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再次拊掌喝彩。
秋羲只心里一阵唏嘘,赵知县这前前后后才花了多长时间就出诗了啊,他估摸着都没有五分钟,才这么点时间,给他解开一道数学难题他可以,但让他作诗还是算了吧。
他郁闷地倒上一杯清酒饮下,颇有几分诗仙太白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滋味。
唉,古代这些文人墨客的才情真不是他这个半道穿越来的人可以比的,也许再过十年他方有一战之力,现在就完全是为难他了。
真是愁煞他也。
不消片刻,张知府又重新叫人放了一只就被进溪水中,这次有幸被流觞选中的恰好是与赵子升同桌的那位书生。
此人爽快饮下杯中美酒,踌躇片刻便以山为题作出一首七言律诗,博得众人一片喝彩,还得张知府亲自指点几句,真是好不出风头。
此情此景看得系统羡慕得眼睛都快发红了,怎么这酒杯还不选中它家宿主,宿主还要做“谁与争锋”的任务呢,要用才华力压群雄征服这些人!
秋羲要是知道系统心里在想什么一定跳起来打爆它的猫头。
他现在可是在心中暗暗捶胸顿足,怎么这里随便一个人都能在十分钟内出诗,这不是显得他更像个半文盲了吗!
就在这时,一只绛色漆制酒杯顺着竹溪缓缓而来,眼看就要停在他和柳郁的桌案前。
秋羲屏住呼吸双手在袖中暗自攥紧,酒杯仿佛听懂了他心中的祈祷,在他桌案前打了个旋又流到下方去。
“呼€€€€”
秋羲默默呼出一口浊气,端起桌案上的清酒以饮酒的动作掩饰刚才的紧张,视线顺着绛色酒杯的方向追去,就见那只杯子稳稳地停在了李厚之的桌案前。
李厚之振袖起身,满脸从容,仿佛已经等候许久,正愁没地方施展他的才学。
秋羲只见李厚之接过绛色酒杯一饮而尽,即刻道:“学生在此以鸟入诗,题为《鹏鸟吟》。”
李厚之沉吟道:“群英望江亭中乐,竹溪清沧闻鸟鸣。鹏鸟扶摇青云上,直指碧霄壮志酬。”
待他赋诗完毕,众人纷纷喝彩,与李厚之同行的书生更是卖力。
张知府捋着胡须连连点头,面带笑意开口道:“甚好,不愧是我清州府的案首,有志气,有抱负,望你他日能在春闱场上为我清州府博得金榜之位。”
李厚之听完张知府的话后眼含精光,踌躇满志地拱手应道:“学生定不负厚望!”
说完李厚之又转头朝向秋羲的方向,挑衅地朝他抬了抬下巴。
秋羲还能做什么,他当然是选择端起酒杯喝酒,全当没看见这个胜负心极强的家伙。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这李厚之看上去是个醉心名气的人,结果竟然还能真有两把刷子,刚才这人喝完酒就直接作诗,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留,这也太夸张了!
“秋兄不必多虑,”柳郁姿态端方地浅酌一口清茶,看向秋羲道,“既是曲水流觞,众人必是提前便有所准备,倘若这都不能吟出尚可的诗作,那这些年的许多圣贤书也算是白读。”
秋羲一愣,原来如此啊,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想当初他高考前也押过题呢,光是数学大题就押中两道,看来这些古代书生也玩儿这套。
要不是给他再多时间也没办法,他肯定也得提前准备一两首诗来应付这次雅集。
秋羲打趣地朝柳郁问道:“含章可曾有所准备?”
