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恋人。”神津真司为那位年龄稍小的客人倒了一杯柠檬水。
工藤新一接过那杯柠檬水,他礼貌地道了声谢,又后知后觉地看向身旁的金发公安。
“是我的同僚。”公安先生放下酒杯,补充道:“也是我一起长大的好友。”
神津真司将冰锥上的碎冰清理干净,又将台面整理好,在吧台后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够了吧?”
坐在吧台外侧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即刻正襟危坐,降谷零看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没有直接开始询问,而是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神津真司面不改色,只是说:“你还有九分五十三秒。”
*
虽然说着他不想听故事,但是有关那位高中生侦探被牵扯进这类危险事件的缘由还是被摆在了他的面前。
与青梅竹马的女孩一同前往游乐园时,名为工藤新一的高中生侦探因为觉得某个身影过于古怪故而独自跟了上去,被对方发现后,少年被灌下了一类未知的药物,再醒来时便变为了小学生的模样。这件事被追查琴酒踪迹的公安察觉到后,他们一方面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另一方面也找到了曾经涉及过这一药物研究的科学家研制了解药,帮助这位高中生侦探恢复身体的大小。
已经销声匿迹两年的琴酒带着组织曾经研发的药物重新在里世界活跃起来,无论是琴酒本身还是那种药物,都足以让公安部门提高警惕心。
毕竟公安通缉琴酒、或者说黑泽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然而事情的调查进展并未如同他们预想中那样顺利,线索不是没有,但终究是过于模糊不清,于是有人理所当然地想到了曾经与琴酒接触颇多的某个人。
涉及到了那个人,会找上他也无可厚非,神津真司想。
虽然琴酒或者说黑泽阵这两个名字,对他来说本该已经变为一个很遥远的符号。
神津真司走在路上,夏日的夜晚夹杂着闷热,可能是因为闷热,也可能是因为一些并非本意的旧事重提,总之他的心情难得一见地染上了几分烦闷。
家里的灯是亮着的,神津真司远远地就注意到了那抹暖黄色的光芒,他的眉梢几乎是本能地弯了弯,下一秒却又突然放缓。
家门口的路灯不断闪烁着,神津真司拿出钥匙时抬头看了一眼,虽然已经报修过,但是那盏灯不明原因地迟迟没有被修好。
或许是因为今日心情不佳,他竟然诡异地生出了一种想把路灯放倒然后将那盏灯彻底熄灭的冲动。
如果不能带来真正的光明,那不如陷入永久的黑暗。
在他将钥匙插入门锁前,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门内柔和的灯光顺着门缝泄露出来,神津真司拿着钥匙,看着站在面前的人,脸上逐渐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
“晚上好。”
“欢迎回来。”
家里的灯果然不会平白无故地亮着,他的恋人今天下班格外早,甚至已经早早准备好了晚饭。
神津真司猜测恋人或许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不是因为那顿本该轮到他来做却被抢先做好的晚饭,而是因为那双注视着自己的清澈明朗的蓝眸。
今晚那对眸子里似乎还夹杂了什么旁的东西。
他们相识其实还不到三年,但是已经以恋人之名在一起生活两年了,仿佛与生俱来的默契让他们可以将很多话用一个眼神便表达得清晰明了,神津真司不难猜出那份异样的源头。
他很早之前就明确过这件事,纵使他的恋人是一个存有私心的人,但是那份私心也永远要为公众的利益以及肩负着的职责让步。
这没什么不好的,这就是他心中的诸伏景光该有的模样。
他在做飞鸟响时经常抽烟,在任务结束后倚靠在天台或者在什么空旷的地方出神,然后看着指尖燃尽的烟灰和星火湮灭在风中。
这个糟糕的习惯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延伸到了属于神津真司的生活里,他时常会不明缘由地在深夜跑到阳台上,静静地等待一支烟燃尽。
而他的恋人,往往会在他阳台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最后一段烟草燃尽,再上前接过烟蒂,推着他回卧室继续睡觉。
“降谷君今天去店里喝了杯酒。”阳台上,神津真司主动挑起了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
诸伏景光并不隐瞒自己其实提前知晓这件事的事实:“我知道这件事,但是我不方便提前向你透露什么消息,抱歉。”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加之性格因素,所以即使不宣之于口,也还是能够精准地猜到对方的心中所想。
神津真司的反应很平淡,他会将这件事主动提起的原因不过是希望他总是随着各类事件和突发任务的出现而作息愈发混乱的恋人今晚能睡个好觉,他无奈道:
“你没做错任何事,不需要道歉。”
诸伏景光陷入沉默。
神津真司叹了口气,他知道对他的恋人来说,今晚一定难以安眠了。
他的恋人是正义的,所作所为也无一不是正确的,但是此刻却因为他模糊的定位而生出愧疚。
他有时候也会想,或许自己该离开了,再或许自己本就不该随着那个身影来到这栋房子,那抹曾让他为之触动心弦的灵魂黑白分明,而他的存在却会让那份不可逾越的正义感与信念感渗透进丝丝缕缕的灰色。
神津真司的唇角漫出薄薄的烟雾,又随风消散,指尖夹着的香烟忽明忽暗,像是街边那盏报了修却迟迟没有修好的路灯。
“明天再打个电话询问一下那盏路灯什么时候可以修好吧。”他突然说道。
诸伏景光闻言点点头,他主动握住站在阳台栏杆那个金发青年的手,正准备说些什么,身侧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下一道声音。
“还有,黑泽阵约我明天见一面。”
一股凉意从十指相扣的指缝传递上来又迅速蔓延,诸伏景光脸上的笑容刹那间顿住。
神津真司转头看向他的恋人,没有再说什么解释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蓝色的眸子。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从那双眸子里得到什么,但是迟迟不肯挪开视线。
他们在澄澈的月光下对视了不知道多久,时间的流速变得模糊,可能只过了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抑或是更久,最终还是由神津真司打破了这场仿佛没有止境的寂静。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问。
