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儿 第8章

他们路过的时候,老奶奶招呼他们:“看看有需要吗?都是自己织的。”

钟度停下了,也拽停了迟远山。

迟远山还沉浸在照片里,被拽停了还有点懵:“嗯?”

钟度示意他往旁边看:“挑一个吧,给你买围巾”。

“我随便说的啊钟老师”,迟远山看着旁边的小摊儿有点儿哭笑不得,但还是马上蹲下挑起来了。

钟度站在他身后,目光逡巡一圈儿,指着一条红围巾问:“这个喜欢吗?”

迟远山其实不太往身上穿戴亮色的,但他看着钟度略带犹豫的表情还是点了头,随后他也拿了条黑色的围巾往钟度身上比划。

钟度是真的不挑,他说好看他就点点头说:“行”。

这些针织品没有太新潮的样式,但看得出来做得很用心。

天儿很冷,迟远山看着老奶奶皲裂的手,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他想了想说:“奶奶,您这些东西做得真好,我们都买了吧,我有好多朋友都喜欢这些手工做的东西,我正好不用另外给他们准备新年礼物了。”

没想到老奶奶却摆了摆手,拒绝道:“你可别是本来不需要,同情我老太太才买的。好意领了,不用这样小伙子,拿回去放着不用不是糟践东西吗?”

迟远山没想到这一层,顿时有些窘迫,他抬眼看向钟度,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儿求助的意思。

确实,围巾还可以送,但他身边的朋友确实没什么人戴手套,更别说毛线帽了。老奶奶用心织的,不能物尽其用反而是一种辜负。

钟度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帮他解围:“我们用得上奶奶,这段时间我们在户外工作,好多南方来的朋友都冻得受不了,我们回去送给他们。”

他说得也不全是假话,剧组在长南拍的部分基本都是外景了,还有不少夜戏,手套帽子一定用得上。

迟远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对,您可不知道,有些南方来的小可怜儿都没见过咱们这么大的雪,冻得哆哆嗦嗦的。您用心织的东西哪儿会浪费,肯定都抢着要。”

好说歹说总算让老奶奶相信了,答应卖给他们了。

抱着一堆东西离开的时候迟远山挺感慨:“有时候施舍容易,尊重却很难,我太自大了”。

他其实是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如果奶奶还活着的话大概跟这位老奶奶年纪差不多。

本是好心,没想到差点儿办了坏事儿。

然而钟度却摇了摇头,轻飘飘地否定了他:“不,善良本身最可贵”。

第9章 迟老师和钟同学

买东西耽误了时间,两人到第二条老街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街上光线暗了不少,好在地上的雪可以充当打光板。

下车的时候,钟度把那条红围巾递给了迟远山:“戴上吧,有点儿凉了。”

北方早晚温差大,这会儿确实比中午冷了不少,迟远山接过围巾戴上,又问钟度:“你呢?”

“我不了,拍照累赘。”

说完发现迟远山还在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于是笑了笑补充道:“我是真的不冷”。

这条街比上一条街要宽不少,道路两边种了两排柿子树。叶子早就掉光了,几颗黄澄澄的柿子挂在树枝上,顶着白雪做的帽子摇摇欲坠。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条街都非常符合钟度的要求,它像一个被时代遗忘在角落的贵妇人,孑然而立,奄奄一息,有种凄凉陈旧的美。

迟远山还是在前面走着,他与这条街格格不入,像个来春游的小朋友:“钟老师你看,那棵树上还有个柿子呢。”

钟度正端着相机找角度,听到这话,他眼睛没从取景器上移开,只循着声音转了方向,看到迟远山出现在镜头中时,他迅速按下了快门。

这一系列动作都在瞬间发生,拍这张照片也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没有考虑什么光线构图,也忘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只是看着镜头中的迟远山,定格下了那个最美的画面。

镜头里,迟远山笑着回过头来,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柿子树,头发被风吹乱了,衣服随着他的转身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灰蓝色的天空、青绿色砖瓦堆砌成的院墙和随处可见的白雪铺就了这张照片的背景,以至于迟远山戴着的红围巾显得格外耀眼。

但再耀眼也不过只是衬托,最好看的还是他那不经意的一回头。

钟度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转而随手拍了几张街景就叫迟远山原路返回了。

从来到走还不到十分钟,迟远山有点纳闷儿:“你不喜欢这儿?”

钟度愣了愣,然后笑着摇头:“没有,就定这儿了”。

“那怎么随便拍两张就走了?”

“有这几张够了”,钟度多少有些无奈地笑着,“你太适合当模特了,下次不能拍你了,有你的照片里,再好看的景也都成了衬托。”

他的语气平铺直叙,是在说他认为显而易见的事实,迟远山听了却莫名想摸摸耳朵。

他快走几步走到了前面,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那我们回去包饺子吧”。

……

回程路上,迟远山问:“一会儿去我那儿行吗?酒吧今天都开门了,不回家的那几个闲不住。”

钟度顿了顿才点了点头说:“行”。

“你想吃什么馅儿的?还吃昨天晚上的吗?”

