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斯的脸色闪过一抹恨意:“少假惺惺关心我了,陆辞,我看见你就恶心。”
陆辞有些发愣,但奇怪,竟然没被这话伤到,他只仰着头缓缓地说:“我恶心?你跟我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说恶心?”
“因为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许多斯话说到一半,脸色愈加暗沉。
她从小挎包里翻出一叠纸片,像扔扑克牌一样一把扔到陆辞身上:“艹完男人又回来艹我?陆辞,你怎么这么脏!”
陆辞坐起身,捡起身上那些照片,瞬间窒住,不知道什么跟踪偷拍的,全是他在各种酒吧和各个男人的亲密照,暗处的走廊、吧台、甚至还有厕所,他心跳加速,血液几乎倒流,脱口而出:“这不是我。”
许多斯喘着气,指着那叠照片:“不是你,就他妈是狗!”
陆辞额头青筋直跳:“谁给你的?!”
“要你管!”许多斯以往的淑女形象完全不要了,此刻状若泼妇:“你怕了?终于承认了?”
陆辞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拢成一摞,缓缓说:“好,你说,你想怎么样?”
他想,不就是分手?可以。
然而许多斯瞪着他:“陆辞,我一秒钟都不想再见到你,包括在单位,你以后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陆辞咬牙:“怎么可能?都在一个单位就算你不想见……”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明白过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想我辞职?”
许多斯胸口起伏:“对。”
陆辞的愤恨一秒就倾泻而出:“不可能!”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草,一个文职记录员跑来叫检察官辞职?他妈的她疯了!他从一个西北小镇,念了多少书做了多少题受过多少白眼和侮辱才走到今天,就凭你一句话就要老子辞职?
愤怒过后,他反而平静下来,把心一横:“我不会的。”
许多斯下巴微抬,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好,那这些照片,就只能检察院人手一份了。”
陆辞额头青筋瞬间曝出:“你敢!违法的事你也敢做!”
许多斯喘着气:“你看我敢不敢!”
陆辞脑子飞快运转:“恶意曝光他人隐私是你违法,我,最多只是道德上有污点,同性恋不违法,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同性恋不能担任公职,你就算让我名誉扫地,我也不会辞职。”
这是他最坏的打算,他要让许多斯知道,你就算这么做了也达不到目的。
而许多斯怔了片刻,突然疯了一样大步跑进卧室,陆辞一惊,跟在了她身后。
许多斯把房门反锁,卧室里响起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陆辞拍门大吼:“你干什么?!”
片刻,许多斯把门大力拉开,站在陆辞面前,手里攥着一个丝绒盒子:“你告诉我,这是什么?百达翡丽?你什么时候买得起百达翡丽?哪儿来的?谁给的?你做了什么脏事换来的?”
陆辞一瞬间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陆辞,我早就看到过了,我没说,但私下里替你找了很多借口,是你一点点省下来的钱买的,是别人送的礼物,但我心里知道都不是,这就是你干脏事换来的!”
陆辞已经顾不上说话,伸手去抢那只盒子,许多斯跟他厮打在一起,陆辞突然一手掐住许多斯的喉咙,吼道:“不是!我没干过任何脏事!”
“那,你,怕,怕什么!”许多斯在半窒息中艰难吐字:“你掐死我,也没,有用,我的手,手机有录,录音,自动传到云,云端……”
陆辞愣住,突然松了手。
许多斯跪在地上咳嗽了好半天,然后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两个人面对面,彼此状若疯魔。
许多斯把那盒子丢在地上,捋了捋头发,说:“从下周一上班开始,我希望不要再见到你。”
门厅响过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大门被“啪”地一声关上,陆辞跌坐在地,突然觉得所有的一切俱已粉碎,俱已成云烟。
快到除夕放假了,槐金巷司法所开始忙年底的大型总结,半年度的社矫对象优秀代表评选也进入评审期。
秋焰深切体会到了身在底层机关单位就是写不完的文书报告这句话,年度社矫个案总结,年度普法工作总结,司法所辖区内的某某接道普法总结,大大小小的各类报告每天都能把人忙到头秃。
他笔头好,思路清晰,又免不了被盛淮南安排去帮其他同事修改润色,工作量简直翻倍。
郑思心是个好帮手,期末考结束后过来帮了他一阵子,但家在外地,已经提前回去过年了,秋焰每天自己在司法所加班,到饿了的时候正好是温遇河的出摊点,于是干脆开车拐个弯去吃个饭,温遇河连着几晚在夜市见到他,忍不住说:“你是不是也太捧场了?”
秋焰跟他一起站在推车后,还能帮着递个盘子碗,端个砂锅上个菜啥的,干了一天的脑力劳动,做做体力活觉得蛮好的。
“你春节准备怎么过?”秋焰不经意地问。
温遇河颠勺放料,不经意地答:“正常过。”
秋焰本想问你不回去见见你妈妈?又觉得这问题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他说:“那春节我来找你吧?”
