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五郎道:“啊?没试过。”
他甚至有点懵。
高长松对这回答很不满意,他指指点点道:“你既然要跟我,那必定是要去人族村上的,倘若你做活做着做着就露出狼脸,其他长工还不吓死?”
卵五郎听这语气,忽然就聪明了,抢白道:“一天该是能维持的。”他脑筋急转弯,提出解决办法道,“再不济我可以晚上变回原形,吸收一番日月精华,休整过后第二日肯定能有人样。”
高长松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想到猪八戒露馅的始末,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化形不佳,露出一张猪脸,高太公本以为自己招来了精致黑汉当女婿,日头久了嫌弃他吃得多,又恰巧看见一张妖怪脸,这才觉得没脸要把他驱除的。
看来对下面妖怪来说,长期维持人样颇有难度,高长松准备先观察几日,等确定了豺狼精的极限再将他放出来。
最后还得上一道保险。
感谢古人对誓言的敬重,寻常不拿天地父君开玩笑,放西游记里,戏言的“天打五雷轰”就成真的打雷了。
高长松假威严道:“哪怕是猪刚鬣都是跟观音菩萨起誓不吃人的,你莫非比猪刚鬣金贵?要来我庄上做工,也需如此。”
这……
卵五郎迟疑了,一辈子不食人啊,这对妖怪来说怎么能忍,虽说吃人他的修为也没有多精进,不吃了倒退怎么办?
高长松跟左居正都看出他的迟疑,左居正配合得好,只见他挥动拂尘,每一根细丝都包裹着灵力,这拂尘看似轻飘飘的,真打在妖怪脸上,真像是一排铁梳刷过皮,疼得龇牙咧嘴。
卵五郎就被打了,他噗通一声趴在地上,高长松厉声呵斥道:“你这厮,竟然还想吃人吗?那还是打死罢了!”差点就要降妖除魔了。
卵五郎还是很识时务为俊杰的,他“不俊杰”的一面全冲着猪八戒去了,此刻发誓的速度太快,高长松差点就没听清他的咬字。
令高长松没想到的是,卵五郎此番作态后,他竟见“友人帐”多出了新功能。
也不是“多”出来,或许是以前有,他却没用上。
卵五郎那瘦削的身子也出现在书页上,跟乌云他们相距十万八千里,好似单独开了新篇。只见他词条上浮现好几个buff。
譬如“吃人就天打五雷轰”“不得伤人”等等,全是卵五郎刚才发的誓。
这令高长松惊喜不已。
因卵五郎与高长松的友情值过低,后者无法使用他的技能,却可见他的心情指数。
心情指数还是古早的镂空爱心,心情越好,填满得就越多,现在卵五郎被吓坏了,只亮半颗心。
页面底端有一行小字,高长松虚眼看了,竟发现……
“尊敬的十二郎您好,请妥善对待你豢养的小动物,注意他们的身心健康。”
高长松满头黑线,这豺狼精跟小动物搭不上边啊!而且他要真吃人了,别说什么身心健康,肯定是跟孙大圣学习,一棍子打死。
上了枷锁的豺狼精就像是拔了牙齿的虎豹,左右也害不了人,高长松就带他家去了。
哎,只希望他干活能跟猪八戒一样利索啊!
……
豺狼精的到来并未引起波澜,左居正帮高长松干完这最后一桩事后,便踏上了西行之路,按他的说法,是想顺丝绸之路走到大食国,可他的方向感实在不容恭维,到底去哪还是个未知数。
卵五郎当长工,自然不会跟高长松住一块,高长松思来想去,眼下在他这当长工的都是村里人,他是可以求李铁牛收留卵五郎,可要是卵五郎控制不住自己,深夜对李铁牛流口水怎么办?这听起来还挺鬼畜的。
他只能假惺惺道:“给长工的住所尚未盖好,你先应付应付,住柴房如何,那儿干爽得很,你再去铺一层茅草垛。”
若让其他人知道他给长工住柴房,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可卵五郎是三无人士,也没地方伸冤,就先这样吧。
高长松想:先观察观察,若过实习期了,让他住到村店看门得了。
卵五郎可不觉得柴房折煞人,他是没见过世面的妖怪,都不知道柴房是什么玩意,以前都住在洞穴里。在他看来,柴房干爽不潮湿,而且还有蓬松的草垛,已经很好了,高长松甚至给他扯了二尺废布当席垫,这小日子,已经超过了猪八戒的生活质量。
高翠兰她们也偷偷摸摸看豺狼精,对修道之人来说,察觉他身上的妖气还是很容易的。她们三中哪怕是打虎英雄高香兰,都没有真刀实枪地对付过妖怪。目前为止,她们认识的都是善妖,比如说乌云、比如说白仙。
高长松对她们仨耳提面命,说豺狼精是恶妖,以前吃人肉的,他现在在自家劳动改造,是为自己过去的罪孽赎罪,千万不能同情他。
高香兰与高玉兰面面相觑,高翠兰昂首问道:“若他再吃人怎么办?”
