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狗要撒野啊?”他盯着迟远山的眼睛问。
“不行吗?”迟远山头向后仰着,后背紧贴着门,硬生生地给自己造出了几分底气。
他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藏着万般无处发泄的情绪。钟度勾着嘴角,拢了拢散落的头发,手上用了力道,垂下眼一寸寸贴近他,毒蛇信子一般的嗓音喷洒在迟远山唇角:
“太行了。”
这三个字像暴雨来临前最后的预告,话音落下,钟度毫不温柔的吻紧随其后。
明明是寒冬腊月,屋内人的体温却骤然飙升,像身处盛夏。
外套随手一扬,鞋柜上的小摆件丁零当啷摔到了地上,寂静的夜遮住了泛红的眼尾却遮不住难耐的喘息。
蝉鸣声响,悠长嘹亮,唱琴瑟之好,唱云朝雨暮,唱沸腾而欢乐的夏夜。一声高亢,一声婉转,时而急促,时而又迂缓,久久不绝于耳。
月光悄悄探进门又害羞地缩回了云彩后面。一阵夜风吹过,吹散了屋内人牙关里漏出来的几声闷响,这夜总算又归于平静。
一盏昏黄的小灯亮起,窗帘后映照着人影一双。一坐一站,没有交集,却莫名让人觉得他们朝着彼此探出了枝丫,不分你我地缠绕在一起,抽枝、发芽,开出了这个冬天最美的花。
第36章 日日盼望大雪纷飞
这晚迟远山睡得不好,钟度都睡着了他还醒着,借着小夜灯那点儿微弱的光线,眼睛一寸一寸地描摹过枕边的人。
这张脸生得温和却耀眼。薄薄的唇轻抿着,眉心微蹙,长而密的睫毛给眼睛织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线。脖颈优雅而修长,与锁骨连接的位置刚才被迟远山咬过,边缘还泛着红。
手臂肌肉的线条像阴雨天里被雾气笼罩的绵延山丘,影影绰绰,魅惑人心。他的手腕搭在腰间纯白色的被子上,修长的手指微微拢起,灯光从侧面打在他身上,给他蒙上一层古老油画特有的高贵质感。
迟远山仔仔细细地将钟度看了又看,轻轻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吻在他眉心,低声说:“做个好梦”。
钟度坐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回了北城,没有吵醒熟睡的迟远山。
迟远山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屋里没有人,茶几上放着一束花。
花束旁边有一张折好的卡片,钟度的字写得遒劲有力:
想送你一束盛满朝阳的花,代我多看一眼小院儿的清晨,多看一会儿惺忪的你。
玫瑰像你,却没有你那么热烈;百合像你,却没有你那么温柔;向日葵也像你,可它的灿烂远不及你万分之一。
它们娇艳欲滴,我却都不满意。思来想去,还是送你花瓣上这一颗颗圆滚滚的露珠。
我想,它们此时陪着你,待正午阳光灿烂时会蒸腾而起,载着你指尖的温度,飘飘摇摇赶来送我。过上几日,它们又将急不可耐地凝成雪,带着我不会说出口的思念,落回小院儿去看你。
如此,你我之间便没有距离。
远山,往后一生,遗忘四季,日日盼望大雪纷飞,是我最重要的事。
迟远山捏着卡片,站在茶几旁半天没动。阳光铺满了窗边的生态缸,在水面上描绘出窗棂的轮廓,也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迟远山带着温度的视线沿着那一行行字逐渐向下,读到结尾处,眼皮一抬,目光又重新落回第一行。如此循环几次,终于抿唇笑笑,大咧咧地把睡乱了的头发向后一拢,拿着卡片回了卧室,再出来时两手空空了。
茶几上那束花有玫瑰、有百合也有向日葵,花瓣娇艳欲滴,露珠爬在上面,在阳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迟远山抱着花瓶去了院子里,找了个阳光最好的位置摆上了。过一会儿想想又不放心,既怕正午日光太烈,又怕那只肥肥的猫太好奇,于是又抱着拿回屋去了。
……
钟度一下飞机家都没回就直奔公司,先跟姜华一众人开会了解公司这段时间的运营情况,又召集谢思炜等人讨论剪辑和后期的相关事宜,整整一上午都泡在会议室没挪窝。
此时,谢思炜说完了自己的想法,抬起头去看钟度。只见钟度眉心微蹙,手里的笔轻点着纸面,看上去不似往常般张弛有度,开口时声音却依然沉静:“基本上没问题,我再补充几个重点……”
谢思炜本以为他有些烦躁,听到他条分缕析地说起来,又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可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每个人都在不停敲着键盘做记录。这个会临时起意,钟度却能在短时间内整理出一个清晰的思路,再用最直白简单的语言传达给大家。
