱动。”季望澄揽过他的腰,提醒道,“但是也不会掉下去。”
双腿悬空,天台的扶手支撑着他的身体。黎星川自然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片刻后,他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
夜班飞机闪烁着间歇性的红光,自半球形的穹顶划过。
今晚的夜幕透着一点暗红色,像泼洒了半杯红酒,醉醺醺的,没法彻底沉下气。
黎星川问:“你经常来这吗?”
季望澄:“嗯。”
黎星川:“都什么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