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天,他是成功从梦中惊醒了,可在醒来时,乐声也戛然而止了,他环顾四周,再也找不到为他歌唱的人了。
黄千里不由问询自己,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
高长松听完黄千里的故事暗自称奇,他赶紧打开慧眼将黄千里从上到下扫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他向黄千里宣布,他身上毫无被用厌胜之术污染的浊气。
黄千里一拍脑袋:“这不可能啊!”他跟高长松坚持道,“那一定是隋年间的孤魂,以这种想法吸引我的注意力,他有什么想告诉我的,我却不明白他的意思,无法帮他解决怨气。”
高长松:“……你这么想没错,可我却未发现什么。”他心说,黄千里联想能力还挺强啊,这一看就是传奇看多了,动不动就脑洞大开。
黄千里切入正题了:“其实,不仅是我,我阿耶也在遭遇相同的困扰,大约十天前,他时不时就能听到有隋人在梦中唱歌,我还年轻,睡不好也就罢了,阿耶身体不再硬朗,得好好睡。”他阿耶阿娘又是给随军烧纸钱,又是做法事超度,就为了把隋军的冤魂送走。
高长松也拗不过他,说:“这样,入夜后我来你这看一下,我倒看看哪个小毛贼胆子这么大,敢装神弄鬼。”
黄千里听高长松这句话,一下子就精神了,他等的就是这句。
……
经过这段时间的系统培训,高长松初步具备了挂牌上岗驱邪的能力,只可惜黄千里家的情况与上回雷同,他远远看着,只见门口悬挂的牌匾中射出金光。
这是一道金光,集齐三道便可组成小型结界。
高长松一丝不苟地将家中扫除完,本以为会像上次一般无功而返,结果还真有点发现。
空气中流淌着一丝丝清浅的妖气。有多浅?这妖气就像是风,一吹就散了,高长松辨认了很久,才确定妖气确实存在。其中,黄千里房间的妖气是有些浓厚。
黄千里殷切道:“接下来怎么办?你先去寝具上歇息?」”
高长松头要得像拨浪鼓,他说:“不成不成。”并表示“山人自有妙计”,他要在黄千里的耳边打坐一夜。
光打坐其实是不够的,还得降低存在感,这时白仙一族的送的幻术指南就派上用场了,高长松想“我得把自己当成一块石头,才没人能发现我。”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在黄千里的屋中迎来了夜晚,这时又产生了新的问题,那就是黄千里死活睡不着觉。
这就有点麻烦了,按照他的说法,如果睡不着,那妖魔根本不会出来啊!必须睡着,一定要睡着。
黄千里:啊,好痛苦!
折腾到大半夜才勉强睡去,高长松长舒一口气后,立刻将精神提起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装神弄鬼。
然而,真等他看到这妖魔时……
高长松静静地看五色鹦鹉从窗外飞来,悬停在房梁上,清了清喉咙,开始咿咿呀呀地唱歌:“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唱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他的歌词中灌注了情感,甚至能从他的嗓音中听出亡国前的悲凉。
高长松:。
啊,小鹦鹉能有什么错呢?
但深夜突然闯进人家家开始演奏,你真的不是胖丁吗?
这五色鹦鹉极具演唱家的天赋,待他唱完之后还躬身像并不存在的观众谢幕,此时高长松又怀疑他是不是从民夫那学来的曲子了,这幅模样,怕是跟伶人学的。
吊完嗓子后,他在房间内盘桓,正如黄千里说的那样,他一边飞一边唱,这才是“四面楚歌”的罪魁祸首!
伪装成石块的高长松想,这五色鹦鹉看着不像坏妖怪,只是太扰民了。
谁知他还没有想完,那鹦鹉就在距离高长松几厘米处留下一团马赛克。
高长松:???
仔细一想,鸟粪落在巨石块上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第74章
高长松的内心十分崩溃,谁能想到修炼成精的鹦鹉也是个直肠子呢!而且一点都不讲究,在室内就拉了……
他心神大动,幻术差点就要解开了,好在关键时刻高长松稳住心神,想:人家是有翅膀的,自己只有11路,根本跑不过,好歹等念好咒,搞清楚他怎么来的再说吧。
高长松:我忍了!
五色鹦鹉清空肚肠还不够,他在屋内遨游一圈,最后在黄千里的坐具前拍打翅膀,那里摆放着一张小案,高长松眼尖地看见了先头给黄千里拿来的酒,显然这人不好好做生意,先昧下几瓶一品。
高长松砸吧嘴:不会吧?
