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闲之不耐烦地摆摆手:“我院里什么消息你不知道?别问这些废话。”
霍远明长叹了口气,在桌前坐下,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盯着他看。
这个小儿子,是他三十岁时与发妻生下的。
人都说爹娘疼小儿子,这话是真没错。老大老二出生那会儿,他自己年纪尚轻,对孩子并没多大的疼惜。只是理智上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他得护着。
到了霍闲之时就不一样了,他一出生就是一个白面团子,小胳膊小腿肉乎乎的,他看着突然就有了几分慈父心肠。
从奶娘手中接过那小娃娃时,小娃娃突然不哭了,身边的人都说这小娃娃认人。
他心里知道不过是身边的人讨好罢了,可对小娃娃的疼宠却没少半分。
看他一日一日长大,从最初还没自己胳膊长,到个头到了自己腰侧,好似也不过几年的时光。
后来,自己将那舞姬带入府中。也称不上多喜爱,不过是一时的兴趣罢了。
只是这一时的兴趣,却险些要了自己小儿子的命。当他那一口血喷出来的时候,自己就已挥剑刺入那女子腹中。
都不必留着审问,一个送来的女子,他怎么可能不提防,真心宠爱?
只是他的发妻聪慧一世,也不知是不是年纪渐长,容貌渐衰后心里失了成算,竟在小儿子面前说些不着调的话,让他冒冒失失地错饮了毒酒。
他遍寻名医,终于将他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发妻又一杯毒酒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他知道她的悔恨,知道她的自责,可她这一杯毒酒下肚,他们父子之间更多了仇怨与误解,近十年没有搭过话。
还是这几年,他们的关系才渐渐融洽,偶尔也能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说两句话。
可偏偏又出来个阮溪知,害得他险些再次丧命,现在竟还要一走了之。再看着他上赶着讨好人家,自己如何能不气?
霍闲之被他定定的目光看得身上别扭,将身上盖着的毯子拽了拽,说道:“你有事就说,瞪着眼睛吓唬谁呢?”
霍远明这才回神,眸光闪了闪,犹豫一瞬后说道:“阮溪知要调走了。”
榻上的人动作一顿,然后愕然睁开眼睛,突然看向他,“你胡说!”
“调令已经下来了,到京里做鸿胪寺卿,正四品。品阶虽未升未降,但京官与地方官的差别你是知道的,更何况他才这个年纪。”
见榻上的人不言语,他又叹了口气,说道:“到底是阮家嫡长,调动下来之前,我竟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霍远明说着话,眼睛却盯着他,唯恐他情绪激动再出什么事。
其实,他本来是不想告知霍闲之此事的。一来,他的身子才好些,还需静养;二来,他觉得他与阮溪知并非良配,早日划清界限为好。
想到调令才下来,阮溪知已办好交接,不日就要离开丹棱,他的眸光不由发冷。
只是,他也知霍闲之的脾气。
若是瞒着他这个消息,等他病好后去阮府时扑了空,只怕他们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就真的无法修复了。
正想着,却见原本在榻上静躺的人突然趴在榻边,呛咳两声后,地上突然掉落点点红色。
霍闲之沉闷的咳嗽声接连传来,霍远明心神一震,十几年前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他厉声叫道:“闲之!”
扶着他躺在榻上,才看见他捂着嘴的手上也染满鲜血,只觉目赤欲裂,冲屋外大喊两声:“叫大夫!叫大夫!”
低头再看,霍闲之方才还有些血色的脸上又发了青,只唇瓣上沾惹的鲜血红得令人心惊。
霍远明的双手颤抖不已,自己分明注意着他的神色,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吐了血?
