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引人注目,同时也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单人间才是更好的选择,特护病房的保密性也更强一些;至于诊治过程,甚至于神津真司接受的可能根本不是医院中的医生的治疗,而只是表面在此住院观察,组织会让琴酒进行陪同,那就已经足以证明他的特殊性,说是保护,或许也可以称之为一种监视,而采用信得过的私人医生才能更好掌控神津真司的身体状况。
但是高级特护病房配备的护工是不受约束的,即使不必对患者进行身体上的照顾或护理,但为了保持病房的清洁,也让前来打扫的护工们大概率不会被拒之门外。
在见到了电梯中的那位护工后,风见裕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很抱歉,所以我擅自修改了调查计划。”
“不,你做得非常好!”安室透并不吝啬于自己的称赞。
风见裕也将手中搜集整合出来的资料递给面前那位年轻的上司,“我询问了医院中的护工和清洁员们,最终找到了一个符合特征的疑似者。”
他没有直接说出神津真司的名字,在距离得知曾经的同期成为了犯罪组织成员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即使证据已经摆在了眼前,但他还是很难就这样接受这个事实。
神津真司,同期中最为耀眼的那号人物,即使在就读警校的那半年里他们的接触并不多,但毫无疑问,没人会对那样一个人生出什么反感。
那位同期的身上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哪怕只是短暂接触或者一两句话语,也很难不会为他所感染,这或许也是时隔多年,他却仍旧保存着突然销声匿迹了的同期第一意外入镜的那张照片的原因。
安室透看着仿佛陷入什么回忆中了的下属,轻咳提醒了一声。
从hiro到风见,他们都是曾经与神津真司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每当提及到神津真司,这种略显恍然的反应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或者说,其实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对神津真司这个人的感官十分复杂,他坚持要翻起这件旧事,也未必真的不含任何私心。
风见裕也匆匆回过神,连忙松开握在文件夹上的手。
安室透终于成功接过下属手中的那份资料,里面记录满了诸多疑似者,又经过层层筛查和分析,才终于找到了最为符合的那一个。
“有一位高级特护病房的护工提及自己曾经遇到过一位病人,每次去打扫卫生时,都能在病房内看到一个身材高大又眼神凶戾的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我按照她给出的信息对那家医院临近时间段的高级特护病房病例进行了筛查,但是并没能找到那位病人入院治疗的任何信息。”
“于是我又找到了那位护工,给她留下了电话号码,嘱咐她如果想起更多东西就给我打电话,今天早上,她给我回了一通电话。”
“那位护工告诉我,因为那位先生长得实在好看,所以即使过了很久还是留着一些模糊的印象。他很有礼貌,每次去打扫时都会主动打招呼和道谢,但是身边跟着的那个银发男人则完全相反,总是一脸凶狠,害得她每次去打扫病房时都战战兢兢,不敢多做停留。”
“她在电话中提到,虽然不清楚那位先生究竟是因为什么住院的,但是在她的记忆里,那位先生的头缠着厚厚的绷带,还有手臂也打着吊带。”
安室透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如果是头部,那记忆存在问题似乎也说得过去……”
待风见裕也离开后,他又细细看了一遍那份称不上长的资料,再次确认神津真司的住院治疗是在反水事件后发生的。
神津真司在被策反后又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吗?这是否也是他与组织之间的交易的一部分?
敲门声突然响起,安室透抬起头,说了一声:“进。”
白井直纪从门外走进来,手上提着两套衣服,问道:“降谷先生,这两套衣服洗衣店已经送回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两套?”
“我问过诸伏先生后,就顺便把他从神津真司那里穿回来的衣服一并送去清洗了。”
“辛苦你了,白井,衣服就都先放在我这里吧。”安室透合上手中的文件夹,站起身,径直走过去接过白井直纪手中的两套衣服,“还衣服也是一个接触他的不错的理由。”
他将不久前神津真司借给他的那身衣服稍作整理,用纸袋工工整整地收好,余光中看到另外那件黑色的帽衫时,动作稍顿。
这件外套他曾经在神津真司身上见过不止一次,所以在重新见到好友时,一眼便能认出这件衣服。
神津真司愿意配合hiro的计划,任由hiro将他灌醉又换上他的衣服扮演自己离开那栋房子,那他在这一系列事情中又能得到什么?神津真司真的会毫无缘由地展现出这种堪称纵容的友好吗?
