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郁点点头,缓缓为秋羲指出其中关窍:“那名方士在展示空碗取水,对外只说他自身法力高强可凭空取水,实则就是在两只空碗中做了手脚,一只碗里有夹层,他只需事先在夹层中注水,展示时即可佯装成凭借法力取水。”
秋羲哈哈笑道:“那不就跟油灯一样么,这样也能骗到人?”
他还记得刚穿越过来那天,在房间里看到那盏有夹层的注水油灯时还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呢。
柳郁但笑不语,显然被骗的人还不少。
秋羲打趣道:“我看含章对此颇为了解,可是曾经被骗过啊?”
柳郁无奈笑了笑:“幼时在宫中见方士吞火,曾信以为真,扬言要去学仙家法术。”
秋羲顿时笑得靠在车壁上:“没想到含章也有如此稚气的时候。”
末了,秋羲回过味来,到底还是能把方士召进宫中表演的贞元帝更离谱,难怪能在京城搞出一条神仙街。
京城街道上人来人往,柳尘不敢驾车跑太快,车队又行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进了柳府。
“小公子可算回来了!”柳府的管家见柳郁下马车后立刻迎上来,“尘儿,快送公子回屋歇息,外面日头太毒莫晒着公子。”管家说着便将提前备好的伞撑在柳郁头顶为他遮阳。
“福伯不必担忧,我没有大碍,”柳郁扶秋羲下车后,对福伯道,“这是月白,福伯将客房安排在我的院中即可。”
福伯看向秋羲,赞同道:“秋公子果真是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公子放心,老仆已经将公子隔壁的客房收拾出来,秋公子随时能入住。”
这位福伯是柳府的管家,柳尘便是他的小儿子,柳郁娘亲早逝,从小是福伯在看护,所以柳尘也是打小便跟在柳郁身后,长大后更是成了柳郁的得力属下。
柳郁虽说无碍,福伯却是不肯信,一路护送柳郁回房休息。
“小公子快把解暑汤喝了。”福伯让下人端来解暑汤,盛了一碗给柳郁,又给秋羲盛上一碗。
柳郁看着碗中一股药味的解暑汤眉头微皱,不过到底是福伯的一番心意,他只好默默叹了口气一饮而尽。
秋羲也是个不爱喝药的,心想总不能光他和柳郁“吃苦”,于是笑嘻嘻地让站在一边看好戏的柳尘也来上一碗,这下三人算是同甘共苦了。
“近日京中可有要事发生?”柳郁放下碗后问道。
福伯回答道:“别的倒是如常,只前几日皇上下旨禁足了大皇子。”
柳郁点点头,便让柳尘和福伯自去。
“皇上这是打算就这么把刺客的事按下去。”屋内只剩自己和柳郁后,秋羲问道。
柳郁刚要回答,门口便传来一个有些粗犷的声音。
“郁弟,你可算回来了!”
秋羲一回头,就见一名身穿劲装的高大男子从外面往里走。
“快让大哥看看,”柳沐三两步便走到柳郁跟前,抬起宽大的手掌在柳郁胳膊上拍了拍,皱眉道,“怎么瘦了这许多?定是天太热又路途劳累,我昨日刚巧得了鹿茸,让膳房做来给你补补。”
柳郁一听无奈道:“我好得很,这鹿茸还是留着大哥自己补吧。”
柳沐却不答应,不依不饶地要给他幺弟补一补。
秋羲在一旁听得直乐。
第52章
“对了,”柳沐擅自决定好柳郁哪日服用鹿茸后,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这位可是郁弟信中提到的秋公子?”
柳郁终于从他大哥手下得到解脱,微微颔首,对秋羲介绍道:“这是我大哥,在羽林卫任职。”
秋羲忍住笑意,拱手施礼道:“大哥唤我秋羲就成。”
柳沐拍着胸口道:“羲弟既是郁弟的好友,那便是我弟,日后有事尽管招呼大哥一声。”说着他又拍拍秋羲的胳膊,“这小身板瘦的,恰好那鹿茸是一对,另一只给羲弟补身子。”
这下秋羲彻底笑不出来了,虽然刚穿过来的时候有些营养不良,但他好歹已经养了小半年,现在身体倍儿棒还能开一石弓,一点也不肾虚好吗。
见秋羲吃瘪,柳郁收敛面上的表情,朝柳沐问道:“大哥今日不当值?”
