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就忙起来了,杜氏和齐少修没人再管,杜氏不知道想什么,哭了一会就回了屋,摸出一些银钱来,交给底下人,让跑去她娘家喊她弟弟来。
“你爹一死,齐家这药铺宅子,外人都惦记着,没个人给咱们撑腰不成的,我看着齐盛那老不死的,多是偏颇姓岑的,要是岑越齐少扉管了家,哪里还有咱们娘俩活头了……还是你舅舅来好。有个男人跟咱们撑腰……”杜氏跟儿子说。
齐少修双脸还是红肿的,可见齐老爷刚下手有多狠,他到如今都记恨着,爹死了,也没觉得伤心,只有‘庆幸’和‘活该’,庆幸人死了,就不会再追他的责任了。
就是绊倒一个姨娘而已,爹却下这么重的手打他。
死了活该。齐少修恨恨想。
杜氏完全不知道儿子想什么,老爷死了也没多少伤心难过,只想着齐家这些积蓄富贵,万不能落在其他人手里,最好是她全攥着,搂着儿子说:“……齐少扉那是个傻子,齐家还是得看你,还是得我儿才成……”
这母子俩趁乱通知杜六赶来挣齐家家产。
岑越不知道这些,他先是去了一趟姨娘院子,院子里本来热热闹闹的,刚诞生了新生命,现如今一片安安静静,丫头婆子脸上都有些茫然,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只能平平的脸。
“林姨娘呢?”
小丫头去传,没一会林姨娘出来,双眼是红的,直叹气忧心忡忡说:“怎么就这般的快,孩子才生下来,老爷就没了,要是传出去了€€€€小程为了这个,牵挂的睡不下。”
岑越便当着众人面说:“前头厅里发生的什么,两位姨娘不知,因为齐少修伸腿绊倒程姨娘,爹原是没发火,都压着,等听到母女平安,这才发了难,当众给了齐少修两巴掌,齐家伯伯堂哥都看到了,要真是有话头说,那也是齐少修气死了爹,怎么能怪旁人呢。”
“原来还有这等事?”林姨娘眉头竖起,听明白郎君话里意思,早都跟杜氏撕破了脸,当即说:“我会跟小程说清的,她也是伤心了。”
岑越点了点头,说:“前头都在办白事,小院要是缺什么了,差人来喊我,或者问梅香。”
“好,我都记下了,劳郎君操心了。”
之后岑越见无事,便出去了,踏出去时,还想忘了问孩子如何,不过看林姨娘状态,应该都不错。他前脚刚走,后脚林姨娘就招蕊红来,低低说:“交你差事,刚郎君说的你也听见了,先往外传,今日齐少修害姨娘肚里孩子,老爷打了齐少修,气急攻心没了……”
他们跟杜氏早撕破了脸,还要什么清白手段。
林姨娘恨着呢,蕊红点点头都记下来了,拿了牌子从后门出,她摸着脸颊上留的疤痕,再泼一瓢油,让外头都好好听听,杜氏怎么刻薄磋磨人的。
晌午灵堂就布置好了。
灶屋娘子烧饭一人忙不过来,又找了两个婶子临时过来打打下手,如今吃饭的人多。到了下午,齐家院子陆陆续续送来各种纸扎,齐家小辈也穿麻戴孝,等第二日时,镇上同齐家往来的还要吊唁。
岑越带着阿扉打头阵,在门口招待来客。
当然前一天时,杜六来闹过,不过没嚷嚷几声,让齐少宁给打了出去,说嘴里在不干不净的乱说,腿给你打折了!
