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酒馆已经被包场了,明明按照约定的时间提前到达,但是从人数上看,他竟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神津真司站在门口,举起手打了声招呼,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一并都落在他的身上,他决定先做个自我介绍提醒一下大家他究竟是谁来着。
“大家好久不见,我是……”
“真的假的!真的是神津君啊!!”
一位有些跳脱的青年站起来,越过几个人影跑到他面前伸出手,笑容灿烂:“好久不见啊!神津君!”
神津真司记得他,读警校时这位同期就住在他的隔壁,他礼貌地同对方握了握手,说道:“好久不见,藤野君。”
藤野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转身高高地举起右手,大声道:
“不好意思啊大家!第一个握到了神津君的手!”
“接下来的职业水平测试的第一名我就收下了!”
“喂!藤野你小子€€€€!!”
神津真司回身关上小酒馆的门,等到他真正走进店面里时,场子已经热络起来,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难得一次能凑到一块儿,画面一时间甚至显得有些混乱。
“神津君!”
神津真司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此前聊过一次的风见裕也,他抬步走了过去,在预留出的空位上坐好。
“可恶!被风见抢先了啊!”
身后猝不及防地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风见裕也眼疾手快地把那张脸推到一边,但还是没能阻止藤野含糊不清地说:“神津君,一会儿也来我们这边坐坐吧!我也想和你聊天!”
神津真司笑着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参加这场聚会或许没他想象中那么糟糕。
*
他们这场聚会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神津真司随着同期们走出小酒馆,目光远远地就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抬起手挥了挥。
同期们各有安排,喝醉了的被清醒着的送回家,像是多年前那样,一个接一个地找他握了手再依依不舍地离开。
神津真司站在原地,等着属于他的清醒着的人接他回家。
他酒量本就称不上好,进过组织的实验室后更是退步到了一杯倒的程度,所以他几乎不碰酒,但当聚会的末尾所有同期一同举杯时,他也还是跟着浅抿了一口。
那一口也足够让他微醺了。
“神津君,那位是……?”站在一旁的藤野好奇道。
风见裕也的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神津真司笑着说:“我的朋友。”
诸伏景光忽然停住了脚步。
见状,神津真司与身边的人道别,抬步走向站在不远处的黑发青年。
“只是朋友吗?”诸伏景光问。
酒精的刺激让他的头有些发痛,身后的同期或许正在看着他们,神津真司耐心解释起来:“那里或许有人见过你,也可能有你的同僚。”
“所以呢?”诸伏景光上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压缩,他低头追问道:“我只是你的朋友吗?”
夏季的夜晚笼罩着逃不掉的闷热,神津真司沉默了一会儿:“抱歉。”
“你不需要为这种事道歉的。”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揽住那个垂着头的金发青年的肩膀,将那个人拥入怀中,逐渐收紧手臂,他敛着眸子,低声道:
“再多喜欢我一点吧,真司。”
*
诸伏景光曾经在闲暇之余问过风见裕也:“警校时候的神津是什么样的呢?”
风见裕也有些诧异于这个问题的出现,又觉得既然是诸伏先生,那么会好奇也是理所应当的,他想了想,说道:“成绩出类拔萃,待人温和有礼,大家都很喜欢他。”
“我们那时候有个传统,考试前一晚会找神津君握手,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大家就会在神津君的宿舍前排好队,等着神津君一个一个握过去。”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诸伏景光缓缓道:“握手?”
“对,握手,就像是在祈求考神保佑什么的。”
风见裕也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虽然神津君人缘很好,但是他并没有和谁走得太近过,我总是觉得他带上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抱歉,这种词汇形容同期实在是太奇怪了,请别放在心上。”
“我懂的。”
诸伏景光的目光模糊地落在远方,重复道:“我明白这种感觉。”
那个人就像是一只风筝,握紧着线时,担心他飞不远,一旦松手,又忍不住担心他会飞得太远挣断绳索,从此再也捕捉不到他的痕迹。
游离,疏离,浮萍,未知,站在家门口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刻,会忍不住去想那个人今天是否会离开。
想去走入迷雾,想更多地了解那个人,想让自己在他心中变得更加重要且不可替代。
他想起那个夏末伸出后却没被握住的手。
此时此刻,诸伏景光趴在床边,像是两年前总是跑去医院去探望时趴在病床旁时那样,呼吸不自觉地放轻,安静地看着那张面庞。
他想,为什么没有握住他的手呢。
既然可以同任何一个同期握手,那为什么不愿意握住他的手?
一些黑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想把这个人关起来,最好能用锁链锁住,变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永远不必忧虑是否明天就会不告而别的神津真司。
“……太露骨了。”
卧室内响起的那道声音让诸伏景光从浓稠的思绪中瞬间脱离,他眨了眨眼,下意识道:“嗯?”
“你刚刚的眼神未免太露骨了些。”神津真司睁开眼睛,看着那双熟悉的蓝眸,酒精的刺激让他的嗓子里带上了几丝沙哑,问道:“要做吗?”
“……”
诸伏景光的喉咙微微滚动,他定定地注视着那个人,认真道:“握着我的手,好吗?”
