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格在车里打盹。
贺闻帆上车时关门声比平时重了一些。
袁格被震得一抖,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贺闻帆就扔给他一袋茶。
“沈令送你的,感谢你开车。”贺闻帆冷冰冰声音响起。
“给我的?”袁格没想到自己也能有份,惊讶地打开,“我靠??上好的毛峰啊!”
他嘴角立刻咧到太阳穴,拿着茶罐翻来覆去看:“不是、你说沈先生这也太客气了,一面之缘送这么好的茶,我也没做什么啊再说……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冷不丁瞥到贺闻帆的视线,袁格立刻条件反射地严肃起来。
他把茶罐装回袋子里,悄么声放到副驾驶,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我我其实也没有很喜欢,茶太好了我都喝不惯了……要不还是老板您拿去吧,您会品。”
贺闻帆笑了笑:“送你的就拿着吧。”
和善的笑容映到后视镜里,袁格瞬间汗毛倒立。
半个小时后,沈令收到了贺闻帆给他点的餐。
是一桌很精致的中餐,口味清淡却不寡淡,没有寻常饭馆里浓烈的香料味,倒像是妈妈做的家常菜。
沈令原本没什么胃口,可一边放着海绵宝宝,对着这一桌菜,竟然不知不觉吃掉了一大半。
他拍了张照片,炫耀战绩似的发给贺闻帆。
[谢谢贺先生,饭菜超级美味~/可爱.jpg]
“贺先生”三个字有些刺眼。
贺闻帆揉了揉眉心没有回复。
两秒后,他又点开那张图片,放大,从角落里看到iPad上播放的海绵宝宝画面。
竟然看动画片下饭。
真幼稚。
就还是个小孩儿。
所以他跟小孩儿计较什么呢?不是更幼稚吗?
贺闻帆慢慢调理好了:[嗯,好好休息。]
沈令洗完澡吃了药,睡觉前才看到贺闻帆的回复,他想了想,没再继续发消息打扰贺先生工作。
他定好闹钟关掉手机,钻进帐篷里盖好被子,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之后贺闻帆又有一阵没来鸣雪斋,期间沈令接待了许许多多新客人。
每个人性格都不同,都有自己喜爱的茶叶和品茶方式。
其中有几位相当健谈,每次来喝茶聊的内容都天南地北,从家常伦理到历史哲学什么都说什么都聊。
沈令既喜欢听他们说话,久了又觉得疲惫。
连着陪他们喝三天茶后沈令有些受不住了,大脑充斥太多信息量沈令人都是懵的。
一开始他还能努力尝试跟上客人们话语中的节奏,渐渐的眼神开始呆滞,最后完全放弃。
整个下午过去,沈令将客人送走后,头昏脑涨走路打飘。
他始终还是不太适应长时间高强度的对话,哪怕只是对方的单方面输出。
晚饭他没吃两口,蔫蔫地收拾好东西想要回家早点休息,贺闻帆却突然出现了。
他很少在晚上来过,也从没有过不打招呼就来的先例。
店员们看到他时几乎都愣了愣。
沈令走到他身前,惊讶地眨眨眼:“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贺闻帆身后是残阳褪去逐渐变得浓稠深蓝的天空,身上也带着晚风凌冽的气味,衬得气质疏冷。
他摘下手套关上门:“应付完一场饭局,回来时刚好路过,一时兴起就想来喝杯茶,有点突然了?”
“没有没有。”沈令摆摆手,将他引了进来。
贺闻帆垂眸看了眼沈令的脸色,觉得他眉眼疲倦。
他思忖片刻,说:“我只是闲着过来喝口茶,你不方便的话我们改天?”