柳郁摇摇头:“未曾。”
秋羲一想也对,柳郁可是十三岁便名动京城的大才子,哪里需要提前做这许多准备。
“想来含章即兴赋诗一首那也是能流传千古的佳作。”
柳郁朝秋羲淡淡一笑:“不用。”
秋羲竟从柳郁的双眼中看出些许促狭之意,可他没想明白为何不用,以柳郁的名气,不说就被会不会停在他的桌案前,光是张知府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在这次雅集上留下只言片语才是。
就在这时,竹溪对岸传来一阵惊呼,秋羲顺着众人激动的视线看去,竟见自己桌案前稳当当停着一只绛色酒杯。
“秋兄可是清阳县学大名鼎鼎的神童,想来一定能作出令我等振聋发聩的佳作。”李厚之在不远处故意将秋羲高高捧起。
秋羲气急,但只能在心里猛打这李厚之的小人,等他回过神时,已经不知自己怎么把酒杯中的酒喝光的。
就在众人纷纷注视着秋羲时,他隐在袖中手捏紧又松开,正想拿出他不知起不起作用的杀手锏,就察觉到身旁的人暗暗拍了拍他的手背。
众人只见落座在秋羲身边的踏月公子忽然起身,长身而立,端的是英姿飒爽俊逸非凡。
“柳某今日有一游戏想与诸位共同品鉴,此游戏正是秋兄所做,名曰《战三国》。”
第28章
秋羲听柳郁提到“战三国”这三个字时,原本微微下弯的桃花眼忽然圆睁,他先前只以为柳郁刚才是想替他解围,但从没想过柳郁是要以这种方式为他化解现在的局面。
而且这波操作也太绝了,他刚听柳郁说完便反应过来,柳郁此举不仅是在帮他,而且还要借助这次望江亭雅集将《战三国》给推广开,说不定雅集上这些书生一会儿都要为他们的游戏免费赋诗作文打广告了。
秋羲想想还挺爽,这种坐着就能把《战三国》推广出去的办法,也就柳郁能想到了,不愧是连大齐皇帝都要当着天下人夸一句“文章锦绣匡天下,武艺卓绝破贪狼”的大才子,说他有七窍玲珑心也不为过。
他等会儿一定要让李厚之那家伙给他来一首免费广告诗,而且还是要对方上赶着作诗那种,不然他刚才可就白担惊受怕了。
在场所有人听到柳郁的话后纷纷议论,有人起身拱手问道:“敢问踏月公子,这‘战三国’乃是何物?”
大名鼎鼎的三国时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这“战三国”,他们着实没听过啊。
柳郁微微颔首:“诸位稍待片刻。”说完他便朝柳尘抬手示意。
柳尘接到指令,立刻让候在不远处的小厮拿来早就准备好的三只木匣一一分发出去,一只木匣被随从呈给张知府,一只木匣去到恰巧坐在竹溪对岸中位的赵子升那一桌。
柳郁从柳尘手上接过剩下那只雕花木匣,朝众人示意道:“诸位打开木匣,一看便知其中奥妙。”
一只木匣在张知府手中,只有几位受邀前来的知县和教谕敢上前观阅。另一只木匣在对岸的赵子升手中,对岸的书生纷纷上前围观。
两人听完柳郁的话后均迫不及待地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揭开木匣,只见匣中放有一张折叠成册的洒金笺,洒金笺最上面那一页上书“战三国”三个大字。
字迹遒劲中透出几分飘逸,婉若游龙隐于云端,不知是哪位大家的手笔,众人皆是纷纷猜测。
张知府取出洒金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分列着数十位三国时期的知名文臣武将,还分别用三四字罗列其人一二事迹。
他本以为只是简单介绍三国能人,谁知越看越入迷,最后拊掌赞道:“妙哉!妙哉!”
张知府将洒金笺传阅给其他人后便拿出匣中的木牌,只见一张张木牌上绘着洒金笺上的三国能人,他立刻便知其中妙用。
坐在竹溪这边的书生均朝向秋羲和柳郁这处翘首以待,只盼着踏月公子能快些把木匣打开,让他们也瞧瞧是什么稀罕物。
秋羲从柳郁手中接过木匣,打开一看便认出那三个字是柳郁的手笔,他眉眼含笑地将木匣重新合上,转递给围拢过来的一名书生后便让他们自去揣摩玩耍。
见有人拿了木匣,众人围着此人便去观览。
秋羲手肘放在桌案上,单手支着下颌歪着头看向柳郁,笑道:“含章快让我看看你是否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柳郁微微挑唇:“小小安排,比不过秋兄心思奇巧。”
“含章这般说莫不是故意哄我开心?”秋羲继续打趣道,“你再多夸夸我,我可就要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兮了。”
柳郁听罢忽得面色微赧,以袖掩唇干咳一声后端起桌案上的茶盏饮茶。
“含章,”秋羲眉眼弯弯地看着柳郁,修长白皙的指尖朝着柳郁手中的茶盏点了点,“杯中空空,可要我为你添茶?”
