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时候还不觉得他会真的跟温遇河在一起,然而他们很快谈起了恋爱,甚至同居。
温遇河是我最讨厌的人,如果没有他,利宁不可能跟任何人在一起,甚至连朋友也只有我一个,但是温遇河轻易就抢走了利宁。
我决定给他一个教训。
是我告诉利江澎他们在谈恋爱,当然,我没有那么蠢,这么惹利江澎生气的事,我是会很小心的,以免他一怒之下连我也一起惩罚了,我用匿名邮件发给他利宁恋爱的照片、视频,发了很多,还有温遇河我知道的所有个人信息。
按我的猜测,温遇河会被狠狠地揍一顿,也许以后只能瘫在床上,也许半身不遂,那就最好了。
我没有想到事情后面怎么会弄成了那个样子,怎么会是利宁被绑走,被性侵……应该得到这一切惩罚的难道不应该是温遇河吗?
你问我后不后悔所犯下的罪?
对,我后悔,这两年,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在后悔中度过,不,你们搞错了,我并不后悔当时告密,而是后悔,惩罚温遇河的行为应该我自己来,而不是借他人之手,这样,利宁至少还能活着。”
在江小杭抓捕之前,警方根据时间推算和他的行动轨迹,已经查获调取到了他在翡城购买同款蛋糕,以及另一家超市购买防冻剂的监控,结合供词,江小杭制毒并教唆杀人的犯罪事实成立。
但连星回的死亡过程仍未破解,拿去杀人的蛋糕为什么会到了他自己的口中?
利江澎作为第一嫌疑人被警方逮捕,却又在24小时内就被释放,这件事被密切关注连星回死亡案件的网友们竞相传播,再次引起轩然大波。
利江澎提供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作为企业老总,许多行程都是公开的,从连星回自跟江小杭见面,到法医推断出的连星回死亡时间内,他在各个时间点都或有人证,或有物证,能证明他与这起案件无关。
在被审问关押24小时后他离开警局的一刻,无数媒体蜂拥而上,利江澎面不改色侃侃而谈:“近期围绕在本人身上的流言蜚语甚多,我想说这是一个法制的时代,不管谁做了恶,自有法律来制裁,而一些居心叵测,又毫无证据的人只会给他人泼脏水,找不到证据,那就肆意妄为地发泄情绪,这些都是极其不可取的,我的原则从来没变过,如果有证据,欢迎来告,如果没有,就请做一个安分守法的好公民,后者的反义词,大家可以参考最近江小杭先生的处境,污蔑他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同样,这段采访视频在网上遭到了大范围转发,支持利江澎的人认为“一切以证据说话”,“清者自清”,而另一派则群情激奋地宣喊一切不过是资本的力量,利江澎这样段位的人,要处理一个连星回,又何须亲自动手,他的那些“不在场证明”根本做不得数。
喧嚣之下,秋焰焦灼地关注利宁案究竟能不能得以重查重审。
最近他往公安局跑的次数比前26年加起来都多,并以执业律师的身份起草了申请利宁案重审的材料,包括江小杭的供词和录音,包括季颜作为教授,对她亲手检测的两份DNA的检验结果的记忆,最重要的,是当事人温遇河对案情所有细节的回忆,那两份DNA记录虽被黑客入侵销毁,但他凭记忆默写出了两份检测数据,一同附上。
秋焰知道这份材料里仍然缺乏所谓“铁证、实证”,但至少撕开关于利宁案原判的疑点,令它得以重审,他认为应该至少可以做到这一点。
案情说明及相关材料需要交由检察院审核,通过后再递交法院。
熬了好多个通宵后,秋焰的气色并不好,再次去检察院,他最不希望碰到陆辞,然而陆辞就跟知道他要来似的,在他必经之路的走廊楼道口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了人。
秋焰不欲多言,直接想擦身而过,而陆辞偏偏拽住他:“又为了温遇河的案子来?”
秋焰不轻不重地挣了下,胳膊从他手中挣开,说:“有事吗?”
“有事,”陆辞神色莫辨,靠近了说:“最近我往公安局跑的也不少,听说你要给一个案子翻案?”
“不用神神秘秘的,”秋焰站定了说:“就是利宁案。”
陆辞说:“为了这么个人,真的值得吗?”
秋焰根本不需要回答他这种问题,陆辞却又说:“院长和老师知道你跟他的关系吗?知道你这么拼命工作,争取所谓法律的公平,都是因为你喜欢上了一个假释犯吗?”
秋焰愣住,对陆辞的人品他早已不报希望,但仍然被他的无耻刷新了下限,陆辞的神色耐人寻味,似真诚劝慰,更似恐吓威胁。
秋焰说:“你在威胁我?拿我父母威胁我?如果我递交申请材料你就跟我父母诬告我跟假释犯谈恋爱?”