这样的钟度让人有压力,不过很快,大家就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钟度的另一面。
会开到一半,钟度的手机忽然震了。只瞥了一眼,刚才还浑身紧绷的人忽地松弛下来,眉目都柔和了不少。
他抬抬手说:“抱歉,大家休息五分钟,我接个电话。”
还没出会议室,他就迫不及待地把电话放到了耳边,声音异常温柔地说:“醒了?”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唯独谢思炜不动如山。
“早就醒了,到茶馆了都”,迟远山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莫名多了几分慵懒,钟度走到过道窗边,微微眯着眼睛,想象着他被阳光包裹的样子,这一上午莫名的焦灼就悄悄地散了个干净。
他柔声说:“厨房给你留的早饭吃了吗?别空腹喝茶。”
“吃了”,迟远山答,“你几点起的啊?又买早饭又买花。”
“早饭是司机师傅帮忙带的”,钟度顿了顿又犹豫着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我买了药放在床头的抽屉里了,那个绿色的是……”
“停停停,打住”,迟远山像是被茶水呛了一下,边咳边迫不及待地打断他,“我哪儿哪儿都很好,好得不得了。”
他原本想多给钟度一些时间,毕竟钟度是第一次谈恋爱,没想到昨晚一时不察,被上头的酒精和心中的万般不舍左右,像匹脱缰的野马般放肆地撒了野。
如果是放肆狂奔到精疲力尽还则罢了,偏偏他狂奔了没一会儿就俯首称臣,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缰绳交到了钟度手里。
倒没有什么抵触的感觉,只是这新奇的体验太出乎他意料。昨晚的钟度露出了另一幅面孔,像开在阴历七月十五的白玫瑰,浑身上下沾满了鬼魅的邪恶。
睡着前,迟远山万分庆幸钟度第二天就得走,否则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一晚当然酣畅,但对迟远山来说也实在太过羞耻。
然而,即便隔了几百公里的距离,这一劫他也还是没能逃过。
电话里,钟度笑着问:“不好意思了这是?迟老师现在才不好意思是不是晚了点?我可还穿着高领毛衣呢。”
迟远山愣怔片刻,喊了声“靠”,不由分说地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又莫名其妙地笑了,心想他想赢钟度恐怕只能等到下辈子了。
……
钟度开完会前脚刚回办公室,助理小唐后脚就敲门进来了,手里拎着几个饭盒,直接往茶几上一摆,喊他:“来吃饭了钟老师”。
钟度莫名其妙:“干嘛呢这是?”
“迟先生给你叫的”,小唐笑得一脸狡黠,“让我以后按时给你送进来。”
“迟先生?”钟度气笑了,“你是谁助理?”
小唐一耸肩:“您拍戏也不带我,我差点就忘了我是谁助理了。”
这位小唐同学是白京元的表妹,说起来也是正经985院校毕业的高材生,但这姑娘放着大企业不进,非得跑来给偶像钟度当助理。
钟度面对她总有些无奈。小唐工作能力没得说,但作为钟度的铁粉,小唐对跟他去拍戏这件事有种特殊的执念。片场条件有限,小唐又是个过敏体质,别说白京元愿不愿意,钟度自己也不能拉着人小姑娘去吃苦,所以出去拍戏从来不带她,只有在本地的棚里拍的时候才会让她跟着看看。
小唐是校辩论队出身,脑子快嘴皮子也溜,曾经为了能跟钟度去拍戏使出了浑身解数,结果钟度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此时,钟度也不跟她辩解这个,认命地洗了手过去吃饭了。
小唐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并不觉得被冷落,笑嘻嘻地举起手机,飞快地拍了一张他吃饭的照片,一溜烟地跑了。
照片当然是发给了迟远山。小唐并不傻,无条件按照迟远山说的做是因为她表哥推名片时说了:“这是钟老师的爱人”。
小唐同学藏着一颗腐女心,这段时间从各种同事那儿听到了各种版本的钟度爱情故事,本来还盼着钟度回来能把那位传说中的爱人也带回来给大家瞧瞧,结果这人却自己回来了,好在现在她有了“老板娘”的联系方式。
钟度边吃饭边给迟远山发了条微信:“迟老师厉害,拐我人拐得挺顺手”
迟远山回:“哈!彼此彼此!”