柳沐听到柳郁问话,这才停下话头转而道:“这会儿恰好有空,听到你已经回府我便先回来看看,一会儿还要回卫所。”
柳郁点点头,又道:“我从清州府带了些易保存的当地吃食回来,大哥一会儿回卫所不妨也带些过去。”
柳沐一听便咧嘴笑开:“郁弟带的肯定是好物,我这就去看看。”说完便兴冲冲转身出去看好弟弟给他带了什么。
柳郁见人走了,扭头朝秋羲道:“大哥他向来大大咧咧,不过没有恶意,还望没有唐突了月白。”
秋羲不说话,只是在旁边坐下后双手捧着脸撑在桌案上,小狐狸般坏笑地盯着柳郁,尾稍飞红的桃花眼像是带了钩子,缓缓开口道:
“郁弟哥哥,何时‘占凤乘鸾’也?”
秋羲话音刚落,原本略带病容稍显苍白的柳郁瞬间面红耳赤。
柳郁只不知所措地握紧手中茶盏,但凡再用力些,陶瓷烧制的上好茶盏能立刻碎落在地。
窗外一只鸟儿躲在树上朝屋里探头,只见一人趴在桌上哈哈笑着,另一人有些懊恼又有些无措,却只是无奈地由着对方闹腾。
“我看月白倒是只天地灵猴。”等秋羲笑闹完,柳郁面上的温度降下来,这才缓缓开口。
秋羲佯装生气,笑骂道:“好你个柳含章,竟然说我是只猴!”
柳郁笑着摇摇头:“我总是说不过你。”
秋羲从柳郁手中抢走他那把折扇,折扇在指间转过一圈后稳稳落在柳郁面前,轻轻挑起柳郁线条分明的下颌。
执扇之人挑唇笑道:“还不是含章自己让着我。”
这下可好,柳郁面颊上的温度是彻底下不去了。
柳郁去清州府休养大半年才回府,今日柳府在京中的亲眷全都回府团聚,只是家中都知道柳郁体弱多病不宜吵闹,用过晚膳后说了些关切话便各自离去不再打扰他。
秋羲借住在柳府到底是客人,见柳郁他爹似有话要对柳郁说,便也跟着离开。
“羲弟,过来!”
秋羲刚出厅门,就见柳沐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大哥叫我何事?”秋羲上前问道。
“方才人多吃的也不尽兴,”柳沐大剌剌地拍了拍秋羲的胳膊,“走,大哥给你留了好东西,管饱。”
秋羲正好只吃了个半饱,不疑有他,立刻跟了上去。
柳沐将秋羲带到府中凉亭内坐下,此时天光尚明,凉亭内倒还不用掌灯。
石桌上已经摆放着好些菜色并两坛好酒,又放着三幅碗筷和酒杯,显然柳沐原本是打算带秋羲和柳郁一起过来的,只是不巧柳郁被他爹给留下了。
“羲弟,快吃菜,”柳沐招呼道,“我今儿下午特地让给你俩厨娘准备的,郁弟现下和父亲有要事相商,我们不等他,膳房那边给他留着就成。”
秋羲也不客气,见桌上有粥有鸡蛋羹还有甲鱼汤,都是好消化的东西,晚上吃正好不容易积食,另还有烤肉卤猪手等下酒的硬菜,他便先盛了一碗粥喝上一勺。
“粥里还加了别的东西?”秋羲一口便尝出里面的药味。
“对啊,”柳沐点点头,“白日里不是说要给你俩补补么,就让厨娘做的药膳。”
秋羲没多想,反正之前他在吴府的时候也没少陪着柳郁吃他师父定下的药膳,和草药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他现在还挺喜欢这些味道。
他又尝了尝鸡蛋羹,有些咸味,厨娘当时加了滋润潜降、清热解毒的食材在里面。
“来,吃烤肉,”柳沐见秋羲喜欢,又转了转手中的匕首为他分割桌上那盘炙腿,“我听柳尘那家伙说这烤肉香料还是羲弟带来的,闻着果然香。”
“主要是里面有番椒粉和安息茴香,这两样出味就香。”
秋羲接过一块烤肉,一口下去香气四溢,肉质鲜嫩,在口中沁出油脂炙烤后的独特香味,实在是解馋。
不过秋羲没敢问这烤的是什么肉,毕竟古代人打猎是常事,他怕桌上这一盘放现代能让他牢底坐穿,那可就不美妙了。
“喵~”
这些天在马车上吃猫食的系统也闻着味儿黏了过来,见柳沐低头好奇地看它,系统便挺着猫头蹭到柳沐腿边喵喵叫,哄得柳沐给他喂了一大块烤肉。
秋羲也不阻止,反正是系统凭本事骗到的吃食,那就随它去吃好了。
“羲弟,这可是你养的狸奴溪桐?”柳沐趁着系统埋头苦吃,伸手在猫头上摸了摸,“之前郁弟在信中说它十分通人性,可是当真?”
