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五郎本不怎么感兴趣,毕竟他是妖怪劳改犯,要夹着尾巴做妖,但出于对猪八戒的记恨,他看高长松提刀向猪,便有些欢喜。
哎,他已成为要靠看杀猪寄托愁思的loser精怪了,实在是惨!
高香兰一开始以为他要杀猪,还认真建议道:“大兄,此猪甚小。”等养大点再宰了吃吧?
高翠兰就开心了,她是个小吃货,此时呲溜着口水说得头头是道:“不成不成,稚猪肉嫩,又不腥臊。”言下之意是高长松有品味,这样才好吃。
高玉兰的关注点比较清奇,也不知她从哪儿掏出了一柄匕首,对高长松道:“这是我用食铁兽粪造的铁剑,刀刃未开风,但因篆刻了风符,削铁如泥,大兄若不嫌弃可用它一试……”
嚯,直接为他的杀猪事业添砖加瓦了。
高长松看不阻止不行,才道:“非也非也,我拿刀是用来劁猪的。”
劁猪?
这在唐代也是个新鲜词,在场的人与精怪都没听说过,或许翻遍小半个乌斯藏都找不到一头阉过的猪!
他不得不进一步解释:“就是阉猪,我看《易》上记载,阉过的猪肉无腥臊味,是可以献给君王的珍馐,这些时日我一直想着怎么做肉,想循古法稍作尝试。”
高长松解释得很学术,理由也很正经,可在场的生物们都被他吓了一大跳,尤其是雄性生物,哪怕是乌云都激烈地喵了一瞬,蹿得老高,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
€€头年纪小,没有上过生理课,此刻歪着头没听懂高长松在说什么,至于才加入新家庭的雪貂,只有年纪最大的那只会参与活动,其他呆头呆脑的,看着跟还没断奶的食铁兽肖似。
雪貂是妹妹,也不觉得高长松的话很凶残。
在场最感到高长松可怖的就是卵五郎,他虽文化层次不高,阉割两字还是听得懂的,卵五郎直接愣在原地,他从劁猪联想到了劁猪八戒……
卵五郎倒吸一口冷气,他被自己的联想吓到了,这一刻他的恐惧之情已经胜过了对猪八戒的憎恨,但不知怎的,又夹杂着一丝丝的暗爽。
正是这暗爽将他钉在原地,不错眼地看高长松手起刀落。
高长松没有赶走高翠兰她们,毕竟不是养在深闺大院的小姐,这三人的动手能力都强到不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上手斩妖除魔,提前实习一下也好。
只见高长松手起刀落,被他按着的小猪仔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命运,哄哄挣扎个不停。它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冷刃闪白光,就一刹那的功夫,有什么从猪仔身上脱落了,它甚至没感觉到疼痛,没发现自己缺失了什么,还在挣扎,高长松趁机上药粉。怕是等到药粉浸入伤口,小猪仔才后知后觉地哀叫起来。
高长松看那依旧活蹦乱跳的猪仔,只觉眼前的一切与自己在系统中模拟的毫无区别,这让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对高香兰说:“下一只。”
二号小猪仔被送入高长松手中。
不出半个时辰,高长松顺利完成了工作,小猪仔们也被关回了猪圈。接下来的七日,他要仔细观察它们的恢复情况,唯恐伤口发炎,小猪仔一命呜呼。阉割后的护理高长松也从模拟器中学来了,他相信自己能够度过难关。
高长松跟照顾猪的长工们解释:“阉割后猪仔更容易长膘,这些时日务必多做打扫,保持猪圈干爽。”
长工们纷纷应了。
他算了一下,这些小猪要养五个月就能吃了,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如果这次阉割顺利,高长松还会陆续扩大猪圈养殖范围,他觉着自己的东坡肉不仅能卖给外来的商贾,也可以在附近乡镇卖卖嘛。
餐饮还是有点赚钱的。
养猪这事高长松没有交给卵五郎,他也不是什么魔鬼,知道卵五郎讨厌猪八戒,对猪油ptsd,就喊他去做农活、重活。
高长松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劁了几只猪,竟然对乱五郎造成了如此之大的影响,乃至于他的未来都拐了个弯。
之间卵五郎第一次诚心实意地向高长松低头,行了个不伦不类的人类礼,目光炯炯。
“十二郎,请教我劁猪吧!”