等等€€€€
安室透动作猝然一滞,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件衣服,又将那件黑色帽衫在空中展开,他的手指不断收紧,在平整的布料留下几道深深的皱痕。
电光火石之间,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一切穿连了起来。
“zero,白井刚刚说她把那件衣服放在……”办公室的门是半掩着的,诸伏景光推门而入,他看着办公室里的情景,话音一顿,慢半拍地把剩下的几个字说出口:“……放在你这里了。”
“zero?”
站在办公桌旁边的金发青年死死盯着手中的那件黑色帽衫,听到熟悉的嗓音,才缓缓将目光抬起。
“怎么了?这件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安室透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看着好友,大脑中混乱又清醒,或许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你还好吗?zero?”诸伏景光蹙眉,快步走进办公室,语气里带着严肃以及无法掩饰的担忧:“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安室透手指紧紧攥着那件黑色帽衫,或许是因为过于用力,他的手甚至开始隐隐颤抖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找回了声音似的,咬牙道:“上野自由€€€€”
“上野自由怎么了?”
“上野自由,去找上野自由!!”
“zero?等等,你还没说为什么€€€€”
风见裕也在洗手间整理好仪容,刚刚走进办公室,两道快到几乎看不清的身影一前一后地飞速从他身侧闪过,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又远远传来自己那位年轻上司的一声咆哮:
“风见,带人来图像情报分析室!”
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回了一声:“是!降谷先生!”
等他循着声音转过身时,那两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38章
安室透连续按了几下电梯按钮,但运气不佳,电梯当前并未停在他们所在的楼层,他不假思索,立刻掉头,选择直接从楼梯间去往楼下。
诸伏景光晚了一步跟上来,他看了一眼紧闭的电梯口和正缓缓闭合的楼梯间的门,同样果断选择了走楼梯。
楼梯间里,诸伏景光从扶手旁向楼下探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好友一晃而过的金色发顶,他不由得再次加快了脚步。
zero从那件衣服中发现了什么?与上野自由又有什么关联?
安室透的步伐急促,他抓住楼梯扶手借力让自己停住脚步,看准楼层序号,推门而出,再次提起速度,穿过走廊,径直冲向图像情报分析室。
因为过于匆忙,他刚刚冲出办公室时甚至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那件黑色帽衫。
太荒谬了€€€€
他的脑子里不断闪过这几个字,如果真的是如他想象般的那样,那未免太过荒谬了。
图像情报分析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办公室里的人一惊,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门口。
一个深肤色的金发青年一只手扶在门框,另一只手里抓着一团看不清形状的衣服,他的呼吸不太平稳,胸膛急促地起伏着,紫色的眸子锐利,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然后锁定在了办公室的某个角落位置。
一个看起来年龄稍长些的男人站起身,皱眉道:“你……”
“打扰了。”
安室透在众人或惊诧或打量的目光中,绕过桌椅、堆叠的资料文书,目标明确地走向全场唯一一个仍旧垂着头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的人,在那张办公桌前停住脚步。
“喂,你这家伙,突然闯进来……”
“抱歉,现在这间办公室被公安征用了。”那个金发青年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身前的那人头顶,目不斜视,提高音量道:“请在场的无关人士暂时回避,感谢配合。”
“……公安?”
办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觑,隐约能听到几声窃窃私语,却无人真正挪动脚步,最终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一位年长者身上,有人迟疑着开口:“川口前辈,这……?”
“所有人,立刻离开办公区。”那位名为川口的前辈深深地看了一眼在办公室角落里僵持不下的两人,而后便率先提起脚步。
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开始向外走去,人数的降低并没有让这间办公室变得冷清起来,层层叠叠的纸张和柜架上已经摆不下的资料文书让这里天然地就给人一种枯燥和拥挤感。
“降谷君。”
直到这个空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一直垂着头的男人缓缓抬起下巴,隐约能从略长的刘海缝隙间看到一双毫无波澜的眸子,他气质略显阴郁,嘴角却突然咧开了一个略显诡异的弧度。
“好久不见。”
安室透对那份意味不明的寒暄不为所动,他将两手撑在桌面上,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绝不放过对方身上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问道:“是反过来的对吗?”