诸伏景光敛着眸子将那人夹在指尖的早已燃尽了的香烟取下来,做完这件事,他重新抬起头,刚刚的错愕和僵硬仿佛只是一场一瞬间的错觉,嗓音清澈温和:
“嗯,明天我打电话问一下那盏路灯什么时候可以修好。”
神津真司微怔,他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口,或许是想说些什么,但声带却没能如同预想般地发出任何声音。
仿佛是忘了该如何眨眼,明明眼眶已经有些干涩,但他仍旧定定地看着站在身旁的垂眸与他对视的黑发青年。
来自指节的温度沿着手指、手腕、手臂逐渐攀升,最终直抵心脏。
在他们的不远处,立在街边的一盏报修过却迟迟未能修理好的路灯不断闪烁着,蚊虫不知疼痛地撞向散发着光与热的灯源,一次又一次,直至半透明的翅膀碎裂,坠落于无光的深渊。
“我不想隐瞒你什么。”
神津真司看着那双蓝色的眸子,指腹轻抚眼尾上扬的弧度,他习惯性地有所保留,也并不觉得自己的有所保留有任何问题,所以在分给降谷零和工藤新一的那十分钟里,他只是选择性地回答和告知了一些有关琴酒的问题。
他不想站在任何一方,他只想站在自己这一方。
但是他不愿意对阳台里的另外一人有所保留。
“我不知道他找我是为了什么,但他以黑泽阵的名义找上我,我不会拒绝这个邀约。”
诸伏景光抬起手,将掌心覆盖在抚摸着他的眼尾的那只手的手背,他看着那双墨色的眸子,轻声说:“我知道了。”
他的恋人是一个过分倔强的人,诸伏景光在某些瞬间也会为那个人的固执恨得牙痒痒,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确就是这样。
€€€€你能期待一个会押上一切去豪赌的赌徒为自己留什么余地?
放任神津真司去见琴酒的隐患太大,正在调查琴酒的公安部门不会放任神津真司不管,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那家酒吧、他们所居住的房子都会身处公安严密的监视下,而这也正是神津真司最为厌恶的东西之一。
如果要讨论去见琴酒带来的负面影响,他能一条接一条地数列出一排,无论是情感上还是理智上,他都不希望那场见面真正发生。
但他的恋人是一个固执的人,一旦做下某个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
闪烁的路灯的光影在那对深色的瞳孔中起伏跳跃,诸伏景光抬起手,将一切无言以说的沉默化作一个用力的拥抱。
他将下巴搁在恋人的肩窝,在无人看到的阴影中,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将现在就带着工具爬上路灯把那颗灯泡修好的冲动压下去。
或许我只是害怕他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诸伏景光想。
*
清晨的上班路上,诸伏景光打了两通电话。
一通是询问家门口报修过的路灯要什么时候可以修好,对方回答他今天一定会安排人过来处理。
另一通则是打给他的好友。
“琴酒约他见面,就在今天。”
手机那头里的好友的声音停顿了几秒,而后又说了些什么,但或许是今天街边的汽笛声太过嘈杂,他没能听清。
关于琴酒的调查并不是在他的职责范畴内,虽然他有心去跟进,但是终究还是有其他任务让他脱不开身。
其实他也分不清自己这次的脱不开身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友还在继续说着,诸伏景光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冷静地指出问题:“但是我不并在你那边的项目组,按照规定,你不该也不能透露给我任何涉密情报。”
他站在红绿灯下,挂断电话的动作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zero。”
绿灯亮起,他收起手机,缓步走过黑白交错的斑马线。
这注定是这个难以平静的一天。
白井直纪是第一个注意到那位先生的不在状态的人。
她隔着半间办公室的距离远远地看着那位借调来的上司,自从去过那家酒吧后,她忽然变得很难再以轻松坦率的态度去面对那位先生。
“风见。”她叫了一声隔壁办公桌的同事,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诸伏先生发生了什么吗?他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
风见裕也抬起头,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那个背对着他们的黑发青年,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前辈,微微摇了摇头。
白井直纪顿了顿,继续问:“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风见裕也依旧没说话,只是再次摇了摇头。
白井直纪叹了口气,心中便依稀有了数。
她那位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司在接触的调查任务她也有所耳闻,当年曾在组织里赫赫有名的某个杀手在长野事件后突然销声匿迹,即使各方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但是能获得到底线索仍旧是少得可怜。
两年后的今年,那个代号为琴酒的杀手毫无征兆地再次在日本境内留下了踪迹,甚至还携带着那个组织研发过的早就已经被销毁殆尽了的某种药物,于是新的专项调查组马不停蹄地成立。
而一旦提起琴酒,就不得不再提起另一个人。
白井直纪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个黑发青年径直走出办公室,脑海中却逐渐浮现出另一个金色的身影,她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诸伏先生究竟是如何看待神津真司的呢?”
这一次风见裕也终于可以开口回答问题了,他说:“白井前辈,我也不知道。”
*
诸伏景光从未觉得一天能过得有这么慢过,他趁着午休的时间独自来到天台,拿出手机,找到某个熟悉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拨通。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他找出了另一串电话号码,在按下拨通键的前一秒,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叹了口气,干脆将手机收起来。
他没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这通电话无论是打给恋人还是打给好友,都令他迟疑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