鸣雪斋里不止沈令一个茶师,但贺闻帆挑剔,从李老师换成沈令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他没有再考虑其他任何茶师的打算。
如果沈令不方便,他宁肯调整日期,也不愿更换人选。
“没关系的。”沈令笑笑。
贺闻帆不是爱说话的人,他喝茶总是安安静静的,让沈令感到放松。
他也是沈令的第一位客人,在日记里占据着001的编号,无论如何都是特殊的。
“您刚有过饭局的话,我给您泡点清热解腻的茶吧。”沈令推开茶室的门:“请进。”
天色近晚,窗前竹帘全部高高卷起,贺闻帆远远眺望,天空深蓝,能看到山峰披雪后隐约的轮廓。
要泡的茶放在储物架的最上面那层,沈令够不到,垫了张椅子踩上去取。
可能是晚饭吃得太少有点低血糖,踩上去的瞬间沈令眼前黑了一秒。
他没有出声,扶着架子缓了缓。
再伸出手拿茶叶时,心脏陡然突突地跳了两下。
沈令脚下一软,猝不及防歪倒下去。
幸好贺闻帆反应敏捷,快速上前拉了他一把,才让他没有直愣愣栽到地上。
瞬间的失重和惊恐让沈令更加难受。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脚在迅速失温,心脏杂乱无章地跳着,牵扯起阵阵刺痛。
贺闻帆把沈令半抱着放到沙发上,蹲下来观察他的状态。
沈令弓着要,双手交叉叠在胸前,脊背微微颤抖,是种异常难受不安的防御姿势。
短短几秒,他发梢就被冷汗浸透,脸色变得煞白,需要贺闻帆的支撑才能稳住身形。
“沈令,你怎么回事?”贺闻帆声音紧绷。
沈令知道自己状态很不对劲,他可能需要吃一次药。
但很奇怪的,他不想被贺闻帆看见。
不出于任何目的,他就是不想被贺闻帆看见这种狼狈的模样。
不想让贺闻帆知道自己一无是处的同时还有一颗没用的心脏。
他甚至开始慌张。
哪怕在贺闻帆面前出过的丑不止一次,但现在不一样。
就是哪里哪里都很不一样。
“贺先生,”沈令嗓音不受控制地发抖:“您、您可以出去一下吗?”
贺闻帆扶住沈令肩膀的手一僵:“什么?”
他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到底怎么了?”
沈令垂下头,带出一丝哭腔:“请你,出去一下……”
回应他的是压抑的沉默。
碰€€€€
门被推开,秦臻听到响动过来查看,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丢了魂,不顾贺闻帆还在,冲到沈令面前。
经理也紧跟了上来。
现场渐渐变得混乱和光怪陆离。
贺闻帆被挤到一边。
他有些恍惚。
从沈令摔下来那会儿,他就有点慌了神,浑身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着。
可现在渐渐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沈令对自己是抗拒的。
不论沈令突然的难受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对方将不希望他留在这里的态度表达得很明确。
算起来他和沈令认识不到一个月,他确实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对沈令的身体状况过于深究,甚至产生过分的关心。
这不是他应该有的反应。
像闯出一片迷障,贺闻帆后知后觉清醒过来,心却有些发冷。
窗外天色已然深黑,室内的光源似乎更加强烈。
他垂下眼帘,不再看沈令苍白的面孔,拿上外套转身离去。
第12章
贺闻帆走后,沈令立刻吃了药。
他把秦臻也赶走了,自己蜷缩在沙发里等待药效产生作用。
和以往一样,沈令的心脏没有那么脆弱不堪,依旧自己慢慢缓过来了,只是时间比上一次更久。
沈令疲倦地闭了闭眼。
下班时,他没有拒绝秦臻送他回家的请求。
当晚他莫名其妙发起烧。
沈令觉得口渴醒过来时体温还不算高,但他知道退烧药对自己来说没什么作用,而高烧对心脏负担太大。
他必须赶在温度彻底飙升前去打针挂水。
沈令浑浑噩噩间感到绝望,沉寂两秒,到底还是怕死惜命。
他慢吞吞爬出帐篷,穿好衣服拖着沉重的步伐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