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这么多次试验,那些存在早在这个过程中失去兴趣。”
“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种子却只够切二百九十七次,最后切无可切。在实验过程中,二百九十多个残片,只有一半顺利补足自身成长为独立生命体,这一百多个生命体里,又只有不到五十人在灭世的灾难中觉醒出特殊能力。但这些都不是那些存在想要的……€€们已经对那份事物不感兴趣了,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了别的替代品。”
咖啡店老板努力想挤出一丝笑来:“很可笑吧,因为别的存在一时兴起诞生,又因为€€们失去兴趣被毫不留情抛弃……不知因何而生,又不知为何而死。”
“最后剩下的那团种子,在€€们手里也失去意义……可€€们竟然天真地认为,这最后一团种子就算注定迎来失败,也绝对会有与之前那些残片不同的表现。”
“于是怀着娱乐心情,那些存在依然决定将这颗种子投放,€€们有的认为,种子经历那么多次切割,或许会在补齐自身的环节就宣告失败,无法萌发;有的则更多期望这颗种子给€€们带来眼前一亮的表现。”
“然而,在投放阶段就出了意外。那些存在将‘种子’带到数以万计的世界球前随手一抛,种子像团白色的光一路下落,掉在一颗淡蓝色的世界球上。”说到这,咖啡店老板带上点真心实意的笑容:“那些存在一下都沉默了。”
他忘不了那一幕。那些远远高于自己的存在们,在一瞬间陷入安静,很有一种黑色幽默。
直到有位存在主动问起:为什么会有残次品在这里。
€€€€€€€€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是啊。
怎么会有残次品。
谁负责的!
最后有一道声音出来承担责任:
我负责整理世界球。
虽然是残次品,但它的颜色很漂亮不是吗?
而且数千上万球里,只有几颗是残次品……
这,只能是命数了。
咖啡店老板带着转瞬即逝的畅快接着往下说:“那颗淡蓝色世界球,是无法衍生出小世界的残次品。那些存在都以为一切要在这里结束了。种子落到世界球上竟然补足了它残缺的部分,世界开始运行。”
秦倏听到这里总算有所感触,发出一声“啊”的音节。
咖啡店老板冷冷瞥了他一眼:“最初那颗‘种子’投放的一刻,那些曾经的,已经在试验中产生特异之处的残片们,也从长眠中朦朦胧胧产生意识,因为与‘种子’之间的因果,被拉扯到这个世界之外,成为残缺抽象的意识体。这一刻不光是我,所有走到这里的残片,全都意识到自己因何而生,又为何而死,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这一生是多么可笑。”
咖啡店老板陡然拉近自己与秦倏之间的距离:“你说,你该不该被嫉妒,凭什么你是‘种子’,我们只是被切割的残片?”
秦倏冷静地扫他一眼:“被切割两百九十七次,你认为最初那颗‘种子’还存在吗?我也只是最后的一块残片。”
咖啡店老板显然不接受这套说辞:“不要试图在我面前诡辩。”
秦倏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即使换位思考,自己同样是过程中一块失败的残片,他也不觉得有何不甘。
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个试验,如果不是作为残片被切割,也许他就不会出生;同样的,如果不是进行过两百九十七次切割,最后那颗‘种子’投放,诞生的就不是他秦倏,而是“秦输”或者“秦赢”。
但这样的观点显然不能为咖啡店老板所接受。他认同自己想认同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如果选择在这种事情上与对方去争辩,换来的只是对方找来无数的理由回怼。
最直接的,对方只要抛出那句€€€€你还活着!但我们已经死了!!