“我不挑,包你喜欢的吧。”

迟远山早知道他是这个答案,看来这毛病一时半会儿还真治不好。

钟度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为自己辩解:“不是,是真的都行。你们包的饺子挺好吃的,跟外面的不太一样。”

“那能一样吗?”迟远山立刻接话,“家里的永远比外面的好吃,这是玄学。”

他说得夸张,钟度却是认同的,他觉得昨晚的饺子有一种独特的,似乎永远都不会吃腻的味道。

“那就包两种馅儿吧,猪肉白菜和猪肉大葱,这两种我比较拿手。”

“行。”

钟度答应地爽快,其实心里对去别人家做客这件事还是有些忐忑的。他此类经验实在有限,偏偏遇到个热情的迟远山。

从昨天到今天,这人好像都在推着他往人堆儿里走,往烟火中去。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对钟度来说就像是生活朝他伸出了一双挽留的手。

迟远山家的装修风格很简约,就是大多数单身男性家里会有的黑白灰风格。没什么太大的特色,但干净整洁之余在绿植的点缀下显得格外温馨。

他一到家就去厨房忙活上了。临时起意要包饺子,需要准备的不少。

钟度刚才接了个电话,这会儿脱了外套走到厨房门边问:“我能帮点什么忙?”

迟远山闻言回头看他一眼,生出了坏主意。

他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从柜子里翻出一条买锅送的新围裙,抖落开就往钟度脖子上挂。

“钟老师没什么机会下厨吧?”迟远山坏笑着,“下厨得戴围裙。”

“你明明没戴。”

“我是黑毛衣,你是白毛衣啊,弄到身上不好洗”。

如果不是挂在自己身上的是条粉色格子围裙的话,这理由钟度都要信了。

帮他把围裙系好,迟远山抱着臂往远站了站,像个服装设计师一样,欣赏起了自己的“作品”。

还挺满意,身上那点儿冰碴味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递给他一根葱,又帮他搬了个小板凳,把剥葱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钟度后,迟远山满意地和馅去了。

两份肉馅儿分别放上盐、生抽、十三香、一点儿蚝油和一点儿鸡汁儿,分次打上花椒水,最后再磕一个蛋清搅拌均匀。

一份放上挤干水的白菜,葱姜末盖在顶上,另一份只放足够量的葱姜。

烧一锅热油,分别往两份馅儿上一泼,香味儿就出来了。

馅儿放一边,刚刚和好的面也醒得差不多了,迟远山打开保鲜膜又揉几下,光面就出现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钟度都没插上手。他有点惊讶,毕竟迟远山看上去也不像会下厨的人,于是他问:

“你怎么还会揉面啊?”

“我会得多着呢,以后慢慢领教吧钟老师”,迟远山有点小骄傲,“走了,咱们去客厅边看电视边包。”

客厅的茶几铺上了硅胶面板,依次摆上了两小碗馅儿、一块儿面、一根擀面杖还有两个没坑儿的小勺。

一切准备齐全,迟老师擀了几个皮儿,正式开始上课。

钟度不会包饺子,打心眼儿里觉得这是个技术活儿,迟远山还偏偏使坏,不教他简单的包法,专挑难的来。

“馅儿要放得刚好,少了不好吃,多了容易煮破”,他一边说一边给钟度演示,“先把边儿捏起来,然后放在左手虎口这个位置,右手这么一挤这饺子就能立起来了”。

这种大肚饺子的包法看着简单,实际操作就知道不容易。钟度包了好几个,没有一个能立起来,更别提包得像迟远山那么圆鼓鼓的了。

尝试了好几次,一点儿进步都没有,他无奈的同时竟然还很享受。

电视里放着枯燥的新闻,迟远山手里的擀面杖有节奏地敲打着案板,从客厅的窗户往外看,远处星星点点亮起的灯光宣告着夜的到来。

昨晚他还坐在冰天雪地里羡慕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仅隔一天,他就成为了这个真实场景的一部分,很恍惚。

还拥有幻想的年纪,他曾幻想这一幕出现在那个从来跟温馨搭不上边儿的家,但即便那时候他都没敢想得这么美好。

“钟老师,不是我说,你包的这些一会儿下锅就是一锅片儿汤”,迟远山像一只昂着胸展示自己漂亮尾巴的小狐狸,“看我这个,白白胖胖的”。

“嗯,好看”,钟度回过神,颇为宠溺地冲着“小狐狸”笑了笑。

桌上已经摆了两盒白白胖胖的饺子,他包的那些被迟远山挪到了面板边儿上,东倒西歪的没资格放进盒子里。

馅儿都包完了,他的饺子都没能站起来,“小狐狸”迟远山的尾巴还翘着,最后端着包好的饺子往厨房走的时候,扔下一句:“钟同学,好好努力吧”。

可怜钟度吃顿饺子代价实在大,这么一会儿已经从“钟老师”沦落为“钟同学”了。

迟老师煮饺子的时候,钟同学也不敢懈怠,又去帮忙剥蒜、捣蒜,虚心的学习秘制料汁的做法。

其中的鸡飞狗跳自然不用多说,折腾了半天等饺子上桌的时候他是真的饿了。

夹了一个饺子,蘸上迟远山所谓不外传的秘制料汁,一口下肚,他感受到了美食带来的圆满。

两人一个接一个地吃着,餐桌上一时之间都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迟远山笑了:“钟同学,你知道对一个厨师最高的褒奖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饭菜端上桌,每个人都埋着头吃没人说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以前他们家的阿姨一年得有三百天都在得到这种褒奖,钟度想。

这话说出来破坏氛围,他笑了笑,换了句词儿:“迟老师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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