高长松说:“吃人,大约是不会的,可若你等发现他有作恶之心,就得……”他卡壳了,高长松本来想说“惩治一番”,可这群小丫头,哪里懂“惩治”的限度?
若成日里盯着他,由“惩罚”变成了泛滥的恶作剧,激起卵五郎的反叛之心,反而不美了,但要是轻了,未免会使他飘飘然起来,虽然卵五郎不聪明,可他要是智商忽然把高了呢?跟人相处多变得狡猾了呢?真给他钻到伤人的空子,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妹妹的安全他不是很怕,这三人等级是跟卵五郎持平的,二是身上都有仿佛措施,寻常妖精破不了。
看着三人充满期待的眼神,高长松话锋一转道:“监督他,帮我监督他即可。”他忽悠道,“一旦发现他有异动就报予我听。”
因不知道高长松本准备予她们“生杀大权”,听见这一重布置,三人都挺高兴的,其中以高翠兰最活跃,她一蹦三尺高道:“放心,就交予我吧!”
高长松看她这么兴奋,哪里能放心,忧心忡忡还差不多。
哎,只希望她不要过度关注卵五郎。
……
除却被人族修士使唤意外,卵五郎的生活还是很惬意的,甚至比卵二姐活着时过得还好。
西游记中,除却那些精明替换掉国王与后妃的精怪外,活得最好的也不过是羊力、虎力、鹿力大仙三人组。
他们过得好,是因为受到皇家赏识,或干脆享受一国之主的待遇。比较可惜,绝大多数妖怪一是没有这法力,二是没有这格局,成精后就投靠山大王当喽€€,大字不认二个。
樵夫尚且会用工具,精怪却不识犁耕,也难怪他们过得不好了。
从这角度来看,精怪就没开化,还停留在原始时代。
对卵五郎来说,每天能够吃饱穿暖,晚上晒月光,他人形的双颊一日日丰腴起来,这让他更健壮、更有力气,修为不仅没有倒退,还缓慢提升了。
谁叫高长松这刻满了聚灵阵,饶是卵五郎修得功法不好,效率低,凭他吐息间交换的灵力,就足够滋养身体了。
这些卵五郎都不知道,他跟绝大多数小妖一样,是门外汉中的门外汉。卵二姐可能有点修炼的法门,但因卵五郎是认的干弟弟,也没有传给他。
他只能自己瞎琢磨,想莫非真跟那些妖仙说得一样,只有六根清净,不食人肉才可修炼成仙?这等清正的路子,哪是妖怪该走的!
他一方面嗤之以鼻,另一方面又觉自己的经历证实了这点,纠结得不行。
这时,门外悄无声息地开了条小缝。
一只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卵五郎的后背看……
……
跟卵五郎不同,高长松又有新的事要忙了,先前说的村店轮廓搭了个囫囵,高长松思忖着要在店里买些新鲜吃食,挣两个钱花花,这些时日琢磨了一下这事。
什么卤味油炸之流那是想都不用想,造价太高,他得用常用食材烹制。豆腐且不用说,肉菜肯定是要推的,那些个横渡沙漠来的商贾各个有钱得很,除非是因宗教信仰,少有不食肉的。
高长松琢磨半天,无非是鸡鸭鱼猪羊,实不相瞒,他跟无数穿越老前辈一样,首先想到的是一整块的软烂名菜€€€€东坡肉。
唐人主流的烹饪方式是蒸、煮、烙、烤、煎、炸,这儿做烤肉、煮肉都是一绝,以高长松贫瘠的手艺实在找不到什么改善的余地了。
留给他的末路只有红烧,这是北宋年间才流行开的烹饪方式,且东坡肉是江南一地的名菜,原型是徐州回赠肉,高长松所在的乌斯藏很北,在这里,红烧肉的影子还没有出现。
但在做肉的过程中发现,这还不是有肖似酱油的酱清就行的,做不出软烂肥瘦相间的东坡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猪不行。
高长松望天,秋天到了,是时候劁猪了!