正惊惶间,突然从外面快步进来一人,见他拥着霍闲之,连忙过去将人从他手中捞出,转而让霍闲之平躺在榻上。
“大人,我是大夫,您先出去,让我为他诊治一下,兴许还有救。”
那人说着话,头都未抬,快速解开霍闲之的衣衫。
他的头脑懵了一下,回神后正要问他是谁,就被身旁的管家拽了拽衣袖,说道:“这是林启,每日送饭的那个。”
他的头脑转得缓慢,良久才回过神来,可是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人还会医术。
他直觉不对,正要上前推开这人在自己儿子身上动作的手,就被另一人阻拦。
“大人,我相公正在给他诊治,危急时刻,耽误一刹可能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他的神色一怔,脚步停下,再向外看一眼,自己家中养着的那几个大夫还没来,犹豫一瞬后,还是只能任眼前这人施为。
“大人,您先出去吧,您在这儿我们束手束脚不好动手。”
他愣愣地被人推出了门外。
林启未管屋内的事,他刚进院子就听到有人厉声叫着大夫,猜到恐怕是霍闲之出了事,扔下手中的东西就跑进来了。
进来后见着那副场面,连忙思索末世前急救的相关知识,见霍闲之似乎已没了心跳,立马做起了心肺复苏。
也不知做了多久,见他的胸.部有了些微弱的起伏后,从空间里找出救心丸和硝酸甘油给他服下。
等了片刻,见他仍旧没反应,干脆咬牙从离特殊河道稍近些的地方取水,喂入他的口中。
渐渐地,他的呼吸才顺畅起来。
林启松了口气,抬手擦擦额头的汗,看一眼何安然,向他点点头。
这时候,霍府的大夫才来了。进来给霍闲之把脉,见他虽脉象弦滑,但总归没有性命之忧,开了几服药,让人去抓了。
霍远明进来看了一眼,见人又有了呼吸,心里堵着的某处突然通畅了,只觉眼前有些发黑。
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微红。大喜大悲的冲击,让年逾五十的他一瞬间老了许多。
推开丫鬟,自己上前用湿帕子给他擦擦唇上的血迹,又低头听听他轻浅的呼吸声,这才觉得心里安稳一些。
默默坐了良久,然后才起身看向众人,待看到林启时,立马上前作揖。
“大人……”林启上前扶住他。
霍远明抬手制止,只说道:“多谢林掌柜今日出手救治,大恩大德霍某没齿难忘,他日必会报答。”
他久居上位,身上自带着威严气势,只是此时眼神中却是满眼的感激。
林启未再推辞,“霍公子的情况还未稳定,这几日我先留在府中照应,麻烦大人先送我夫郎回去吧。”
霍远明自然求之不得,连忙吩咐人送何安然回去。何安然见林启对他点点头后,才随着下人走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06章 分开
◎咱俩之间,就当我对不起你吧。◎
之后几日, 霍闲之一直昏睡着。
林启也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只每日从空间里给他取些水喂下。
又等了两日,他才悠悠转醒。
当时霍远明正好在场, 看到他眼睫轻颤着睁开双眼,眼眶顿时湿润了,林启与这两日一直守着的大夫也都松了口气。
霍闲之睡久了, 头脑有些发懵,再加上才苏醒,身体还比较虚弱,只看了他们一眼,就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日中午, 其他大夫都去吃午饭了, 只有林启正坐在他的炕前看书。
“醒了?要水吗?”林启察觉到他醒来, 问了一声。
霍闲之反应一下, 点了点头, 见林启招屋外的丫鬟进来倒水, 才慢慢想起之前的事。
“公子,您终于醒了!”小丫鬟眼睛红肿着,也不知这些日子哭过多少回了。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 感受着胸口丝丝缕缕的疼意,闭了闭眼睛, 然后又问道:“我睡了几日?”
“七日了, ”小丫鬟抽抽鼻子,说道, “您以后别这样吓我了。若真有个好歹, 您让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他长出了一口气, 转头看着一直沉默地站立在一旁的林启,隐约记起好似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
他挑挑眉,问道:“原来你还会医术,深藏不露啊!”
林启不动声色,只说道:“会治几样病症,之前还为吉县令的儿子诊治过肺病,你也是赶巧了。”
霍闲之无力与他多说,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休息。
小丫鬟见他醒来高兴,自去厨房拿粥,想让他填填肚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林启又坐回他炕前,拿起书默默看着,然后就听见霍闲之问道:“阮溪知走了吗?”
林启顿了顿,他在霍府待了几日,又得闲云轩众人的信任和敬重,自然已经知道怎么回事。
“还没。”他答道。
毕竟是同知,又在丹棱县待了几年,多少有些人情交际要处理。更何况他此番是回京,丹棱的官场总有人想在他临走前攀攀关系,哪里是一时能走脱的。
霍闲之的眼神变得幽深,眯了眯眼后才点点头。
之后几日,他好似换了个人,再没像以往病中一样,懒散地不肯吃饭。
不管是林启做的点心还是小厨房自做的饭食,他都吃的一干二净。偶尔实在用不下,便躺下歇歇,等缓过来后又坐起来吃。
林启看着,心里已猜到什么。
他本想离开的,那日来时便是向霍闲之辞行,顺便送自己画好的图纸,以及何安然在空间里晾晒的一些果干。原本是打算让他多吃些空间里的东西,养养身体。
未料正巧碰到那事,一时未走脱。现在再想走时,霍闲之阻拦着不让。
“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过几日还有一件事要做,你陪我去吧。”霍闲之一笑,仍像从前一般肆意,只是眼神晦暗,显出几分异样。
林启坐在一旁,摇摇头:“我又不是神,你再折腾我也救不回来。”
霍闲之看着他笑笑,并未再说什么。
林启到底还是没走,出府找到何安然与他说明情况,之后又将吉家兄弟安排好。
丹棱县的装修已经完成,他让吉三湖去半夏镇盯那边的装修,又让吉二川留在灵音县,等穆英的另一个施工队过去修缮。
穆英手底下的工匠,如今都已学会了这种新式的装修技艺,有了图纸就能自己做活儿了。
吉一山与吉四海则暂且留在丹棱,提前雇人做好培训,准备开店事宜,顺便等着之后再去别处寻看店铺。
他手底下可用的人太少了,总不能管事的都是县令的人,他也想扶植些自己的人马。
所以林启打算这次回村后寻找合适的人,让他们来此与吉家兄弟汇合,一同出去寻摸铺面。
而且奶茶店开起来后,有了人脉关系,他的辣条买卖也该做起来了。
林启想着,嘴角微微一笑。
再说,他们回程时还得拿出空间里的东西带回去,自然是随行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