“找我干嘛,”温遇河一盘炒粉出锅,秋焰端了过去,他拿毛巾擦了擦额头眼也不抬地说:“难得休息几天我想睡觉。”
秋焰一下窒住,这人也太会呛人了,他有些没法发作的生气,生什么气呢,人家只是想多睡睡觉,但又凭什么不生气呢,主动去关心他还被他一脚踹开八百米远。
温遇河竟还能察觉到秋焰半晌没吭声了,也不说刚才的话题,转头问:“想吃什么?大冷天的,吃完赶紧回家去。”
秋焰气不打一处来,一句话不说直接就往开走。
温遇河叫了他几声没反应,让张一枝帮他看着点砂锅,大步追上去,扯秋焰的袖子被他狠狠拽开,秋焰说:“干嘛?”
凶巴巴的。
温遇河无可奈何:“你干嘛呀?又生气了?饭都没吃就生气对胃可不好。”
秋焰真不想表现得这么幼稚,但不知道怎么,一对着温遇河他就控制不住,他知道自己拧巴,但他更知道对面的人比他更拧巴,一物降一物,他觉得自己算是栽了。
说话也是,明明这话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又傻逼了,“哟,您还知道对胃好不好呢,您不是对身体皮囊最不在乎么。”
温遇河似不在意他话里的刺:“我是不在意自己,但我在意……”他突兀地打住,秋焰楞了下,反问:“在意什么,在意我啊?”
温遇河偏头看着别处,不说话,秋焰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假的啊,温遇河?”他有些高兴。
温遇河无处解释,说你理解偏了也只会越说越说不清,他咳嗽了下:“走走,给你做点东西吃。”
秋焰跟在他身后,觉得自己短短时间情绪起伏这么大真不是什么好事,怎么情绪这么轻易就被这个人给掌控了呢?
第65章 跌进他怀里
年26的时候,司法所开了一次大型表彰大会,在开这次大会之前,所里已经提交了所有社矫对象的年度个案汇报,根据日常表现、普法考试和各项综合评分,最后选送了三名作为半年度的表彰奖励对象,并且都被上级单位审批通过。
当然,这些被奖励的对象们提前是不知道的,到了开表彰大会的时候才会现场揭晓。
这天普法教室里简单布置了下,门口贴上了春联,屋内挂了小彩灯,桌上摆了瓜子花生茶水,秋焰忙进忙出,见温遇河坐在常坐的角落,嗑着瓜子,跟张一枝和程朗还有其他人随意聊着天。
还是有点变化的,秋焰想,最初的时候,这人沉郁得很,好几个月的时间根本不跟人讲话,现在看起来有“人味儿”多了。
前边盛淮南例行讲话,对半年度的社矫工作做简单回顾,除了那些笼统的场面话,他还对每个社矫对象一一做了个人点评,还是脱稿的,某某遵纪守法,但普法考试老是在及格线上打滚,要多提高,某某日子过得有些消沉,不能丧失对生活的信心……秋焰觉得这位主任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但对各位矫正对象心里还是很有谱的。
然后秋焰宣布半年度的表彰对象,他先讲了有哪些奖励,每人2000块钱现金,是上级单位拨的,司法所又额外每人追加1000,话还没说完,场下就起了欢呼。
这钱说多不多,但是对普通人而言,额外多出来这么一笔,又是年底,是可以解决许多燃眉之急的,秋焰在欢呼声之后又说,除了三名重点表彰对象可以获得奖金,还有一些很实用的物品,诸如电饭煲、电炖锅之类的小家电,一会咱们抽奖。
底下又是一阵欢呼,有人起哄大叫:“社矫官,对我们凶了半年,终于肯给个甜枣啦!”
秋焰也不端着架子,笑着跟他们对呛:“咋了还嫌枣子小啊,有大枣啊,要靠自个儿努力抢嘛,以为什么都人人有份啊,共产主义还早着呢。”
又是一阵笑。
原本是盛淮南宣布获得奖金的三位入选社矫对象名单,他直接挥了挥手,叫秋焰别下来了,一口气代劳,秋焰从他手里接过文件,把封面给所有人看了下,示意是上级单位审批通过的,可没什么黑幕,公正评选,然后打开,念出第一个名字:“最佳进步奖,刘正东。”
正对面一个老头喜气洋洋地起了身,秋焰认得他,就是最开始哭丧着脸跟司法所同事求救说要是普法考试不及格,是不是得回监狱那位,看来这半年普法观念进步很大啊。
跟着第二个:“最佳守法奖,江大望。”
一个很高的壮汉起了身,他是所有社矫对象里刑期最严重的,进入矫正程序已经一年半了,一直安安分分,行为守则没扣过一分,堪称典范。
最后一个,秋焰翻过一页,眉眼稍抬,正好跟温遇河对视了一眼,见对方看他的神色怔了怔,秋焰忍不住有些想笑,然后念出来:“最佳互助奖,程朗。”
程朗自己家房子让出来给别人住是其一,张一枝后来做月嫂,一开始打不开局面,还是靠程朗以前做生意时攒下的关系,终于在那群供应商和厂老板家庭中找到了第一个客户。
