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乎甚尔意料的,鲤生直接侧过了头,近在咫尺的脸红扑扑的,眼睛却很干净。
“我想要喜欢上伏黑先生!”
“「想要被喜欢」一般不是应该这样?”甚尔说。
鲤生的睫毛一掀一合:“那不是更困难的事情吗?”
鼻息喷在嘴角的疤上,伏黑甚尔定定看着那抹水蓝色很久,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些虚伪的影子,但那双眼睛透亮又清澈,是在地面仰头看向月亮的人会不自觉驻足凝视的皎洁。
只有愚蠢又笨拙的人才会毫不遮掩地敞开双眼,但泉鲤生又很狡猾。
想要得到的前提是没得到,想要喜欢的前提是不喜欢。
他恐怕……是完全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东西的那一类吧。
伏黑甚尔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会例外多问一嘴的根本原因€€€€这个人,泉鲤生他一直看得很清楚。
所以身体的反应和理智会错位,很清楚自己在浴缸里的态度是出于恐惧,并轻描淡写地描述出自己的状态,站在上帝视角去看待自己的外壳和灵魂。
金钱对他来说无所谓,被骗也无所谓,和一个随时可能会痛下杀手的人同居无所谓€€€€尽管他目前应该还不知道这一点。
人海人潮里的相遇是必然的,因为那是两个真空的躯壳。
痛苦、憎恶、后悔……这些都是虚无的东西,无法与他人产生链接的本源和他是完全相同的。
不同的是,自己已经放弃了,而泉鲤生还在找着能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事物。
「真是有意思啊,泉鲤生。」
「可你是找不到的。」
「如果你真的和我一样的话,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伏黑甚尔在心里完全否定了,面上却露出笑,说:“好啊,那你就试试看。”
泉鲤生深以为然,点头:“所以€€€€伏黑先生您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甚尔靠回沙发,又伸手捏了捏鲤生的后颈,果不其然看见他又是一抖,咬着下唇一脸不可置信,但好歹没有再逃了。
“我在想你刚才哼哼那两声挺好听。”甚尔斜着头,“别脸红啊,不是你问我在想什么吗?”
“我没有哼哼……”
“行,那我换一个,是挺软的。”
“也不软吧……”
伏黑甚尔挑眉:“硬了?”
泉鲤生这次是真的呜咽了一声,跑了。
***
【下雨了。
其实我带了伞,那把伞被我留在了专业课教室,或许过两天就会有好心的同学发布在失物招领栏。
我讨厌淋雨,雨水让我和世界失去空隙,我也讨厌打车,不提昂贵的车费,只是觉得狭窄的铁盒子就如同城市中行走的坟墓。
我只是想和他挤入同一把伞下,就这样穿过铺满银杏树叶的拥挤小径。
雨中,伞下,人声鼎沸处。
男人温暖又冷漠,讥讽我“忘记带伞”的语调懒洋洋的,像是红酒的木塞被拨开,由人类躯体约束的狭小空间熏出令人晕乎乎的气氛。
在这样的氛围里,我十分愚笨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他瞥过我,不动声色将伞向我的方向移了那么一点。
心跳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快的。
我猜我的耳畔一定红得不成样子,因为连一向不着边际的男人都隐约压制不住唇角的笑容。
我垂下头,不去看他的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我看见他的脸,「那个事实」就无比清晰地入侵我的脑海。
为我撑开的黑伞,不带恶意的嘲笑,不经意倾斜的弧度。
多么可惜呀,羞赧不是心动,心跳不是笃爱。
男人和我,只是在伞下,拼命拟爱的躯壳。
€€€€€€€€《拟爱论》€€三】
第63章
年幼的伏黑惠时常能深刻意识到「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的权威性。
这里的「能力」当然不是说电视里蜘蛛侠那样的超能力,姑且理解成拥有解决某件事情的力量吧。
今年惠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我能拥有解决伏黑甚尔的力量。」
现在的他还没办法完全做到这一点,所以只能每天看着甚尔把鲤生气个半死,然后得去平复好一阵心情,才能继续心平气和地和他们相处。
伏黑惠选择了挺身而出。
上学果然是有必要的,能让因为常年和男人到处晃荡的小孩明白更多常识,和对抗大人的勇气。
「随意离别人这么近是很失礼的行为,不可以对好心收留我们的人这么不礼貌。」
「说话的时候就好好说话,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动手动脚做什么。」
「还有€€€€为什么不好好回答鲤生的问题呢,明明都是很简单的问题。」
在教训自己父亲的时候,鲤生就在旁边看着伏黑惠叉着腰臭着脸,一边憋笑一边点头:“是哦是哦,小惠说得很对,甚尔就是很过分啊。”
甚尔敷衍地“嗯嗯”两声,把人从面前揪走,不要挡着他看电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麻烦的,实在闲得没事就让鲤生带你出去玩。”