猪八戒:胯下一凉。
第119章
劁猪这门技术,真是古来有之。
最早可追溯至东汉,甚至有人说劁猪脱胎于华佗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外科手术技巧,高长松寻思着也没见华佗骟人啊。
商代甲骨文中也有猪阉割的记录,甚至《易经》中还有“€€豕之牙吉”这句话。先秦的文字有点佶屈聱牙,翻译一下就是阉割过的猪,牙虽然很锋利,性格却会变得温顺。
这里有獠牙的猪是黑猪、野猪,现代常见的白种猪是建国后从英国、丹麦引进的,眼下还没影。
高老庄中养猪的人几乎没有,这年头人吃肉,除了鸡鸭鱼之外就是羊,猪肉在明代以前都被视为贱肉,吃起来实在是太腥臊了。
没办法,哪怕有劁猪之技,却也只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压根没人发扬光大,普通百姓都是不知道的。
高长松有心打出东坡肉的招牌€€€€穿越古代,若没有靠后世的美食让本土居民“虎躯一震”,那简直对不起他穿越者的身份!
他先用黑猪肉做了,怎么说呢,如果是吃惯了烤肉与水煮菜的人自然觉得新奇,再加上酱油慢炖勉强遮住了肉臊味,若是初次尝试,也挺有记忆点的。
问题是,他是吃过店贩东坡肉的人啊!在他尝来,这肉不够肥、不够细腻,都说黑猪肉劲道,那是吃惯了白猪!偶尔一次也就罢了,在唐呆了这么久,高长松没有一天不想念白猪的。
高长松幽幽叹了口气,旅店建得快,立刻劁猪肯定是跟不上了,先就这样吧。
遂定了一叠小闷罐,专做东坡肉。
至于劁猪的技艺,以高长松的生长轨迹来看,他其实接触不到这事,他勉强搜索自己的记忆,只记得很小时候,住下乡下的外公外婆会逮小猪仔养,因一家就养一头,平日里就喂些剩饭泔水,逢年过节就把猪给宰了分亲戚。
这宰杀也不可能带小孩子看,那场景未免太血腥,于是他自听说过些形而上的描述,譬如把毛烫了,还要放血之流。
这些知识对他劁猪是毫无帮助的。
这劁猪其实也不简单,说就是给猪去势,下刀的方向、力度,乃至猪的年纪都有讲究,高长松是个小白,总不能知道这理论就懂了吧?按理说来他自行摸索还需很长时间,期间不知要有多少猪死于他的刀下,不怎么划算。
好在高长松有金手指,“种田系统”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卖不了”,连高达都在货架上,更别说区区劁猪技巧了。
高长松将劁猪有关的商品分为三等。
最上等不用说,无中生有的经验书,效果那叫一个好。正如同游戏中角色学习技能,只要有足够的金钱与技能点,便能成为大师。假设说高长松买了,他立刻能成为当世一流的劁猪匠。
就是贵,无敌贵,要他的全副身家带拐弯。
高长松现在不用像才穿越一样扣扣搜搜,也没宽裕到哪里去,干不出这么豪横的事,他视线转向性价比更高的两等。
最下等也想得到,不过是视频与教学书罢了,这就好比《母猪的产后护理》,学完课本你眼睛会了,手还没学会,要大量猪试错。
中等是比较合适的,讲白了就是一全系模拟器,除了教学外,还可以在空间中模拟劁猪的全过程,练练手,高长松立马拍版买下,并决定最近晚上都不修炼了,加班学劁猪。
……
经过十来个日夜的学习,高长松自认掌握了劁猪技巧,可以买小猪仔了。
现代人劁猪,用的都是没发情过的小公猪,以出生后三到七天为佳。这年纪的小公猪个儿小,恢复得快,阉完后撒点青霉素粉就了事了。
等它长大了再阉,一是死亡率高,二是已经尝过了发情的滋味,哪怕是阉了都会出现“趴胯”行为,对养殖者来说,温柔和顺的公公猪最好了。
既然要小小猪仔,从山野里捉就不大可能了,高长松只能物色待产的母猪。这难度还挺高,前头说唐人养猪没有鸡鸭多,确实如此,高老庄虽有人养猪,却离下崽十万八千里。无奈之下,高长松只能委托相熟的货郎帮自己看看,只说若哪有猪下崽,他愿上门尽数收取。
最后高长松收了十三头小猪仔,一共六百文。
唐朝成猪价格的波动跟粮食一样大,现代人窥探唐朝生活,多半是看《太平广记》,书中关于牛羊马的记载很多,猪却少得可怜,只有寥寥两条。
其中一条意思是,有一头猪,商人在潞州花了三百文买,之后又卖给了怀州的一名屠户,卖了六百文。
这里的文,肯定是含铜量低的前朝五铢钱,跟开元通宝没什么关系。
随着地区的变化,猪价浮动也很大,这还是膘肥体壮的成年猪,高长松买小猪仔基本上是四五十文一头,他这里叫唐国的境外,物价相对低廉。
把猪仔赶进猪圈后,高长松就磨刀霍霍向公猪了。他没跟高香兰等人说自己要做什么,可家里的长工、那些个小动物、人看见他提刀便嗅到了不一般的气息,一个个成了跟屁虫,高长松到哪人就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