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第120章
猪八戒第一次见着东坡肉,是在古格镇中。
他还听说了与东坡肉息息相关的,残暴的劁猪之法……
……
卵五郎的出逃引得猪八戒震怒,他到底曾是天蓬元帅,统帅诸多天兵,且不说御下是否有方,却也懂逃兵必斩的道理。他唯恐剩下的小妖有样学样,一个个都跑了,在他们面前大发雷霆,直说要把卵五郎一钉耙捣死。
他看上去凶神恶煞,下面的白兔小妖瑟瑟发抖,只觉猪刚鬣下一口便会咬死自己。
卵二姐招赘后跟他们得意洋洋炫耀过自己这夫婿,说他跟脚不凡,出身便把自己同窝的兄弟都咬死了。小白兔记得清楚,在场喽€€纷纷拍手称赞:
“好!不愧是二大王,够凶残!”
“真是天性凶猛!”
“此乃吾辈楷模!”
小白兔精性格柔顺,他同窝的兄弟中只有自己一个有了大造化,成精了!剩下的白兔不是一直生生生,就是被其他肉食动物捕食了。在旁观同族的悲惨命运后,他心下不忍,暗中营救了不少同族,堪称养兔狂魔。
只可惜无一兔能化形。
猪八戒这咬死同窝兄弟的残忍行为让他瑟瑟发抖,却不得不随大流地称赞他。哎,谁知道小白兔心里的苦呢?
于是乎,当猪刚鬣宣称要处置卵五郎时,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在内心祈祷,真希望卵五郎能够跑走啊,千万不要被捉回来。
猪刚鬣还是搜寻了卵五郎大半天的,他将方圆十里囫囵逛了一圈,并未找到本该奄奄一息的卵五郎,只能败兴而归,将气撒到被他剥削的其他妖怪身上。
除了草食的小白兔勉强能够饱腹外,其他几个吃肉的妖怪在这大工作量下,各个饿得面黄肌瘦,脸颊凹陷,怕是等他们脱了破皮衣裳,便能看见嶙峋的肋骨吧?
面对这情况,小喽€€们尚未奋起反抗,净尘就第一个不忍了,其他金沙寺的僧人也双手合十,口呼“阿弥陀佛”。
这些僧人来福陵山,一是对猪八戒有些好奇,这可是被观音菩萨点化过的妖精,现在还学种田了,简直是佛渡妖的经典案例啊。
二则是作为“技术外援”被请来的。
僧人这职业,眼下可受欢迎了。会昌年唐武宗发起灭佛运动前,僧侣是不少贫民梦中的职业,原因很简单,佛教寺院土地不输课税,僧侣免除赋役,出家后他们不仅能吃好喝好,还能不服役,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更好的还在后头,僧人不仅不服役,挂在寺庙名下的田还很多,有达官贵人赏赐的、信徒捐献的,这些田地都是由僧人来打理的。
你看这些僧人诵经时穿得革革正正,其实料理田地不输那些老农,哪怕净尘以前都在田头帮忙哩!
净尘对猪八戒这还是很上心的,他这人纯善,来这儿并不是想看一下曾经的天蓬元帅,而是想来慰问一下被剥削的小喽€€。猪八戒的扒皮行径让他颇有微词,这几喽€€毕竟是妖怪,要是给逼急了、跑了、伤人了,谁能来料理?
事实证明,他是有前瞻性的,这次来最凶的豺狼精就跑了,净尘皱眉道:“可知是往哪方向跑的?”
猪八戒对有本事的和尚客客气气的,甭看他是个黑大汉,对净尘说话时礼数周全:“我已在方圆十里搜索过,未发现他的身影。”又扇阴风点鬼火道,“谁知那厮能干出什么事,俺老猪你知道的,最最向善不过,手下这些喽€€也训得很好,就数豺狼精,好吃懒做,还看不起五谷杂粮,跑出去没准找肉吃了。”
净尘听见这话,那是真坐不住了,想当下先去联系十二郎,他在四里八乡有些脸面,认识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消息很是灵通,倘若他找不到妖怪,别人也找不到。
又在心下叹息,想:希冀妖怪能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果真是不成的吗?
猪八戒当然猜不到净尘的想法,他本来就是顶顶自私的一妖怪,观音的庇护对他来说就像上了一道免死金牌,对人族修士一点儿都不带怕的。
不仅如此,他还得寸进尺。
怕他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净尘一来便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法师,您也不是不知,俺老猪这个体型,食量大得很,若不是腹中饥饿,也不会去吃人了。”
“眼下这田长势虽好,距收获还有很长一段时日,可我洞府中的存粮委实不够,又有这些冤家吃我的喝我的。”
他背后的小白兔泫然欲泣,他是真的一口面都没吃到!
这口锅能不能不背!
至于其他精怪,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在说“卧槽,你要不要这么无耻。”
净尘将一众妖精的神色都看在眼中,尚且镇定道:“施主有何意?”