陆辞缓言:“我是为你好,从来都是。”
秋焰笑了:“你去告吧,我自己的父母,如果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那也白做他们儿子了,陆辞,你少在我面前玩威逼利诱那一套,没用,只会让你看起来更脏。”
陆辞毫不为所动:“你还是小孩?还相信这个世界就是非黑即白?很可惜,不是的,你以为的正义也许根本就是谎言,你被保护得太好了,多看看这世界的真相,多学学真正怎么生存吧。”
“你不用教我你那些生存之道,什么如何媚上欺下,如何蝇营狗苟,我用不着,你那句话说得对,我们从来都是两路人……”秋焰快语到一半,突然记起温遇河曾经问他,那个渣男这么对你,你都不反驳的,你是机器人吗?
这一刻他突然很不想做个正人君子,对付下三滥的招谁还不会?于是笑了笑,说:“差点忘了,陆辞,你说,你那位市长侄女的女朋友,知道你其实是个gay吗?”
陆辞怔住,秋焰继而缓声说:“还有,你为什么要阻止我递交材料?你又不是当年利宁案的公诉人,我想揪出利江澎的真面目,你在着什么急?”
陆辞不自觉离他远了些,沉声不语。
秋焰盯了他一会后转身离开。
第60章 夜风中的一眼
这段时间陆辞的眼皮一直在跳,心有不详。
这份不详的预感在他收到沈原信息的时候都化为了实质,沈原照旧寒暄:陆检近来可好?
陆辞跳着眼皮回:沈助,这段非常时期,我们还是尽量少联系更好?
又觉得语气太过,找补了句:对利总也好,他现在的处境跟检方联系,只会再惹上行贿的传闻。
沈原回给他一个笑脸,说:还是陆检行事稳妥。
陆辞稍稍放下心,白日里照常办公,晚上原本定了餐厅跟许多斯吃饭然后一起回他的住处,许多斯却临时跟他说,他大伯家晚上有家宴,她得过去,今晚应该就在那边了,陆辞看着这条消息,记起早上碰到秋焰时他的那番不知道是威胁还是嘲讽的话,眼皮无端端又跳了几下,终于横下一条心问许多斯:咱们谈恋爱,也住在一起这么久了,这关系啥时候可以公开啊?
他指的是对双方家长公开,顺便把婚事定下来,许多斯的家世样貌,陆辞觉得十分拿得出手,但许多斯却迟迟不肯对她的朋友和家人公开陆辞的身份,这点令他有些不太好说得出口的不爽。
然而许多斯仍旧绵软地回:亲爱的我会找机会的,今天太多人了不是很合适,以后小家庭的聚会我肯定带你去。
陆辞忍不住“草”了句,扔了手机,过了好一会又捡起来回:好的,爱你,晚上开心。
他在外头吃了饭,又找地方喝了会酒,很晚才回
一进家门,按开灯,赫然看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沈原。
陆辞的心猛地提起,大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沈原笑了笑:“都是老朋友了,何至于这么惊讶。”
陆辞转身看自己背后,又看四周,突然觉得极度不安全,沈原说:“别找了,就我一个人。”
又说:“还是陆检有面子,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少亲自出手了。”
陆辞心中砰砰直跳,沈原这话什么意思?
沈原坐在沙发上丝毫未动,一只手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来,指了指他旁边的单人座:“坐,陆检,别紧张。”
陆辞坐过去,勉力平复紧张,问道:“沈助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沈原探身向前,陆辞下意识靠向椅背,沈原这个人一直只让人觉得面目模糊,是利江澎身边不可或缺,却又毫无存在感的一个人,但是此刻,陆辞感受到了一股碾压他的气场,沈原不动声色,平静地说:“过来给陆检送点东西。”
“什么?”
沈原从旁边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薄薄的册子,打开,摊在茶几上朝陆辞推过去:“陆检看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套本市大平层江景豪宅的房产证,房屋面积200平米,现在属于一个陆辞没听过的公司名下,沈原说:“这是利总的一点小礼物,事成之后,除了这套小房子,还有陆检更感兴趣的东西,听说你对副检察长这个职位很感兴趣,倒也不是不能办到。”
陆辞一颗心哽在嗓子眼:“什么事成?你们要我做什么?”
沈原收起笑意,说:“撤销秋焰提交的利宁案申诉材料,不予通过。”
陆辞努力推辞:“我不是这案子的经办人。”
沈原说:“想办法,大检察官,我相信你做得到。”
陆辞脑子迅速运转,就只是这件事吗?秋焰那份材料他今天其实已经看了,通过或不通过,其实都有理由说得过去,这倒也不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心里好似有了底,渐渐平静下来,说:“就这件事?”
沈原又笑了笑:“我就知道陆检做得到。”
陆辞勉强点了点头:“可以。”
“好,”沈原说:“既然如此,那另一件事对陆检来说就更顺手了。“
陆辞皱眉:“怎么还有……”
话音未落便被沈原打断:“小事情,希望检方能正式起诉江小杭是杀害连星回的凶手,而温遇河是间接合谋者。”
陆辞一下跳了起来,整张脸都拧在一起:“你疯了吗?!这叫小事情?!”