程朗上来领奖的时候秋焰笑看着温遇河,他知道刚刚那眼对视,温遇河肯定以为下一个是他才愣住了,秋焰知道他并不想得奖,但这会心里突然就有了个另外的想法。
闹哄哄的“年会”结束,司法所就正式放假了,社矫官们的年终奖昨天刚发,秋焰才入职大半年,奖金少得可怜,不过他也不在意,领到钱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跟读书时家里给的钱分量不一样。
温遇河空手而来,空手而归,他也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跟程朗他们一同走出去,秋焰听到一群人在起哄叫程朗请吃饭,程朗爽快答应,顺势说那就小温的夜市好了。
秋焰看着他们出去,觉得温遇河好似已经有了他自己的“生活”,有一点自己的事情做,不管念书或在实验室,还是夜晚出工开夜市,还有了几个真心待他的朋友,都挺好的,如果利宁的案子能早点水落石出,他觉得温遇河是可以开始新的生活的。
只是想到这些,他又有些没底气,他知道这人的生活里,是不包含自己的。
像那天夜里在护城河边没太多思索就问出口的话,秋焰觉得自己很难再开第二次口。
除夕的这天秋焰很忙,他母亲家族里有不少亲戚都在本市,这也是当年杨雁想调回澄江的原因之一,这天的家族聚会从一大早就开始了,中午在大舅家吃完,下午在小舅的茶庄吃下午茶,晚上一群人一起到秋焰家里,他妈妈是家里的长姐,按例年三十的晚上都在他们
这天秋焰从中午就开始喝酒,下午喝了会茶,晚上继续喝酒,赶上他头年参加工作,家族里的亲戚轮番地劝他酒,秋鸿信和杨雁拦也拦不住,晚上刚上桌还没来得及吃饭呢他就已经喝多了。
一轮喝下来,杨雁总算把自己儿子截住,硬拽着他回房间先休息,说先睡会,晚点起来吃点宵夜一起守夜,秋焰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很快睡了过去。
迷迷瞪瞪不知道几点,被外面的炮竹声炸醒的时候秋焰吓了一跳,打开手机,11点半了。
院子里都是亲戚家的小孩在放烟花爆竹,他们家在市郊,是可以放这些的,所以才年年除夕夜定在这里,秋焰浑身酒气地坐在床边,给温遇河发消息:在干嘛呢?
没人回他,秋焰打电话过去,“您所呼叫的号码已关机”,他愣住,点开社矫app,显示温遇河的定位是在春风苑,秋焰决定不管那么多,他穿戴整齐,偷偷绕过客厅留进厨房,阿姨正在煮当宵夜的水饺,一会放完烟花爆竹的小孩大人们都可以吃,是手工包的,秋焰让阿姨拿保温桶打包了一盒,看了看满是人的前院,悄摸从自己房间翻窗户溜了。
喝了酒不能开车,叫代驾过来都等了十几分钟,高架上穿城而过的时候,突然四面八方的爆竹声如炸雷般响起,司机说:“哟,又过一年啦!”
秋焰把保温桶裹进羽绒服里,看着窗外的不夜城,焰火映照得夜空如白昼,秋焰一直觉得自己不算是个特别有仪式感的人,节日、生日,怎么过他其实都无所谓,皆因他原本就是一个拥有很多的人,多一个节日少一个生日,根本无关紧要,但温遇河不同。
他接近于一无所有。
于是秋焰总想给他一些什么,或者,分他一些自己有的东西。
到了春风苑,秋焰还是打不通温遇河的电话,他直接上楼大力拍门,外面的鞭炮震天响,把他的拍门声全都盖住了,秋焰站在冻成冰的楼道里大声喊温遇河的名字,保温桶还紧紧裹在怀里,他醉酒,头晕,鞭炮震得他快聋了,喉咙也喊哑了,那门纹丝不动。
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app上那个闪烁的红点一动未动,秋焰心生不详,干脆用脚踹门,突然,门开了,他一脚踹进温遇河身上。
连着人一个踉跄,直接跌进了温遇河怀里。
第66章 丢脸丢到姥姥家
温遇河毫无防备,向后倒去,抱着秋焰一起滚在了地板上。
秋焰头晕目障地爬起来,说了句“对不起”,跟着又起火:“你在干什么?电话也打不通,我敲门敲到手都肿了嗓子也喊哑了你才来开门?”
温遇河身上只穿了件秋衣,神色困顿,且不解:“跟你说过了,我在睡觉啊……你来干什么?”
屋里屋外一个温度,秋焰看他这个样子,推着他进卧室:“你赶紧找件衣服披上。”
温遇河胡乱裹了件棉衣,秋焰跟着他一起进房间,这才把保温桶拎出来,搁在书桌上,又去厨房找了双筷子,拿只小碟浅浅倒了点醋端进来,说:“我们家包的饺子,给你带来吃一点。”
温遇河坐在床边打了个呵欠:“我不饿。”
秋焰自顾自把保温桶的盖子掀开:“手擀面,手包,是我小时候吃的味道。”
小时候,他们的小时候在一个地方,温遇河怔了一会,接过了那双筷子,一口咬下去,是北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