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战时,契诃夫阁下。”费奥多尔无声地笑了,“您清楚的,罪犯永远不止俄罗斯人,若非如此,「第六病室」为何人满为患呢?”
“而且。”他加上砝码,“这是一个悬浮在全世界头顶的无形牢笼,拥有钥匙的人能够悄无声息地去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这听起来像是什么?”
契诃夫:“……”
像是……覆盖范围夸张到离奇的定位装置。
契诃夫沉默了半晌,从柜子里摸出来一支雪茄,嘴上说着:“我点一支烟不会影响到你吧?”,手上点火的动作半点没停顿。
他叼着雪茄深吸了一口,烟雾让黑色的眼睛变得迷离,带着和幼态外观不相符的沉寂。
费奥多尔一点也不着急,就坐在舒适地椅子上面等着自己意料中的那个结果。
最后,契诃夫幽幽说:“我会在新的「古拉格」外替罪犯们送上一束洋甘菊的。”
费奥多尔的笑容扩大了。
“说吧,你打算怎么做?”契诃夫抵着桌子,“趁我还没下班,我这人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变,小姑娘还在酒吧等着我呢。”
费奥多尔点头:“我需要一位能将异能强化的特殊异能者……”
***
就在费奥多尔和他带来的异能者前往要塞的同时,奥列格带着兰波,和刚刚被他叫起来的果戈里展开了行动。
「地图」全部被记在脑子里,奥列格可以轻易地推测出在这片冰原上,哪些地方在现实世界是对应的哪里。
“好€€€€冷€€€€啊~~”果戈里嘴巴都委屈成了波浪号,“小孩子晚上不睡觉€€€€会长不高的€€€€老师€€€€!”
奥列格拍拍他的头:“那就去买顶帽子,看上去就够高了。”
“是要送我一顶帽子吗?”果戈里眼睛里瞬间迸出了星星,“那我要表演的那种高帽,非常有仪式感的那一种!”
“不配上表演的服装吗?”
“要!都要!”
“那就先帮我一个小忙,果戈里。”奥列格从怀里掏出来几张折叠起来的纸,“我想要给外面的人寄去几封信,然后请一些人来做客,拜托了。”
果戈里仰起头:“没问题~”
€€
在古拉格的夜晚,欧洲不同时区,不同地点先后凭空出现了小范围的爆炸。
法国爱舍丽宫、俄罗斯克里姆林宫、英国白金汉宫、德国帝国国会大厦……
爆炸现场的人全部神秘失踪,在被摧毁的建筑和废墟上,突兀出现了一封简陋得甚至不能算是信件的纸张。
这封「信」被紧急送到了高层手里,展开后是用英文写成的「请函」,落款则是一个从来没有人听过的名字。
€€€€「ArieKei」
***
【这是一封请函,不过诸位或许会将其视作一类威胁,不过请诸位相信,我绝无此类意思。
送信的方式并不体面,抱歉的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温和」的方式,如果能注意到它,我将不胜感激。
战争已经持续了太长时间,被牵扯进来的国家和地区也在不断扩大。
车轮在飞快加速之后很难停止,就连延缓速度也是困难无比的事情,除非在某个瞬间,想要中止的人一起做下决定。
这个决定不一定得是发自内心,世界上大多数决定在诞生的时候都不会是发自内心。
所以便诞生了我这般的恶徒。
不幸的是,是诸位让恶徒有了说话的权利,幸运的是,目前为止,它还是只想要以轻松地方式与诸位交涉。
我想请收到信件的各位能在在末尾的时间前,派有交涉意向的人抵达「常暗岛」。
我和那些被请走做客的朋友,将在常暗岛等待诸位的来临。
十分抱歉,为了「和平」。
€€€€€€€€€€€€《古拉格律贼》€€已删减/不披露部分€€附€€信件一则】
第89章
奥列格听说常暗岛很久了,从来没有动过念头想要来这里。
他没有让兰波和果戈里跟着,也没有带任何人,被兰波的亚空间强行「请」去的政府官员全部呆在古拉格,直到他想做的事结束之后再放回去。
奥列格也不担心费奥多尔找到兰波后会立刻动手,这并非缜密思索后的结论,像是与人相处久了之后,偶尔会灵光一现的直觉。
他没有去琢磨费奥多尔的想法,就像以前乱步提起太宰治那样€€€€
「我看不透他,就和你看不透那些读者的奇思妙想一样,不如说要是真的弄懂了才是大脑会被危险入侵的恐怖事情,放弃啦。」
奥列格如今能十分感同身受地理解乱步的意思了。
而很快,奥列格就没有再去想费奥多尔的事情,他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
常暗岛上……有大量的尸体,比奥列格见过的异能者总和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虽然说是异能者大战,但在后期已经出现疲软的时候,被投入战场的早就不全是异能者了。
这些尸体是怎么来的呢,奥列格出现在这里的第三分钟就准确知道了前因后果。
€€€€他被迎面袭来的炮火击中,痛感出现一瞬。
€€€€他被不知何处的刀雨贯穿,痛感出现一瞬。
€€€€他被尸堆中已经陷入癫狂的士兵所扫射,痛感出现一瞬。
人类有太多死法了,比海中的浪花还要多,比宇宙的碎片还要多,比某个人这辈子写下自己名字的次数还要多。
在新闻报道中,他们大多用数字来进行可以归类的统计,紧凑的阿拉伯字符被压缩在一起,最后成为在叙述中最不起眼的一块。