杜六欺软怕硬,又灰溜溜回去了。
杜氏抱着齐少修哭,这次是真害怕伤心哭了,“这些人打你舅舅,连着给咱们娘俩撑腰的人都没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难不成齐家钱全都要给齐少扉岑越吗。
杜氏心里一团气和恨,抱着儿子哭,嘴上说:“要是真真什么都不给你留,娘就当着大伙面,我去碰棺材,去齐家大门上吊,让镇上所有人瞧着,齐家俩大老爷欺负孤儿寡母。”
自然别真死了。她要是死了,少修咋办。
一脸七日,齐家忙的不可开交,岑越脑子都是胀的,中间还有一事€€€€因为齐老爷死了,大家都是茹素,不吃荤腥,林姨娘来找,面色有些吞吐,岑越起先以为什么难事,后来听林姨娘说,小程吃的素不下奶,娃娃一直哭。
“小灶你们自己烧些荤的。”岑越脑子卡了下,说:“是不是买肉不方便?这样吧,我叫牛师傅去买,到时候蕊红去拿。”
林姨娘忙道了好,千恩万谢的。
岑越说不用客气了。
除了程姨娘吃荤外,其他人,岑越不知,反正小院子一直是吃素,齐少扉和齐老爷父子感情普普通通,算不得多融洽,如今人走了,岑越就忌忌口,只素七日。
第七日,送葬。
因为齐家祖籍桃源乡,根就那边,齐家人死了后就要埋在桃源乡祖坟地盘中,之前几日,远道而来的宾客,像是桃源乡两家长辈、杜氏的弟弟、岑越这边的大伯大哥小叔都来了。
上过香,吊唁过。
如今扶官回桃源乡,杜氏不提,必跟着,齐少扉、齐少修俩儿子要捧盆、捧灵牌,岑越也跟着一道,刘妈妈梅香小菊都不必跟了,因为他们还能坐坐车,下人们那得靠走的。
刘妈妈不放心,岑越就说:“有两位伯伯在,想必怕吃亏的是杜氏。”
“……这倒是。”刘妈妈点了点头就不去了。
白事就是如此,忙乱纷杂,要是有人趁机耍横就不好了。
岑越临走前不放心,总怕杜六来搅事€€€€他们都走了。结果齐盛让大儿子留了下来‘看家’,还说了,谁敢乱来,都打出去,没回来前,把门关着,除了日常采买不许出入了。
这下就没什么担忧的了。
抬棺先出镇口,棺材送到了马车上,就不用人抬了,一路吹吹打打走走往桃源乡去,棺材沉走得慢,这会虽然天凉了些,可尸体放了七八日,一股臭味。
大家就麻木的走走歇歇,因为走得慢,有棺材也不好借农家院子,在外夜里露宿了一晚,又走了一天,到了傍晚时,终于到了桃源乡。
过去这些天,岑越接待宾客,守灵,感觉都麻木了,结果送棺路上,那才是真麻木,乱糟糟脏兮兮的,不过大家都一样。
齐少扉挨着越越,岑越说他脏,齐少扉闷闷的说:“阿扉也脏。”然后两人就挨着,谁也不说话,歇了会脑子。
到了之后又是忙,好在就是下葬最后一道了。
在桃源乡两位伯伯家住了一晚,终于有热水洗漱了,能吃口热饭,岑越带着阿扉擦洗擦洗,他们住在大伯家,女眷都很热情招呼他们,只是大伯家人多,岑越和齐少扉记不住,年纪大的喊哥哥姐姐€€€€
没法子,齐大伯同齐老爷年龄差的久。
小辈年轻的,那都喊他们叔叔阿叔,这样也很好认的。
这一日吃过热饭早早歇了,睡的是炕,还是两人独一间,两人紧紧挨着,没说话,一会就睡着了。第二天天不亮,岑越吊的那根弦绷紧,直接醒来了,先收拾了自己,院子已经袅袅炊烟,有人说话声。
齐少扉慢了一步醒来,见越越穿好了衣裳,忙自己穿衣,岑越把衣裳递过去,说不急,还早。齐少扉就慢了些,不火急火燎了。
拾掇起来,外头哥哥姐姐烧好了饭,吃过后,闲话两句,就有人喊:“拾掇拾掇,赶着吉日,下棺了€€€€”
大家披麻戴孝,排成长队。
齐少扉走在最前头捧盆,齐少修捧着灵牌,齐大伯在斜前方带路,众人往齐家祖坟地去,桃源乡一片平坦,没有山,路很好走,也没下雨,沿着田地小路,到了齐家祖坟地时,天光才起来。
“摔盆€€€€”
齐少扉听着,就将怀里抱着的盆摔下,他之前听大伯说了,要摔得碎碎的,越碎越好,就下了劲儿,到了地上四分五裂,耳边是哭嚎声,齐少扉有些怕,下意识看越越,越越站在后面前排,低着头,齐少扉就安心了。
听声跪,他就跪。
大家都在哭,喊爹、弟弟、三叔。齐少扉跪在地上低着头,望着前头的碎片,棺材入坑,一铲铲黄土埋上,最后一€€时,香火味冉冉升起,纸扎寒衣都一并烧了。
有人哭的肝肠寸断,直不起腰,恨不得随了齐老爷一并去。
岑越实在是哭不出来,村里人还喜欢嚼舌根,他俩夫夫不哭,到时候传出去就说两人不孝顺,杜氏和齐少修多孝顺,没看哭的跟唱戏似得,一个音调绕三绕。