伏黑惠甚至没有察觉到,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喊名字的。
小孩跳跃性的思维会在某天某时某刻突然搭上线,在小沙发上陪大人看电影的伏黑惠在翻页时突然意识到€€€€伏黑甚尔和泉鲤生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家庭影院买来不到两周,柜子里已经塞满了网购来的碟片,里面有很多给惠买的动画片,虽然他并不喜欢,但还是勉为其难接受了。
于是,从上周起,在周五的晚上一起看电影就成了他们的固定活动。
投影布上放着狮子王,刀疤在绿色烟雾中唱着他对王座的野心,狮王木法沙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伏黑惠侧着头看坐在长条沙发上的两个人。
鲤生盘着腿前仰身体专心致志盯着幕布上的画面,即使是老掉牙的动画片也看得津津有味。
甚尔则对这类片子半点兴趣也没有,靠在沙发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抓着鲤生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肉,察觉到自己儿子的视线后,他相当淡定地回视。
“看你的电影,少管你老爹。”懒散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那些徒增年龄而无所事事的大人啊,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实在可恶。」
这是伏黑惠最近在学校听到的句子,放在现在再合适不过了。
他直接从自己的专属小沙发上跳起来,熟练地挤进鲤生和甚尔中间坐定。
身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小孩,手上的温度消失了,接着,和之前截然相反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手背。
“怎么了,小惠?”鲤生微微回捏住他的手掌。
伏黑惠不动声色地试图把甚尔挤进角落,但体型和力量差距让他并不能做到这一点,只能气愤地开口:“刀疤真是可恶啊。”
鲤生以为是小孩看了动画片之后的有感而发,也顺着他的话说:“是个不择手段的野心家呢。”
“他会被辛巴驱逐的!”惠说。
伏黑甚尔直接把小孩整个人扔回到他的小沙发。
“他会被辛巴杀掉的!”惠仰着脖子说。
伏黑甚尔被他逗乐了,觉得自己小孩的反应倒是比动画片好看,也不对惠的雄心壮志发表什么看法,继续捏着身边人的手开始耗时间。
伏黑惠当天晚上就收拾起自己的小书包,学校的开支并不大,足够让他攒下一笔生活费。鲤生也很有钱,如果不带上伏黑甚尔这个吸血怪的话会更有钱。
关键是惠知道自己父亲的作风,他不仅是诈骗那么简单,人品差得要命,因他而不幸的人可以在学校的操场手牵手,一起痛斥他的无耻三天三夜。
这个爹不能要了,反正他自己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短促的一声“诶”,然后立刻消失了。惠等了会儿也没动静,正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门开了。
穿着睡衣的泉鲤生声音有点哑:“怎么了,小惠?”
他的耳朵完全是红的。
伏黑惠越过鲤生看向卧室,不出意外,伏黑甚尔正在里面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惠藏起书包,深吸一口气:“我怕黑。”
鲤生愣了一下:“可是以前€€€€”
“刚才发现的,原来我怕黑,所以晚上一个人不敢睡觉。”惠拉住鲤生的手,直接把他往侧卧拽,“甚尔不怕黑,就让他一个人睡觉吧。”
伏黑甚尔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慢悠悠的:“你打算怕黑怕多久?”
伏黑惠恶狠狠吼回去:“要你管!”
当天晚上,和鲤生挤在侧卧的床上,听着耳边轻柔的哄声,惠暗暗立誓。
这个爹真的不能要了。
第二天,他依旧打算去捍卫泉鲤生的生命和尊严,这次开门的是伏黑甚尔。
他很干脆地带着小孩到侧卧,然后把人丢床上用被子封印起来,环胸坐在一边:“不是怕黑么?你睡,我看着。”
伏黑惠倔强地用和男人如出一辙的绿眼睛瞪着他。
“怎么?不仅怕黑,你还怕我?”
惠屈辱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刀疤会被辛巴解决掉的!”
伏黑甚尔的笑声猖狂得隔壁都能听见。
事情的转机是在一周之后的周末。
泉鲤生在工作室赶稿,伏黑甚尔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惠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在心里谋划着驱逐甚尔的大计。
门铃突然响了,工作里传来鲤生的声音:“是和我约好时间的编辑,麻烦帮忙开一下门,谢谢啦!”
伏黑甚尔像是聋了一样没动静,惠只能啃完最后一口,把果核扔进垃圾桶,然后跑去开门。
要是惠一个人在家的话,应该会搬来椅子,从猫眼看看来的人是谁。但现在泉鲤生和伏黑甚尔都在家,于是他直接拧开了门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