奥列格不是新闻工作者,所以他想要以区别统计学地给出一类说法,可绞尽脑汁也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定义,来承放这类死亡。
身为作家的他描绘过「自杀」、「情杀」、「仇杀」、「财杀」、「无差别谋杀」、「自然灾害死亡」、「意外罹难」……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现在这样的情况该叫做什么。
仔细一想,奥列格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一直从不同的人嘴里传出,被不同的人听见。
这种死亡叫做「战争」。
「概念」一下子以最直观的形式展现了出来,什么「战争性质」、「战争形态」、「战争规模」……当作为渺小的一员亲身步入战场的时候,这些都不那么突出了。
……
不算以前的笔名,奥列格对于战争的认识,第一次是在西伯利亚。
那边没有真正陷入战火,大家的神经在冰天雪地中紧绷着,全然不知自己所警惕的对象其实是数年前,因为高层决策的失误,加上他国的干扰诞生的「古拉格」。
第二次是在古拉格。
它生于战争,畸变于战争,在即将走向毁灭的如今,依旧被战争左右。
第三次则是现在的常暗岛。
常暗岛并不极端,和古拉格比起来,它算得上「平凡」。士兵在这座岛屿上死去,也只是死去,不会被欢呼着吊上高台,放干血液,成为谎言中的礼物。
这片岛屿上千千万万的尸体,就只是单纯的尸体,他们清楚自己是怎么活,又是怎么死的。
平凡、普通、有着人类所有基础的常识和理智。在奥列格看来,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理应走向不幸的要素。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命运的安排,那又是谁在主宰他们的命运?恐怕不是上帝吧。
奥列格继续往前走,直到他看见了远处的金光€€€€万钧雷电击穿了云层,将一整片可以成为废墟的建筑所炸开。
奥列格站停,迎着带着沙砾地飓风站在原地,还顺手捞了一个被爆炸的余波所扬起的陌生士兵。
士兵条件反射将随身携带的武器对准了奥列格,只差一点就扣下扳|机,停下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岁左右、身上没有任何武装痕迹的少年。
不要小看能踏上异能战场的小孩和女人€€€€他的长官这样警告过。
但他依旧无法对着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少年下手,哪怕这个少年即使衣着狼狈,但视线可见范围中一点伤口都没有。
少年甚至没有继续关注他,只是看着雷电的方向。
奥列格想的是:高尔基居然在常暗岛?
他是被调来的,还是说……现在已经到了连高尔基也坐不住的地步了?
奥列格考量着,自己也需要一个和其他人谈话的场地,如果有高尔基在的话……应该会好办一点吧。
于是他将站不稳的士兵扶稳,打算去到雷电的中心看看情况。还没踏出两步,衣角被抓住了。
那个欧洲士兵勉强将枪|支当作拐杖,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磕磕巴巴说着不流畅的英语:“俄罗斯人……那边……死……”
说话费了好大的力气,最后他干脆摇头,手底的力气加重了一点。奥列格轻轻拍拍手,示意他松开。
离开前,奥列格给了这个说着不流畅英语的士兵一个拥抱,脏兮兮的士兵身体僵硬又颤抖,在两秒后痛哭了出来,哭声就在奥列格的耳边。
他说了一串什么,离开古拉格的奥列格并不能领会,但句末的发音或许是全世界的通用语言€€€€
「MaMa」士兵泣嚅喊着,对着此生或许再也回不去的家乡,发出如初生婴儿的啼哭。
***
在政治中心出现突如其来的爆炸,以无法抵御的手段绑架了政府官员,这对任何一个国家而言都是非常惊悚的事情。
如果只是单个国家,那么消息很容易压下去,可数量一多,这就成为了无法隐瞒的新闻。
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那么政府也就必须摆出态度来€€€€这杜绝了他们牺牲官员来冷处理的可能。
俄罗斯也一样。
契诃夫在下班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去到小酒馆,仗着娃娃脸和厚脸皮,在一群漂亮姑娘里如鱼得水。正往嘴里倒着无良店家掺了水的威士忌,电话突然接连响了起来。
第一个是他的副官,第二个是托尔斯泰。
想也没想就接起了第二个,托尔斯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飘渺,说得实在一点就是神棍。
他开口就是一句:“恭喜你,契诃夫,做好准备,收拾东西去西伯利亚吹冷风吧。”
契诃夫:?
契诃夫打着酒嗝:“要知道我是挂掉了副官的电话选择了你,托尔斯泰,说些能让我不骂脏话的东西,好么?”
“克里姆林宫被炸了。”
契诃夫一下子什么酒都醒了:“什么?!”
“做好准备,收拾东西去西伯利亚吹冷风吧。”托尔斯泰幽幽地说,“好吧,那是最糟糕的逃避方式,我的意思是,千万别掺合进这件事,契诃夫,我和你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