让他难以释怀的伸出后却没能得到回应的手,即使冠以恋人之名,此后的每一天里也都忍不住去怀疑,是否下一秒掌心攥着的那把细沙就会从他的指缝悄悄溜走,又随风消散,不留任何痕迹。
他将头埋在那人的肩颈侧,在黑暗中亲吻左肩上狰狞的伤疤,今夜第二次说这句话:
“再多喜欢我一点吧,真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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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越是能给人安全感的人越没有安全感,两个信念感极强但是在某方面缺乏安全感的人的相互试探和安慰(?)他们都能做到理解对方并为对方着想,但其实他们还在磨合,都下意识地觉得对方这样的人一定会有所保留,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
番外3 湿土(三)
神津真司对目前的生活相当满意,似乎也已经没什么值得遗憾的了。
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店,有一位理解彼此的恋人,有一份看得见、摸得着的美好的未来。
但是那位白井警官的突然到访将表面的平静撕开了一道裂缝。
从那天起,不是为了喝酒而走进他的酒吧的客人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神津真司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工藤新一略显好奇地打量着那位调酒师,从审美角度来看,这个人的外貌气质的确都十分出色,但是似乎也没什么更特别的了。
他在吧台前找了个位置坐好,解释道:“是降谷先生介绍我来的。”
神津真司微微皱眉:“就算是他介绍你来的,我也不可能卖酒给你。”
工藤新一严肃道:“我是个侦探。”
“无论是公安介绍来的客人还是侦探,我都不会卖酒给未成年人的。”神津真司再次强调:“我这里是家正经酒吧,不做违法交易,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工藤新一跟那个油盐不进到有些刻板的男人面面相觑,几秒后,他忍不住说道:“先生,我根本就没说过我要买酒吧。”
“这样啊。”于是神津真司顺理成章地转身处理起其他事情,“真是抱歉,小侦探,但是我这里只卖酒。”
工藤新一站起身,沿着吧台边缘追了过去,隔着一张木质吧台,他干脆直入主题道:“您听说过一个叫做‘琴酒’的人吗?”
神津真司仔细清洗着手中的玻璃杯,头也不抬地说:“没听过。”
高中生侦探话音一哽,接下来的所有话一并被堵在了喉咙里。
“我说,你骗小孩子做什么?”突然插入的声音让吧台内外的两人动作皆是一顿。
神津真司抬头瞥了今日第二位客人一眼,手上擦拭玻璃杯上的水珠的动作没停,反问道:“你把小孩子扯进来做什么?”
有着一头金发的公安头子摸了摸鼻子:“有很多影响因素,你听了就会懂了……他的情况太特殊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抱歉,我对听故事不感兴趣。”调酒师先生的反应依然平淡,又问:“威士忌吗?”
降谷零应了一声,再吧台前随意挑了个位置坐好,又对着那个黑发少年招了招手:“工藤君,来这边坐吧。”
工藤新一走过去,目光在两个发色相近的男人身上来回切换,显而易见,从那两人的反应来看,那位调酒师大概率真的握着某些关键情报,他压低声音:“降谷先生,那位先生……”
“别担心,他刚刚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降谷先生看着那个熟悉的、轮廓边缘仿佛在发光的身影,忽然有些感慨,那个人如同两年前一般耀眼得可怕,而在尘埃落定后的今天,竟然仍旧让人无法看清,不过那并不影响他随后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笑着说:“我们不会空手而归的。”
降谷零抬起头,生怕刚刚的话在场的某人没听见似的,提高音量道:“你说对吧?神津君。”
神津真司不对那份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做任何评价,只是借着灯光观察着面前刚刚凿好的冰球,手中的冰锥的边缘裹挟着含着冷意的锋芒,他的回应如同那只冰锥一样冰冷又锐利,淡淡道:“是吗?我不说又如何?”
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表态了,工藤新一看着坐在身旁的男人,对方倒是看起来对这一回应不慌不忙,只是闲散地用搭在吧台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沉寂又压抑的几秒钟过去后,这个空间内突兀地响起了一道笑声,那位调酒师的神色依旧未变,仿佛开玩笑一般地继续问道:“怎么?莫非你会逮捕我吗?”
“天,神津君,你怎么会这么想?凭我们的交情,我怎么做得出来这种蛮不讲理的事情呢?”降谷零的语调里带着刻意而为的浮夸,他姿态放松,抱着肘倚靠在椅子里,又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实在是迫在眉睫,如果我实在是完不成任务的话,那也只好换其他同僚来找你进行调查了。”
工藤新一敏锐地察觉到站在吧台后的调酒师的脸色刹那间变了,浮于表面的敷衍又浅薄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明明正值夏季,或许是空调开得太足,以至于他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hiro怎么样?你知道的,他的收集情报和审讯的能力都很出色,如果找人接手这件事,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公安先生对凝结的空气视若无睹,坐在原位纹丝不动,唇角的弧度甚至再度扬了扬:“你觉得呢,神津君?”
“真不愧是……”神津真司低头拿起将那杯新鲜出炉的威士忌,将其轻轻放在吧台上,又推至那位金发客人的面前,像是泛起波澜的湖水被硬生生抹平石子曾砸进过的痕迹,再抬眸时神色已经全然归于平静,他拉长尾音,意味深长道:“威士忌。”
“谢谢。”降谷零十分自然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微笑道:“过奖了。”
“请慢用。”
工藤新一没听懂那两个人究竟是在打什么哑谜,但是那不耽误他听出了那几句话中一定饱含深意,他试探性道:“不好意思,你们刚刚提到的那位hiro是……?”
他问这句话时目光看向的是告诉他这家酒吧地址的公安先生,但实际上,率先回答他的反而是一直以来一副这家店不欢迎你们的模样的调酒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