秋羲点点头:“系统,来,握手。”秋羲伸出一只手放在系统面前,显然是要它配合表演。
橘猫乖觉地停下嘴,抬起一只爪子放在秋羲手心上,还卖萌地朝柳沐喵了一声。
“呀,这可真稀奇!”
柳沐看得高兴,便开始自己逗猫,一会儿让系统抬爪子,一会儿又让它转圈,后来发现它实在聪明,竟然还像训练手下士兵一样开始给系统纠正仪态。
秋羲看的好笑,这只猫为了口吃的还真是拼命。
那厢,柳郁和他爹柳怀仁正对坐弈棋,柳郁执白子,柳怀仁执黑子,白子大龙眼看着就要被黑子斩杀。
柳怀仁乃是礼部尚书,掌管大齐朝中礼仪、祭祀、科举等各项要务。
“你既然决意要参加今科大比为父也不拦你,”柳怀仁落下一子,叹息道,“只是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为父没用,没照顾好你娘,不想最后连你也照顾不好。”
“父亲不比担忧,”柳郁信手落子,“外祖父为儿调理大半年,今年已经甚少发作。”
柳怀仁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幺子,见他身子骨确实不像以往那么单薄,心底到底是放心了些。
幺子是他亡妻怀胎八月早产所生,本就是老来子,妻子那年身子骨已不如早几年,怀胎是好几次险些流产。
那日是上元节,皇帝宴请王公大臣进宫,他与妻子一同入宫,怎奈他没照顾好妻子,让妻子不慎落入御花园的水池中,寒水刺骨,妻子救上岸后动了胎气,当晚便生产了。
幺子不足月又在胎中受寒,自此生来便带着病气。
妻子孕期落水更是伤了根本,就连他岳父,当时的太医院院使也没能治好她,最后没过几年妻子便撒手人寰。
想到此事,柳怀仁眼中酸涩,看着幺子更是愧疚难当。
“罢了,你且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柳怀仁长叹道,“人活一世总得做些有用之事,你自幼聪颖,向来是有主张的,我也拦不住你,今次科举我会向皇上禀明避讳,你全力以赴便是。”
“儿谢过父亲。”柳郁话音一落,手中白子便彻底斩杀黑色大龙。
柳怀仁看着棋盘山的局势一愣,似真非真地嗔怒道:“你当真是毫不留情,这许久不见,就不能让为父赢一回?”
柳郁笑笑不说话。
柳怀仁好没意思地将黑子扔进棋盒中:“下回戏三国。”
柳郁浅酌一口茶:“儿自当奉陪到底。”
柳怀仁:“你明日请旨入宫去看看皇后,七夕那日她收到你的信后甚是担忧。”
这厢,秋羲和柳沐两人已经把桌上的菜肴消灭干净也不见柳郁过来。
“看来郁弟是被父亲拉去对弈了,”柳沐抬头看了看已经升高的月亮,对秋羲道,“羲弟这些日子路途劳顿,先回屋歇息吧,不用再等他。”
连续坐了半个月的马车,秋羲确实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便不再坚持,他见柳沐对系统爱不释手,索性把这只馋猫暂时交给柳沐照顾这才回房去。
柳沐乐呵呵地也带着猫回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