小猫咪喝酒也就算了,鹦鹉也会如此吗?
破罐子破摔的高长松仔细观察,他封陶罐用的是传统木塞,比照红酒塞,高长松还准备了开瓶器。
只见那鹦鹉高昂头颅,月光散落在鸟喙上,那竟不像是鸟喙了,泛着铁器的冷光。
鹦鹉自高处俯冲,借着冲劲,狠狠往瓶塞中来了一下,高长松倒吸一口凉气,是只狠鹦鹉啊!
之后更是如鲁智生倒拔垂杨柳似的,才一下子瓶塞就出来了。高长松看着,想那塞子不固定在他鸟喙上了吗,就见鹦鹉随便找了个门框抵着拔了拔,木塞顺利脱出。这一番举动行云流水,显然是惯犯。
高长松看他鸟头都埋在器皿中,不由深思,想若酒液不够高了,他难不成能乌鸦取水?不,也不一定,毕竟是成了精的,把自己鸟喙变长也不是难事吧?
又见这鸟饮半天酒,再起身时已是微醺,他倒是个会存酒的,还不忘把塞子叼起来再塞回酒瓶中,自己歪七扭八地飞一阵,啾啾两声后又开始唱了。
活像是喝醉后鬼哭狼嚎的ktv麦霸。
而弄清一切的高长松就不放任他了,掐诀便念咒语道:“住!住!住!”
这可是孙悟空用过的定身术!昔日蟠桃会前,王母命七仙女去摘桃子,孙悟空听见此会不邀请自己,便对仙女用定身术,将他们定在桃树下。
这鹦鹉若有些防备,也不该给高长松一击即中了,此刻饮完酒,醉得路都要走不动了,才会被得手。
那摇晃着的小鹦鹉飞到一半直挺挺地朝下落,好在高长松眼疾手快,解除幻像接住了他。
高长松:好球!
他捧着五色鹦鹉与他对视,那鸟一下就被吓醒了,高长松硬生生从他的鸟眼中看出惧意,只见这鹦鹉泪眼汪汪的,差一点就要挤出眼泪了。
高长松肯定不会同情他啊,这可是酒水小偷,而且还深夜扰民,肯定要治一治高长松先给他补上一道捆仙绳,又怕小鸟法力无边给逃脱了,干脆在他身上贴了道符€€,随后晃动睡死死的黄千里,把他摇醒。
边摇高长松还思考,这鹦鹉莫不像胖丁,歌曲还带催眠功能吧?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测得很对,要不然黄千里怎能睡着,他可不是这么心大的人!
不对呀,不是说读书人的浩然正气能护身吗?这都能被放倒,也太脆了吧!
没了五色鹦鹉的歌声,黄千里一会儿就被摇醒了,他迷蒙地睁大眼,看清高长松后才意识到此非梦境,赶忙问:“十二郎可将前朝亡魂超度了?”
高长松无语道:“这可没前朝亡魂,只有一善吟的精怪。”随即将被五花大绑的鹦鹉出示给黄千里看,顺便将刚才发生之事说与人听。
黄千里看这泪眼汪汪的鹦鹉,也无语得不行,他伸手戳他的羽毛,鹦鹉精都要荷包蛋泪了。
黄千里吐槽:“这精怪与寻常鹦鹉也无甚区别。”
*
解决黄千里的事后,高长松连夜溜回家中,那鹦鹉自知逃无可逃,摆烂似的躺在高长松手心,也破罐子破摔,不挣扎了。
这等从容的气度只维持到进高长松的小院,进门后,鹦鹉全身上下的羽毛都炸立起来,顶着一层两层三层的禁锢符€€挣扎起来。
高长松都侧目了:挣扎得还挺激烈?
他并不是很懂鹦鹉为何如此,他不都认命了吗?
可下一秒高长松就知道为何了,因为乌云一溜小跑从屋内蹿出来。不,绝不能用一溜小跑来形容他的速度,堪称是风驰电掣,若不是高长松护得快,准被直接叼去。
高长松:!失策了,忘记猫与鸟的关系了!