饭后,钟度刚泡了杯咖啡的功夫姜华又进来了,上午开会他们没顾上多说,钟度也猜到他肯定会来。
姜华往沙发上一坐,揉着眉头说:“你可算回来了”。
钟度示意他喝咖啡自己倒,边搅着咖啡边问:“怎么?”
“你没觉得不对劲?”
钟度明白了:“太安静了”。
姜华点点头:“你那天跟我说了以后我就一直让人关注着媒体那边,但这些天一没有人拿着照片来谈价,二没有任何营销号再爆出任何照片,这显然不正常。”
自打那天一群人商量好要“爱谁谁”以后,钟度也跟姜华打了招呼,如果再有人拍了照片来谈价一律都拒绝,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谁爱放什么放什么。
这些天他和迟远山都没有刻意避着,按理说如果狗仔在片场外蹲了,那拍到他们是很容易的,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各路狗仔却像是集体失了声一样。
钟度沉默了一会儿,抿了口咖啡问:“最近我爸那边联系过吗?”
姜华摇了摇头。
“行吧”,钟度叹了口气,“我找时间去见一面吧,有些话还是得当面说清楚”。
谁有能力让媒体集体闭嘴,同时又多管闲事地掺和钟度的事儿呢?除了钟冕没别人了。
姜华也叹了口气:“要我陪你过去吗?”
“不用。”
他看上去淡定得过了头,姜华没再多说,点点头起了身。临出门前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有些突兀地问了一句:“你是认真的还是玩儿玩儿而已?”
钟度有些诧异地看向他,挑着眉笑了笑:“嗯?”
姜华站在那儿摸摸鼻子又拢拢头发,似乎意识到自己这问题过于愚蠢了。如果不是认真的,那天交代公关的时候又怎么会特意叮嘱优先考虑对方呢?何况钟度要是还有玩儿玩儿的想法也就不会单身到现在了。
于是他很快笑着摆了摆手:“当我没问,我走了。”
他说完拉开门出去了。钟度盯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发了几秒呆,乌沉沉的瞳孔深不见底。
第37章 你还想跟谁谈恋爱啊哥?
从姜华开始,钟度办公室这一下午都没断过人,毕竟他走了这么久,公司里很多事都在等着他处理。
临下班时,白京元也来了一趟,进门先满屋子找水喝,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才开口说话:“我的妈呀,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钟度正在签文件,坐得端端正正,白京元进来折腾这么一圈儿他连眼皮都没抬。
等白京元喝完了水他才抬头问:“你干嘛去了?”
“还不是你搞来那些新锐导演、编剧的”,白京元叉着腰说,“一帮人跟狼一样,今天可算逮着我了,拽着我问了一下午问题,比上学时候拉片儿还累。”
钟度的公司从前两年开始有了扶持新锐导演的项目,目前陆陆续续有了十几位年轻导演在他这儿落脚,当然也包括一些有天分的编剧、后期。
钟度、白京元他们也都是从新人过来的,自己吃过亏就不想让后来人再走他们的老路。不过,他们收人也很严格,不是所有有底子、肯努力的都收,重点还得看天分。
这个圈子不好闯,不成文的“潜规则”又太多,没有背景又没有天分的孩子出头很难,所以与其日后碰一鼻子灰不如趁早改行。
这会儿钟度笑了笑说:“这你赖不着我,当初这个项目你可是大力支持的。”
“咱也不知道这些孩子这么自来熟啊”,白京元望着窗外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来话音一转,“€€,对了,你是明天上午去温医生那儿吧?第一次去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忙你的吧,我自己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