要让猪八戒说,他是恨不得让净尘直接把寺中的五谷匀给他,让他成为收供奉的山大王,可这小和尚实在有两把刷子,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谁揍谁,更何况,人族的修士都彼此联系,打了一个,还能来一群。
他还是没那么厚脸皮,只说:“俺老猪别的不行,一把力气还是有的,可否给老猪找个去处,别的不谈,每日里只要能供吃喝即可。”他想了下又说,“最好距离我这洞府近些,如此还能找时机回来理田。”
净尘沉默,他想了一下,认为猪八戒的要求还算合理,镇上也有不少人跟他一样,因实在无产业,连年在主家做长工,这些人中有住在主家的,有要回自家房子的。
但问题是,猪八戒到底是精怪,现在还不能分辨他的善恶,从他的猪扒皮行径来看,此妖的德行不是很高尚,倘若他在城中起了坏心思,那影响肯定是不好的。
净尘不是很害怕他伤人,那毕竟是签订过契约了,但危害百姓的方式可不只一种。
而且有什么岗位能供他呢……
他想来想去,也没有一口回绝,只说:“容我先想一段时日。”又说,“应急的蒸饼我也带了些,想来能拖过一段时日。”他心下不忍对猪八戒嘱咐道,“小妖既然要耕作,一日两餐委实不能少,我观之他们的体型较上次来瘦弱不少,请施主多善待他们。”
猪八戒满口答应:“这是自然。”他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肚子也跟着晃荡,画面还挺不忍直视的。
由于净尘不是很相信猪八戒,是发蒸饼看小喽€€们吃了才走,喽€€们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幅难民样在富饶的古格镇绝缘很久了,这些年风调雨顺,哪怕是发展再不好的村镇,也能吃些粗粮面饼。
哎,妖怪过得真不如人啊!
……
尚未踏入高老庄,净尘便感觉到这的富饶与热闹。
骏马扶着车在刚夯实的土地上缓行,远望去,落成不久的村店中人来人往,跨越丝绸之路的骆驼驼峰高耸,缓慢地咀嚼着干草。身着宽袍广袖的士族郎君与胡服的西域人自围墙内走来,不过是位于乌斯藏边陲的小山庄,竟汇聚了来自东西南北的商贾。
这番热闹是净尘没想到的。
还没到饭点,村店的炊烟却不曾断绝,一股鲜香味钻入净尘鼻腔。
绕过村店才能到高长松家,谁知高长松家比村店更热闹,净尘来时,正看见高长松满头大汗地跟人解释些什么。
“误会、误会,东坡肉并非我家卖的……”
“向东走去村店便可。”
高长松一抹脸,好容易又送走一慕名来买东坡肉的镇民。
古格镇距离高老庄并不远,高长松横竖也是个乌斯藏的名人,凡是提起他就要说这郎君怕是“小陶朱公”在世,不仅是仁商,脑子里还都是些奇思妙想,由他手作出的物什,唐人都要驾车来买。
陶朱公是范蠡,他是古代“功成身退”的典范,一开始辅佐越王勾践,等成功后又化名姓为鸱夷子皮,泛舟五湖,经商为巨富。
古代能够以商贾之事留名的人真不多,总不能夸高长松像吕不韦吧,那这不是咒他吗?
当然,高长松听过一次小陶朱公的说法连忙推辞,他说自己怎么能够范蠡相提并论呢?那真是太捧杀他了。
对乌斯藏的百姓来说,高长松经商成不成功其实不重要,唐国的大商人都要远道而来购置他的商品,那就是很露脸的一件事了,毕竟对乌斯藏人来说,唐真是天朝上国,长安遍地是黄金,是个人就想去那看看,这样一群上国人反来追捧他们,还挺不可思议的。
于是乎能在高长松铺子买布的都要扯一身衣服来紧跟潮流,太贵的蒸馏酒买不来,就整点稀释过的。
这东坡肉最近在外商那很出名,听说有名来自唐国长安的公子因东坡肉与酒在高老庄逗留数日,他每日都要吃一块东坡肉。
这传闻让古格镇上的好事者很兴奋,于是有殷实人家的郎君专门跑过来跟高长松买肉吃。
也有货郎从高老庄带到外面卖,可那真是一肉难求,到最后也不知是谁买了,只在坊间留下“味甚美”的传说。
这些传闻高长松一开始是不知道的,这几天老是有人接二连三上门买肉,而且不去村店,往他家里跑,他才从他人口中听见这些。
高长松:这也太虚假广告了吧!
正当他想关门时,听见了熟悉的呼唤声:“十二郎。”
高长松还没回头,嘴角就翘起来了,他连忙把净尘迎进来说:“好些时日不见,法师怎有空来找我了?”
净尘想豺狼精失踪,这是很紧急的,净尘三言两语说了,谁知高长松一拍脑袋笑道:“你这说的是卵五郎吧?”
净尘惊道:“莫非十二郎已将他制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