就可以在秦倏这里立于不败之地。
根本吵不赢。
或者说因为这点,秦倏不太忍心再去和这些人争辩。
然而这时,余光里有道白色影子出现,秦倏跟着看去,透过咖啡店二层的窗户,他看到一只高大的白色鬼脸,对方光秃秃的后脑勺正从窗口一闪而过。
“白色鬼脸到底是什么?”秦倏对着秃脑勺消失的方向,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惑。
“最开始是监测者。”咖啡店老板不知为何,心情肉眼可见有所好转,“伴随所有试验残片一起降生,近距离观察监测记录所有数据。有人甚至还把‘监测者’当做自己的特殊伙伴,认为自己天生不凡,是被世界所选中的命运之子,长大后失去童贞的梦,又开始害怕起自己这位童年的‘伙伴’。”
“由于我的能力,跟随在我身边的监测者也是最强的,这是我赐予它的特殊。”
听着他的话,秦倏无端想到了自己透过那位岳父先生的眼睛看到的一幕,足有五层楼那么高的白色鬼脸,眼眶里亮着猩红的光,在遍地疮痍的商业街头肆意践踏,整条街见不到半个人影,不知都去了哪里。
秦倏落在咖啡店老板身上的视线,多了几分审视,对方却没有察觉,又或者察觉了也不太在意:“其实,在这个试验进行到一半,那些存在就渐渐失去兴趣了。到了后期监测者们逐渐失去最初的作用,毕竟,那些存在已经不需要那些资料了,整个实验沦为一个定期的娱乐项目,€€们甚至会开赌局,赌这次的残片能活多久,会觉醒什么能力。”
“在你降生的一刻,由于投放到残缺世界里,那些存在对你的兴趣大幅降低。有不少存在提前离开,剩下一小撮由于看腻了人类婴儿的成长,看了点开头,也不抱期望地离开了。之后,€€们又找到新的乐子。”
“没有生物再观测你了。”
“只有我们,只有可怜的我们,在这个世界外被迫看着你,活不了,又死不成。”
咖啡店老板语气越来越阴暗:“我很嫉妒你,但我现在很高兴,有一群人陪着我一起嫉妒你。”
秦倏心想,那可不好说。咖啡店的小楼却在这时传出像地震一样的颤动。秦倏略带疑惑地抬起头,咖啡店二楼窗户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
之前离去的高大白色鬼脸又回来了。
它变得比之前还要高,漆黑眼眶里亮着可怖的红光,透过张开的下颌能看到白色的,锯齿状的尖牙。
一片“布料”落了下来。
又一片。
秦倏看清了上面小玫瑰的印花。
白色鬼脸的齿缝间,还挂着一块黑色的布料,属于那个黑袍老者。
楼下……
已经没有人了。
被,吃掉了。
第82章
秦倏的大脑一瞬间什么也没有, 耳朵里像是只剩下白噪音,他的视线凝固在布料掉落的地方,虽然那里早已空无一物。
€€€€喂, 我也算帮了你一个忙吧?
用这把匕首杀了我。
小青年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旁, 秦倏初时只以为小青年身上有什么禁制在, 如果任务失败,或是背叛操控者会被直接抹除……原来小青年很清楚,自己落在咖啡店老板手里,终究是活不成的。
咖啡店老板从始至终不想这些人存活。
可能是为了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唯一,也可能这同样是他计划中一环, 需要回收所有残片。
不管理由是哪个,秦倏只看出两点, 咖啡店老板没有把除他自己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他践踏生命,漠视生命,并从中获得巨快意, 仿佛就此主宰他人,凌驾命运;另一点则是,对方根本没有放弃,虽说得那样不甘愤懑,但咖啡店老板始终认为他自己才是特殊的存在,他会从死亡中回归, 他甚至要把实验最初那些生物想得到的东西,一起收入囊中。
思绪重新回到脑子里, 秦倏将所有情绪敛进眼底, 虽不动声色, 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攻击性:“我今年才遇到白色鬼脸, 这当中有你干预是吗?那蛇怪呢,蛇怪是白色鬼脸主动带到我面前,这也是你的手笔?”
咖啡店老板似乎是故意让秦倏看到楼下那些人被吃掉的一幕,根本不在意他态度转变,只是听到问题后沉默了一瞬:“是也不是。”
“‘种子’投放能让那些残片在朦胧中产生意识,对我当然也有好处。”
“我通过对我这只监测者的掌控,间接干预了本该伴随你投放降生的那只,也借此能做到对现实世界产生一定的干涉。至于那只怪蛇……”咖啡店老板发出了一声轻蔑地笑:“你不会以为,蛇这种恶心的没进化完全的东西,只有你一个人害怕吧?”
咖啡店老板说:“我们所有人都怕蛇。这源自最初的那颗种子。”
“那些存在发起试验可不是为了做慈善,为了确保€€们想要的东西,在出现后能顺利落到€€们手上,€€们给那颗种子催化了弱点。”
“生物只要活着就会有惧怕的东西,有的怕黑,有的怕高,有的怕虫子,有的怕死,至于那颗种子……它最害怕孤独,害怕各式各样的蛇……比起孤独这种抽象的事物,当然是具体的东西更适合催化成克制种子的弱点,于是那些存在选择了‘蛇’这一事物。”
“你没发现自己对蛇的恐惧非常不自然么?生物遇到自己害怕的东西,打不过就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就算不幸被咬还能拖着伤残的身体去医院求救。”
“但是蛇不一样,无论多小多细长的蛇,只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在那一瞬间我们只能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喊救命。”
“在派去的两拨人里,你不知道他们多不想面对那只恐怖怪物,他们祈求我,更希望去对付你。但没办法,我需要有能力的残片去牵制那只怪物,消耗它,可笑的是到最后也没人敢主动在它面前露面,除了我€€€€”
“我始终很费解,你到底是怎么克服恐惧去和那样一只怪物纠缠在一起的?为了活命吗?”
