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不住了,站起来四处走动,翻看,温遇河问他:“你在找什么?”
“摄像头,针孔摄像头,或者监听器之类。”秋焰说。
温遇河说:“别找了,这里应该不会有的,实验室的监视或监听是有针对性的,这里只是随机的一个病房,是安全的。”
秋焰还是不放心,把外间的小警察也叫进来,俩人地毯式地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他才略略放了心。
刚坐下来,秋焰又想到一件事,跟温遇河说:“如果对方真是想销毁证据,炸掉实验室有用吗?”
“没用的,”温遇河说:“虽然最近做的绑匪的发囊DNA检测记录实验室里还有,爆炸后会被销毁,但两份记录的电子版季老师都用邮件发过给我。”
秋焰问道:“我能看看吗?或者……你要是放心的话,也给我发一份备份吧。”
温遇河也觉得可以,他让秋焰拿自己的手机,告诉他解锁密码,说邮箱是自动登录的,点开就能看见。
秋焰拿起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是一张两个人的合影照片,两个年轻人,站在一颗大树下。
只是并肩站着,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没有任何看似亲密的肢体接触,然而眉眼之间都流露出浓烈的赤诚。
秋焰知道这是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利宁的样子,少年白皙纤瘦,如一只鹤。
他心里泛起莫名的酸意。
来不及咀嚼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秋焰按着温遇河的指示点开了邮箱,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
他怔问:“你把邮箱都清理过了?”
温遇河也是一怔:“没有……”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个最坏的可能,那隐藏在幕后的人竟然找了黑客,将所有存在过的记录全都抹去了,他的邮箱被清空,季颜的想必也是如此,这种清空会是永久性的,恢复数据也找不回。
原本就不太“可靠”的证据,这下真的成了空穴来风,即便温遇河去跟警察和法官说,别人只会认为他真的疯了。
秋雅拧紧眉头,却见温遇河竟然在笑。
“你……”他实在不能理解。
温遇河却说:“没什么,我自认为已经很小心,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对方全都知晓。”
他思来想去:“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秋焰突然说:“这个人一定离你很近,说不定就在你身边。”
温遇河也早有这种感觉,这个人对他的行为太过了解,要么他一直被监视,要么这人离他太近。
秋焰给他一一排查:“会是司法所里某一个假释犯吗?”
温遇河摇头,事已至此,他对秋焰和盘托出:“我有一个怀疑的人,虽然对他的怀疑还有许多疑问得不到合理的解释……如果不是警察告诉我我父亲的事情,原本这个人是排在我怀疑名单的第一位的。”
“是谁?”秋焰问。
温遇河说出一个名字:“利江澎。”
秋焰再次怔住:“为什么?他不是利宁的养父吗?”
一度温遇河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荒谬,极其不愿意将这样的猜想安放在利宁身上,直到他看到了连星回。
不仅仅因为连星回长相酷似利宁,是利江娱乐近期力捧的新人,还因为连星回对外呈现的形象€€€€外表清纯实则撩人,他有许多看似无意实则精心设计的小动作,wink眼,轻轻咬嘴唇,假装无意识地内八字站立,缩起肩膀害羞的笑。
温遇河火眼金睛,一眼看穿这具皮囊之下是个什么样的内核,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表演“诱惑”。
不知道连星回天性是否如此,但他被利江集团训练和包装成如此模样,温遇河觉得利江澎脱不开干系。
他很难想象,利江澎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让连星回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却做着“那样”的一些行为。
这时温遇河没正面回答秋焰的问题,却跟他说:“你上网搜一下,一个叫连星回的偶像艺人,去看几段他的舞台表演,然后告诉我你的感觉。”
以上对利江澎的推测都是温遇河作为一个当事人的感受,他其实也想看看,一个纯“外人”看到连星回这个人的存在,会是什么反应。
秋焰一看到连星回的照片就惊叹了句:“这!他怎么这么像……”
他刚刚才看过来利宁的照片,就突然见到另一个人顶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带着惊诧看完了好几段舞台cut视频,这人唱跳都极其糟糕,不知道在表演什么奇异的人设,一边仿佛野生自然的傻蠢,一边又很努力地在“娇羞诱人”,秋焰觉得蹩脚,然而弹幕却是满屏疯狂的“崽崽就想狠狠疼你”,“想问弄疼你的时候你会哭吗”……不堪入目。
秋焰不理解现在的娱乐风向,问温遇河:“这人是?”
温遇河说:“他是利江娱乐旗下的艺人。”
秋焰脑中飞速转了几个弯,明白过来为什么温遇河会怀疑利江澎。
利江澎,亲手把这么像利宁的艺人,打造成了一个“人尽可欺”的娇媚形象,秋焰脱口而出:“他是变态吗?”