他忽然想到其实乌云对€€头先前也有点意动的,可不知是因为企鹅看上去不那么“鸟”,还是因为€€头实在是太大只了,最后乌云还是放弃了在€€头身边打转。
可鹦鹉不一样啊,他可是标准鸟类,是在猫咪捕食名单中的,高长松忽想到现代同时有猫与鸟的家庭,那鸟定然是锁在笼中高高挂起,倒不是说担心他逃跑,惟恐被贪心的猫咪盯上,没有铁笼的保护,啊呜一口就没了。
高长松以双手护鹦鹉,将他盖得严严实实,乌云跳了好几个来回还没吃进嘴里,不满道:“十二郎你这是为何。”他喵喵叫道,“他难道不是来给我打牙祭的吗?”
高长松黑线:“当然不是,这是我从黄郎家捉来的。”
乌云道:“什么!那更该好好处置了。”他眼睛扑闪扑闪,心中疯狂呐喊“快投喂于我吧”。
高长松想:你捕点普通鸟类跟鱼也就算了,吃开灵智的,那也太惨了吧。随后义正辞严拒绝了乌云。
这番官司也惊醒了陈子航,他本就在打坐,对外界的声响一清二楚,让高长松没想到的是,平日里闷头大睡的€€头竟也偷偷推开高翠兰的房门,躲在门口看他们,哎,不知那门如何挡住他日益圆润的身躯呢?
这回也不怪高长松区别对待了,这要是不小心了就要出鸟命啊!
他先侧身闪进陈子航房中,对还跃跃欲试的乌云道:“你不能进来。”随后对还在那里偷瞄的€€头道,“你进来吧。”
这可真不是他厚此薄彼,不是想着鹦鹉才受过惊吓,同族在身旁会更容易镇定些吗?
乌云气急,喵喵喵直叫,高长松依稀听见他呼“天道不公”,这就更让人无语了,不让他吃鸟而已,就扯上天道了,不能够吧?
其实陈子航看见高长松招呼€€头也一头雾水,那不应该全挡门外吗?
€€头闪进屋后,高长松贼兮兮地关上门,立刻跟陈子航说:“二师叔啊,可否把门锁死些,我怕乌云闯进来。”
他随后交代了鹦鹉的罪证,还表示:“便如此,也罪不至死吧。”
陈子航颔首,当然咯,他们是正经门派,喝杯酒就要命偿,那是魔道作风。
最后便是三堂会审,三堂分别是高长松、陈子航以及完全不在状态的€€头。
€€头:啾?
高长松解开定身术,如此,那鹦鹉便能开口吐人言,只是翅膀还被箍着,高长松审问他:“你如何日日飞入黄郎家中,扰人清梦?”
鹦鹉的说话声如他的歌声一般清脆悦耳,眼下门外守着虎视眈眈的猫妖,他自然不敢造次,恭敬道:“仙人有所不知,我本是杜康鸟之后。”
青天大老爷高长松打断道:“何为杜康鸟?”
原来这杜康鸟跟“杜鹃啼血猿哀鸣”的杜毫无关系,而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杜康。
杜康,根据《史记》记载,是夏朝的国君,也是中国的酿酒第一人,据说他的酒香曾醉倒空中飞的鸟儿,五色鹦鹉说,他是那醉倒的鸟儿之后,才称自己为杜康鸟。
高长松听后也不大信,夏朝指不定还没有五色鹦鹉呢,总不成他是杂交出来的吧,他严重怀疑对方是自己好美酒,又要往来历上贴金,才自称为杜康鸟的。
鹦鹉泪眼汪汪道:“我夏五郎鸟生在世,从不做恶事,唯好两物,一是放声歌唱,二是品鉴经年的美酒,只要是方圆百里之内有美酒,都逃不过我夏五郎的鼻子,我那日偶过乌斯藏,便闻见了酒香,顺路找到古格镇黄郎家,才得以一品。”
高长松冷笑,摆出酷吏嘴脸道:“你撒谎。”他看鹦鹉大惊失色,指出道,“你说方圆百里,我这高老庄与古格镇最多不过十几余里,你能闻到黄郎家的酒香,怎闻不到我这里的?”他这儿可是酒坊呢!
而且……
“喝酒倒也罢了,你又何必唱那前朝曲调?”
鹦鹉嗫嚅道:“我……这不是酒香醉人,便想高歌一曲吗?”他慌忙辩解,“而且我这声,也不会将人扰醒,我学过一门法术,若是无灵力之人听我歌声便会两眼皮打架,渐入梦香。”
高长松心道:好家伙,还真是古代胖丁啊!
可看这鹦鹉,并不为无人欣赏自己的乐曲而意难平,相反,他应该是很高兴的,这样就有当酒水小偷的空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