他喘着气:“连星回的案子现在还是悬案,警方都没有定论,江小杭的供词只是证实他教唆杀人,这只是他单方面的供词,连星回带着那盒蛋糕到底怎么回事都还没查清呢,这又怎么跟温遇河扯上关系?!你们,你们这是叫我凭空构陷啊?!”
沈原静静看着他,陆辞说完跟他对视,才两三秒就已经心中开始发憷,沈原盯他的样子犹如看一个死物。
“陆检做了这么久的检察官,是非黑白如何互相转换都没学会吗?温遇河教唆连星回去利总身边当卧底是实证,他实际的目的就是让连星回去杀人,但他发现了江小杭和连星回的关系,这不是平白多一个把他自己摘干净的机会?他当然要把这个脏手套推给江小杭了。”
“你办了这么久的案子,怎么这些基本功还要我来教啊?”
陆辞勉强厘清了沈原叫他去做什么,他说:“你们太看得起我这么个小小的检察官了,我没有这么大本事……”
沈原再次打断他:“你放心,上面的关系都已经打通了,我们需要的只是具体做事的人,很多事情,脏活,累活,总要有人来干吧,我干的是这个,陆检,你也是,咱们是一条船上的。”
甚至还朝陆辞笑了笑,陆辞眼皮跳得跟抽筋一样,沈原说:“起诉江小杭和温遇河,只是把真相还给真相,哦对了,利总今晚去参加家宴了,你想要什么,人也好,名也好,以后保证都是你的。”
家宴?陆辞瞬间明白,跟许多斯口中的家宴是同一件事。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沈原交待完所有事情后起身离开,临走时环顾四周,说:“陆检住这样的老破小确实太委屈了,跟许小姐这样的姑娘结婚,总得有个像样的家不是,刚刚那套房子的门锁密码是1305,陆检有空随时可以过去看看,最好是带许小姐一起。”
沈原走后,陆辞把那张价值600多万的房产证拿在手上,觉得很难放得下。
秋焰为整理翻案材料忙了十来天,连续加班,今天递交材料后才感觉到一阵久违的放松,下班后回到家饭都没吃就睡下了,结果10点多被饿醒,进厨房看了看,家里阿姨给他留了一盘水饺还温着,他端着盘子,突然很想吃另一个人做的东西。
app上看了看闪动的定位,那人今天出摊了,在渌林夜市,秋焰换了身衣服驱车出门。
前一阵的寒潮过去,这几天天气不错,夜间虽冷但风并不大,夜市里的人不少。
秋焰的车停得远,步行过去的时候看到温遇河竟然就穿一件短袖站在锅炉后奋力炒菜,脖子上照旧搭着块毛巾,时不时还擦擦汗,他走过去,温遇河还没看见他,张一枝先叫了出来:“呀,小秋,你怎么这会来了?”
温遇河这才抬起头见到人,眼睛眯了眯,秋焰对张一枝说:“哦,睡醒了想吃点东西就过来了。”
这会五张小桌上有一大半都坐满了,秋焰只能坐到紧挨着推车的那张桌,张一枝问:“那想吃点啥?咱们这儿新添了砂锅菜,要不要试试?冬天吃正暖和。”
“那行,来一个吧。”秋焰说。
张一枝还在报菜名,有肉圆锅,鸡汤锅,什锦锅……秋焰打断她,直接跟温遇河说:“你看着做吧,有什么我吃什么。”
温遇河偏头看他一眼,跟张一枝说:“你招呼别人吧,咱们社矫官不挑的,饭量又大又不挑。”
秋焰皱眉:“说什么呢,说得我跟那……什么似的。”心想跑了大半座城专门来吃你做的饭,你当喂猪呢。
然后抬头一看,温遇河不知道从哪找出个特大号的砂锅给炖上,一边往里加水一边跟秋焰说:“你的,这么大够吃不?”
秋焰一脑门黑线:“我吃不了,给我换正常的砂锅!”
温遇河充耳不闻,开始挑配菜:“放心,我给你做个独一无二的定制版。”
最后放到秋焰面前的是一个像小火锅一样的砂锅,以土鸡和鸡汤为主,搭配了土豆胡萝卜,还有一小坨粉丝,所有用料都十分朴实,然而吃到嘴里,秋焰觉得这是只有温遇河才做得出来的味道。
他吃过这味道,再也吃不下别人做的饭菜。
许久不吃,会茶不思饭不想,世上饭菜那么多,唯有这么些朴实的家常菜,令他念念不忘,无可替代,随便跟什么人说这些菜有多好,别人只会觉得平平无奇,然而秋焰自己体会过,知道那些真正的好是无法说出来的。
只是贪恋这些饭菜吗?秋焰知道自己心里早有答案。
许久未见,在这夜风中见到温遇河的第一眼,他的心就已经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