柳郁霎时连耳尖都开始飘红,却仪态端方地将茶盏放回桌案,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秋羲见柳郁这番情态心里越发痒痒,想要继续逗弄他又怕惹恼他。
他长这么大可从没体会过这种让人抓心挠肝的感觉,真是苦煞他也。
“秋兄,”秋羲正心思百转千回,就听柳郁淡淡问道,“不知秋兄近日可取了表字?”
秋羲老实回答道:“尚未。”
山风微拂,一只桃月的彩蝶翩翩然停在秋羲月白色的道袍上。
柳郁视线落在秋羲眉目如画的面颊上,微微一笑:“梅尧臣有《梨花》诗言,‘月白秋千地,风吹蛱蝶衣。’秋兄以为‘月白’二字如何?”
秋羲听后微微一愣,没曾想柳郁竟是在为他取表字,随后那双犹如点墨的桃花眼满含笑意。
“含章为我取的表字自然是最好的,往后我便姓秋名羲,表字月白。”
柳郁唇角微扬:“不知月白雅集后可有空闲去府上一聚?”
秋羲笑道:“求之不得。”
竹叶在山风中沙沙作响,于秋羲和柳郁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竹溪流水淙淙,为两人添上一份山野雅乐。
木牌分出去后,秋羲和柳郁二人便没再管过,全由着众人自行摸索,反正匣中的洒金笺上写着《战三国》的所有木牌关系和玩法。
没曾想最先闹腾起来的是张知府的桌案。
张知府桌案边围着的都是各县知县和教谕,作为早早中举的举人,这些人自然是学富五车,对三国能人也是早已了然于心,如今只需看过匣中的洒金笺便知其中妙用。
问题便出在这儿,按木牌数来看,这《战三国》也就三四人同玩最佳,可张知府这边所有人都已熟读洒金笺上的内容且跃跃欲试。
张知府正愁着如何安排,见柳郁和秋羲望向这边,变高声道:“这《战三国》既是秋羲所做,又是踏月公子为我等推荐,不如两位来说说谁先来试?”
其他人听后纷纷应和,反正总不能让他们这些知县教谕当众互搏来一决雌雄吧。
两人听罢款步到张知府那方,柳郁淡淡笑道:“既是雅集,不如以诗作论长短?”
张知府拊掌道:“妙极!既要试这《战三国》,便以诗论三国,诸位且看如何?”
众人皆道:“甚好!”
秋羲暗暗拍了拍柳郁的手背,在柳郁看过来时笑着朝他微微抬眉。
他原本以为还要等众人玩过《战三国》后才会作诗,没想到柳郁一句话就能让这些人抢着来提前赋诗。
怎会有如此人物,当真是妙不可言。
“既如此,不如踏月公子便先来赋诗一首?”
张知府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拍手应和,就连竹溪两岸的其他书生学子也纷纷过来围观。
秋羲心道,这老狐狸果然来打柳郁的主意了。
只见柳郁侧眸看向秋羲,抬手指向匣中的木牌,问道:“不知月白可有偏好?”
秋羲闻言,弯腰从木匣中挑出周瑜的木牌,笑道:“倒是更偏爱周公瑾。”
柳郁从秋羲手中接过周瑜的木牌在手中把玩一番,挑唇道:“那柳某便以周公瑾入诗,题作《望江亭雅集戏三国有感》。”
众人只见柳郁青衫玉立,沉吟道:
乌林曹军势如虎,江左周郎镇东吴。
唤得东风吹何处?烈火燎江鬼神哭。
柳郁吟毕,众人无不拊掌喝彩,秋羲那双桃花眼更是亮晶晶地看向他。
秋羲敢保证,他刚才数着心跳算过,从他在木匣中挑出周瑜木牌的那一刻算起到柳郁开口吟诗,他的心脏一共只跳了不过十下!
“此诗妙极!”张知府捋着胡须,眉飞色舞,“不愧为踏月公子,只‘燎江’二字便道尽赤壁之战凶险情状,试问除了周郎,谁人又有此吞天气魄!”说罢,张知府又叹道,“可惜天妒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