秦倏听了好半天,才把恐怖怪物和大蛇联系到一起。他想自己大概是没办法给咖啡店老板解释这个问题了。
大蛇的好源自他这条蛇本身,不因为他是蛇,也不因为他不是蛇。
从咖啡店老板话里,秦倏自己整理出有用的信息:“蛇怪是你提前准备好用来牵制我的‘弱点’,后来我没那么怕蛇了,这个方案就被你搁置在一旁。结果,白色鬼脸真的认为我很喜欢蛇这种生物,它又清楚蛇怪的存在,就把蛇怪翻出来带到我面前。”
这件事似乎令咖啡店老板面上无光,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算是勉强默认了。但很快他又话锋一转:“你靠那条蛇靠不住的。”
咖啡店老板发出耐人寻味的笑声:“你不是挺聪明么,那你怎么就没想过,那只怪物为什么无数的世界不去,偏偏掉到你面前?”
他眉峰舒展,像是想近距离欣赏秦倏脸上可能出现的不安或是惶惑:“因为那只怪物是为你而来……它为吞掉你而来。”
“冥冥之中,它感应到这里有特殊的事物在吸引它,所以它来了。”
“只要吞掉你,它就能补足自身的缺憾,成为真正的伟大存在,不再只是一只恐怖怪物。”
“你说,它会放过这机会吗?你要去赌一只怪物稀薄的情感?它就算喜欢你,但这份喜欢能超过实打实的好处吗?何况它就是为此而来啊!”
秦倏听完,面上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并非他不认同咖啡店老板的话。
相反他觉得说得很有道理,自己确实从未思考过,为什么那么多世界,大蛇偏偏掉进他所在的这一个。他一厢情愿认为这就是缘分,是巧合,至于更多的可能性,秦倏从未想过。
咖啡店老板给出的答案明显是符合逻辑的。
只是说来有点哭笑不得,即使听完咖啡店老板的一通剖析,秦倏心里仍然没能掀起任何涟漪,仿佛大蛇会不会吞掉他,大蛇对他的喜欢能否战胜实际好处,在此刻都不是一件重要到需要去思考的问题,他想得更多的反而是……如果咖啡店老板敢当着大蛇的面说蛇是有缺憾的,大概会被打到妈妈都不认识。
此时此刻,另一侧的战场。
大蛇尾尖穿透黑色人影的胸膛,将他串在半空中。
感受到这具躯体轻微地颤抖,大蛇的脸色异常难看,金瞳里盈满嗜杀的光:“你在愚弄我吗?垃圾!”就这阴沟里臭虫的胆量,凭什么敢来挑衅他??当蛇是网游里随随便便组团刷的BOSS吗!
大蛇嫌弃这只臭虫弄脏自己的蛇尾。
胆子小成这德行,别一会哆嗦几下尿出来……大蛇倏地抽回自己的尾尖,失去支撑的人,像一团肉块自半空摔落,摔得他大脑嗡嗡轰鸣,他几欲从地面起身,手脚瘫软的他最终只能抬手招来拿把巨大镰刀,借助镰刀支撑着身体站起来。
大蛇将尾尖贴在地面反复擦拭着,听到那细微的摩擦声,人影又是条件反射一抖。
他试图催眠自己忘记对面是一只蛇类形态的怪物,可越是联想,“蛇”这个词出现的频率越高,他感觉自己手脚冰凉,连鼻腔里都凝结出冰碴子。
余光注意到到对方蛇尾骤然发力,即将要绞杀他,黑色人影颤抖着开口:“不,不要杀我,我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大蛇不为所动。自己又不是三岁小蛇了,他想要的东西凭一个臭虫,又能帮到他什么。而且他又不是没长尾巴,想要什么不会自己去拿吗!?
于是大蛇冷酷道:“闭上你的嘴。”
“我真的有用!你不是想吞掉姓秦的补齐自身么,我知道你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我可以帮助你,不,您,我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吞噬他,只要您答应留我一命,我现在就把正确的方法告诉你。”
结果大蛇却像是听到极其复杂超纲的东西,露出难以理解的,不耐烦表情:“啊?”
仿佛在说“你在讲什么屁话”。
黑色人影心惊胆颤,不放过一丝细节地将大蛇的神情打量一遍,最后得出一个近乎荒谬的结论:“不可能……你就是为了吞掉秦倏而来啊,为了补齐自己缺失的部分,只要吞掉他,你就能凌驾‘*@/’之上,成为所有‘*@+-’的主宰。”
黑色人影话里虽然有打码消音的部分,但大蛇一下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银白星球上,小小黑蛇问着身边那条咸鱼:“他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