上野自由仰头看着身前的人,那个问题仿佛戳中了他的笑点,一阵低低的笑声在这个空间内扩散开。
安室透的手重重砸在办公桌上,他的音量骤然拔高,厉声道:“我问你是不是反过来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将不稳的情绪一寸寸压制下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种时刻,任何多余的私人情绪都会影响他的判断,只有保持克制和理性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出真相。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你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去为他断后,但是在活着回来后,你却不断用这种难以取证也无法服众的理由一口咬定他已经叛变,甚至没有考虑过他是否是在用这种方法救你。”
“从听你讲述那天的情形时我就感觉格外古怪,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那份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你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没有问题,但那根本不是正常的受害者该有的视角。”
“……我倒在地上,意识已经模糊,但还是努力睁开眼睛去看他,他站在我身前,用手中的铁棍拨开随着血液而黏在我脸上的头发。”
安室透逐字逐句地、一字不落地去复述那段曾经在这个办公室内响起的讲述,随着话音落下,他放在手中那件衣服上的手指也在不断攥紧。
“那个故事本身的真实性没有任何问题,因为那的确就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有一点不对。”
“所有的一切都是反过来的,从暴露到营救再到偷袭,其实一直是反过来的€€€€上野自由,那天倒在地上的根本不是你,而是神津真司!”
安室透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随着那句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图像情报分析室内陷入了一种落针可闻的寂静。
上野自由看着面前个年轻人,微微歪了歪头,过长的刘海从他的脸颊划过,他突兀地笑了一声,在安静的空间内显得有些诡谲。
“所以呢?你有证据吗?”
“真遗憾,公安办事讲究效率。”安室透皮笑肉不笑道:“不局限于证据。”
图像情报分析室的门被应声推开,几排神色严肃的公安将门口围得不留丝毫缝隙,为首的赫然是白井直纪和风见裕也。
安室透试图去抚平手里那件衣服上的皱痕,但是很明显他失败了,不过那并不影响他接下来说出那句不容置喙的话:“请跟我们走一趟吧,上野君。”
“你以为用这种把戏就能唬到我?”上野自由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毫无遮挡地站在那个年轻人面前,他的姿态依旧坦然无畏,迤迤然道:“你还是太年轻了,降€€€€”
目光触及人群中的某个身影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并不熟悉警备局的布局而意外走错了楼层的黑发青年从排列紧凑的人墙中突出重围,看到图像情报分析室内的情景时,他本能地喊了一声:“zero!”
“怎么会是你?!”另一道惊诧的声音同时响起。
诸伏景光侧目看向那个留着一头略长的黑发的男人,因为对方的过长的刘海的遮挡,他无法看清那人的真实面孔,但是从下颚的轮廓也隐约可以判断出年龄大概在二三十岁左右€€€€毫无疑问,此情此景下,那个人就是上野自由。
这明明是他与上野自由第一次见面,但是对方的反应却仿佛是认识他一般,诸伏景光从风见裕也和白井直纪让出来的通道里侧身挤进办公室,皱眉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那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和片刻的失态后,上野自由立刻调整好神色,他看起来仍旧坦然冷静,但是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却在那个突然出现的黑发青年身上反复打量,仿佛是在确认什么。
身为卧底搜查官,他的真实身份在规则上要被严格保密,诸伏景光确认自己此前从未与上野自由有过任何接触,而上野自由也已经远离那个组织相关的事务,为什么见到他时会是这种反应?
这一反常的现象显然也引起了安室透的注意,他的目光在好友与上野自由身上来回切换,心底忽然冒出来一种猜想,他转身面向办公室门口,微笑着递出手中的那件黑色外套:“你是来拿这件衣服的吧,抱歉,不小心给弄皱了。”
诸伏景光看着好友的眼睛,来自熟识十几年的默契,他定下心神,缓缓开口道:“你拿着神津的衣服跑到这里做什么?”
安室透讪笑两声,将衣服递过去,又和声道了个歉,才转头瞥了一眼站在办公室中央的上野自由,冷冷道:“请吧,上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