“越越……”
大崽也哭不出来。岑越念叨了句别怪我心狠手辣,手就往大崽眼睛抹了去,回头扒拉了自己眼皮。
抓过洋葱的手,齐少扉顿时双目飙泪,岑越也不遑多让,泪水模糊了眼眶,夫夫俩吧嗒吧嗒掉着眼泪抽着气,齐少扉哭的好惨好惨。
齐宏一看,急的直说:“这俩小子闷头青,光掉眼泪不嚎出声,多亏啊。”
“又不是做买卖,哭的声大了就赚了?”齐盛淡淡说了句,“三弟去了,俩孩子哭一哭,心里苦哭出来就好了。”
一路上不见俩人多难受多哭嚎,齐盛看在心里,还叹气,傻了如何,爹都死了,傻子不知道哭啊?如今一看,这眼泪哗啦啦的流,比旁边光嚎不掉泪的看着真。
倒是他冤枉俩孩子了。
太阳升起,暖洋洋的光照看,坟头的香烛一点点燃烧殆尽,就同齐老爷的身后事一般,蜡烛的最后一点光熄灭,丧事结束了。
齐老爷丧礼结束,剩下的那就是齐家家产的事。
杜氏等待许久,从齐老爷死开始闹到如今,这会回去路上很是安静,一副伤心过度的虚弱模样,由着下人扶着,而齐少修这几日也瘦了些,看着憔悴不少。
外人看了,就是父亲去了,妻子儿子痛苦不已。
岑越和阿扉不紧不慢走在中间,两人并排走,眼眶还是红的,有些肿,过了会,岑越先说:“刚才疼吗?我下手太重了。”
“疼。”齐少扉可怜巴巴说,又说:“越越是为了我好,阿扉知道。”
面对这么懂事的齐少扉,岑越不好受,说:“以后不做‘为你好’让你难受的事了……”
情势比人强,岑越如今没什么让他和齐少扉自由自在的实力,口袋里的银钱,加起他的陪嫁十两,统共也就四十二三两左右,钱不多,肩头担子却不知不觉多了。
小院的人,如今还有两位姨娘,底下下人。
齐家的遗产,岑越确实需要。
齐家如今年纪最大的就是齐盛,齐宏也在,齐盛说:“既是三弟丧事办完了,之后的事情该说清了。”
杜氏眼睛都亮了。
“先进院子说话。”齐盛说罢转身先回屋了。
齐大伯家院子盖的像镇上两进院子,不过旁边多了个打谷场,这个是有另一道门敞开的,要是农忙时,村里人来这儿不要钱使农具,晾晒谷子,包括村里办红白喜事的桌椅碗筷,都是齐家的,要用时免费用,不过损坏了那得赔。
村民谁家不办个事?因此齐家在桃源乡很有名声,都是好名声。
“都进来吧,旁人就退外头听。”齐盛说。
杜氏拉着儿子率先跟上,岑越齐少扉也近了厅,齐宏在,剩下的小辈同辈都在门外候着。
“三弟遗属拿来。”
齐宏早拿着了,贴身装着,是个信封。齐盛问齐少修,“会识字吧?”
齐少修点点头。杜氏急了,拽了下儿子手。
齐盛看在眼底便说:“你信不过你儿子,那你自己请个识文断字的,我们兄弟不着急念€€€€”
“信的过,我只是怕有些字,少修不认识。”杜氏讪讪解释。
齐宏怼了句:“少修读了这么多年学堂了,要是连个字都不认识,那确实是不上进,让人笑话了。”说完也不提这个,把信封拆开,读了起来。
齐盛是不识字的,齐宏被他爹逼着学了些,只看个信,写起来乱糟糟的,三兄弟里,齐老爷是会读会写还能看账本,没法子,谁让齐盛年纪最大,吃了亏了。
此时齐宏声音传了开来,一句一句,杜氏听得脸发白,喊了声:“我不信!老爷怎么会把两间药铺都让岑越管,他一个小夫郎,年纪轻轻的,凭什么管药铺。”
还是两间!
“我是齐家,是老爷娶进门的夫人,怎么着也是由我来的。”
齐宏被打断读信,先说:“你是怎么进门的,我们兄弟还是知道的。”
杜氏是外室,后来成妾,是自己从后门走进来的,马车拉着东西,也不可能送人到齐家后宅,到了后门就停下,由着李婆子扶着,自己下马车,一身粉衣走了进来。
“说正事,三弟去了,多少尊重几分,过去事不提了。”齐盛说二弟。
杜氏已经脸白,攥着手心。
这俩兄弟,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呸他们的,全是给岑越铺路,也不知道岑越给灌了什么迷魂汤,连着老爷也不管不顾少修了,少修也是他的亲儿子啊……
杜氏齐少修都以为,齐家家产全让岑越拿捏了,一个个恨得不成,面上带了一些,反倒是岑越不为所动,他知道齐老爷不会全给他的,还有个‘但是’、‘以后’在呢。
果然,齐宏继续读下去,“……以后齐少修大了,兄弟两人要分家,两兄弟各得一间药铺,没分家之前过去药铺赚的银钱,全归齐少修,前提是过去杜氏不得插手管家、铺子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