被秋焰证实了跟自己的猜想一致,温遇河并没有觉得心情更好,反而更坏了。
如果真的是利江澎……他想现在就去杀了他,不要找什么证据了,不用去寻求公良秩序,只有亲手杀了他才是唯一的,可以告慰利宁的办法。
对利宁的复仇原本就应该他来亲自动手,又何必交由法律呢。
“温遇河,温遇河……”不知道过了多久,温遇河听到仿佛很遥远之外传来喊他的声音。
秋焰盯着他:“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温遇河,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床上的人没有声音,秋焰突然理解了他所有的行为逻辑,他过往的目中无人,对几乎所有事情的敷衍塞责,对普法考试的“吝啬”……都只是源于,这不是他此刻活在这个世上要去做的事情,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寻求真相的复仇。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秋焰抓着他的胳膊,怕他听不进,怕他走神,怕他根本不当回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我会帮你的,我们一起……相信我。”
第47章 黑洞旅行指南
“社矫官。”不知道为何,温遇河又切换成此前的称呼。
秋焰怔了怔,温遇河轻声说:“我相信你。“
秋焰还来不及高兴,就听他说:“很感谢,但是不用了。”
秋焰知道他能说出一大堆的理由,诸如安全,诸如与你无关,但秋焰只回了他一句:“你刚刚才说过,我就是这么一腔英勇,爱管闲事,小时候是,长大了这症状更明显,简直病入膏肓了。”
他俯身说:“温遇河,我决定的事,不会听你的。”
温遇河做不出什么更大的表情,但那声叹气声听起来十足苦恼。
中午过后郑思心过来了,说盛淮南叫她过来跟秋焰换班,不能老让秋焰一个人在医院守着,一来所里还有其他工作,二来他也需要休息。
于是秋焰跟温遇河说:“下午就小郑在这儿,她可扛不动你,你要上厕所就让她叫护士,我看护士站里有男护士。”
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秋焰就先撤了。
他先回了一趟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收拾了一包日用品和换洗衣物,再去所里上了半天班,盛淮南特意找他聊了会工作,问他:“孟所跟我都有个想法,你也算是咱们所的新人,虽然你的组里社矫对象的人数是最少的,但事情反而是最多的,我跟孟所商量,要不然把温遇河调到其他组?给你换两个省事的对象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秋焰第一反应是,他这工作没做好,太稚嫩了,所长才派有经验的老员工来接管,他说:“这……我不同意。”
说完他跟盛淮南两个人都愣住,秋焰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点太冲了,他还从没在工作上显露过情绪,刚刚一时情急,温遇河的状况没法交到其他任何人手里,但他无法说出原因。
盛淮南楞完倒是有些惊讶,他本意是减轻秋焰的工作负担,并无他意,秋焰似乎误会了?
秋焰很快道了歉:“对不起,盛主任,我的意思是我之前的工作可能的确有疏漏,但我保证我能对我的组员负责。”
盛淮南并不想在这件事杠上,便说:“那行,我和孟所都是相信你的,只是看最近的爆炸案有点太过超出常规,怕你太累。”
“没事,我不累,”秋焰说:“温遇河我会负责到底的。”
傍晚赶到医院的时候,在门外秋焰就听到郑思心叽叽喳喳的讲话声,进去看到她正坐在床头给温遇河削苹果,薄薄的一长串皮落地,郑思心把苹果递到温遇河嘴边:“吃吧,很新鲜的。”
温遇河却把苹果拨开:“我不吃,给社矫官吃。”
郑思心都没注意到秋焰已经进来了,一扭头吓一跳:“呀,秋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都没声儿呢?”
秋焰心想我走路正常得很,是你对着一张,哦不,半张帅脸太投入了。
他跟郑思心说:“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哎呀怎么这样,这又不是毒药!”郑思心不满。
温遇河突然开口:“那一人一半吧,我最多能吃一半。”
“行吧。”郑思心把苹果切成两半,一手递给一人,秋焰咬了口,对郑思心说:“你下班了,回去吧?”
郑思心看到秋焰带过来的双肩包:“呀,秋哥,你不会把换洗衣服都带过来了准备这段日子就住这吧?”
秋焰突然有些尴尬,下意识看向温遇河,看到他咬苹果的动作也是一顿,秋焰说:“前面几天肯定要住这儿啊,我不放心。”他含糊道:“有些事儿你不懂,多个人多份安全。”
郑思心嬉皮笑脸:“说得对哦,那我也能住这儿吗?多个人多份安全啊。”
秋焰皱眉:“少瞎闹啊,回家去吧你。”
郑思心丧气脸:“我能申请加班么?我不要加班费。”
“不能。”
送走郑思心,病房正好放饭,秋焰去走廊领了三盒饭过来,给门口的小警察一盒,他和温遇河两人在里头吃,饭菜没什么味道,十分寡淡,秋焰说:“吃不惯的话我去外头打包买回来吧?”
温遇河却说:“吃得惯。”
过了会他说:“你是不是以为做厨子的对吃肯定很讲究?”
“不是吗?”
“别人我不知道,我自己没那么讲究,能吃就行,会做饭可能是种天赋,并不是因为我对吃喝这些东西很看重。”
“哦,”秋焰突然问:“刚刚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你又看不见。”
温遇河夹菜的手顿了顿,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表述,他说:“我现在才知道,盲人的听觉格外灵敏原来是真的,大概从你上走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来了,可能是脚步声?或者还有一些气味,你进房间之后就更明显了。”
秋焰愕然,这简直像是玄学,脚步声还好说,气味?他说:“我又不用香水,哪来什么气味……再说我下午回家刚洗了澡,不至于有味儿吧?”
说着还嗅了嗅自己,从小到大也没人说过他有味儿啊?
温遇河这回是真笑了,还一发不可收拾,笑得放下筷子捂着胸口嘶嘶喘气,秋焰皱眉:“你笑什么?”
温遇河说:“我说的是味道,气味,没说你有味儿,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气味,我也有€€€€”说着他也闻了闻自己,然后怔住:“不对,我这是真有味儿了。”
他茫然地朝向秋焰的方向:“我要洗澡。”
秋焰皱眉:“开什么玩笑,你都绑成这样了洗什么澡,熬一熬,绷带拆了再洗。”
温遇河饭也吃不下去了:“我全身痒。”
“你这是心理作用,”秋焰说:“让你去卫生间上厕所已经是底限了,想自己拆了绷带洗澡?没门。”
他又说:“你是自己没看见,你现在胸口全是灼伤,不能碰水。”
温遇河杠上了:“我头也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