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在那干嘛,走吧。”芬兰迪亚半转过身,朝着刚刚站起来的松田阵平招了招手。
“……”
松田阵平按捺住不怎么愉快的心情,安静地跟在对方身后,离开了这间关了他半天的审讯室。
比起灯光还算明亮的审讯室,走廊就显得比较昏暗了。
仿佛从一个压抑的空间出来后,转瞬就迎来了一个更加压抑的世界,而这条连光线都显得暗淡的走廊,正是通向那个世界的途径之一,且每走一步,身后的道路就会随之坍塌一寸,当你走到终点回头一看,就会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身处地狱的中心,光明远去,而来时的路更是不知所踪。
€€€€能够逃离组织阴影笼罩的家伙,是绝对不存在的。
松田阵平站定在走廊尽头,看着骤然间铺展在他面前的这一整个属于黑色的世界,恍然明悟了之前审讯室中,芬兰迪亚对他说的那句话隐含的深意。
那不是警告,而是事实。
松田阵平心想。
从他们这个角度,可以将宽阔的训练基地尽收眼底,这里共分为三层。
下层中央是一个码放着各种东西的宽阔训练场,四面八方被水泥筑成的墙体围绕,隐约可见一扇扇紧闭的、不知连接向何方的高大铁门。
中层看不出原先是用来做什么的,但现在,这里正在上演一场只有猎物在单纯被屠杀的血腥戏码。
而猎杀者,正位于他们此时所处的第三层,一共三个,其中两个都匍匐在地上,另一个€€€€松田认出那是琴酒,他正稳稳站定,脊背微弓,一手端着狙.击枪,另一手扣动着扳机,倾泻着木仓里的子弹。
这几个人身上都穿着黑衣、架着各式的狙.击枪,在交错响起的极富节奏的“砰砰”声里,随意地杀死脚下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们。
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夹杂着各种凄厉的惨叫声、咒骂声和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松田阵平被这突如其来、如坠地狱般的恐怖场景冲击得大脑空白,他浑身微微战栗着,眼前发黑、呼吸急促,在无意识中倒退了好几步,要不是被旁边一个头戴兜帽、抱臂静静观看着这一幕的男人顺手扶住,他可能要当场摔到地上去。
“小心点。”耳边响起的声音宛若冬日流淌过森林的泉水,清峻冷冽,明明是关心人的话语,却被他说的平平淡淡,连感情波动都几乎不存在。
这辨析度极强的嗓音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将松田阵平惊骇凌乱的神智直接唤了回来。
“……啊,不好意思。”男孩下意识挣脱了被对方拉住的那只手,一言不发地靠在墙壁上,缓和着粗重的呼吸。
“这就受不了了?”芬兰迪亚不知何时侧着身,随意半靠在旁边一个集装箱上,调笑道,“这就是你同意加入组织的态度?”
松田阵平瞪视着他,没忍住,嘀咕了一句“疯子”。
芬兰迪亚眨了眨眼,不怒反笑:“居然还意外的很有活力。”
“……”
松田阵平被他这通插科打诨短暂地分散了一点注意力,这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慵懒磁性的女声。
“哎呀,这不是芬兰迪亚吗?真是好久没见了啊。”浅金长发的女人原本正背对着他们,支着下颚懒懒地斜坐在集装箱高处€€€€一个视野更加开阔的地方。
此时她因为说话的关系,微回过头,长发顺势向后滑去,露出期下那张年轻而美丽,乍一看会给人以强烈视觉冲击感的脸。
但这都不是重点。
松田阵平是很少关注美国影视圈娱乐八卦的人,但几乎是在看到对方面容的一刹那,他就认出了这个女人。
美国好莱坞的著名影星€€€€莎朗€€温亚德。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好家伙,这个组织还真是卧虎藏龙啊,连最近几年风头正盛的美国女明星都是他们的成员,看起来地位还很不一般的样子,由此可见,他们这群人在世界的各个阴影和角落里腐蚀得究竟有多深。
真可怕啊。
小少年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这样感慨。
尽管依旧对这个到处充斥着黑色的组织全无好感,甚至因为刚才乃至现在仍在上演的、那残忍至极的一幕又一幕,而产生了难以言喻的窒息与荒谬感。
但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那些站在这个世界、尤其是日本这个国家所谓正义一方的管理者和执法者们,及按照他们的意愿所制定出来的种种规则和体制,悄然间变得更加厌恶了几分。
€€€€冗杂、无用而专断。
正是因为有诸多或有形或无形的限制,这个国家的普通人一般很难真正跻身到社会的上流,而上位者们则能够世代垄断着这个国家各行各业的命脉,他们心中本应谨守的道德与正义永远无法越过所谓的荣誉和耻感,明知自身的愚昧却惯于反复推诿,对社会中下层的平民更是漠不关心。
温和又好斗,谦逊又倨傲,爱美又黩武,尚礼又蛮横,善变又顽固,勇敢又怯懦,驯服又专断,忠贞又反叛。
这种种矛盾而复杂的本性深深扎根于这个国家大多数人的一言一行中,让最是不喜因此而衍生的一类虚伪社交的他,一度因为难以适应而和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尽管他本应该是他们中的一员。
“是贝尔摩德啊,貌似也没有很久吧?”芬兰迪亚露出了一个谦和中略带着点儿困扰的表情,语气熟练地应答道,“如果有的话,那大概是我疏忽了,毕竟时间似乎总是格外的眷顾你。”
要是别的女人听到这种有如嘴上抹了蜜般的赞扬,大概会对说出这话之人的好感度蹭蹭上涨,再不济也会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但现在,听到这话的金发女郎却只是稍顿了一下,淡淡瞥过来的水绿色眼眸里隐约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凉意。
芬兰迪亚对此视而不见,他幅度很大地转过头,跟旁边那位在刚才拉了松田阵平一把后,就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兜帽人搭话道:
“反倒是你,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会突然有兴致到这儿来?”
作者有话说:
本章中的部分观点改编自《菊与刀》。
第12章 支线任务
……贝尔摩德???
芬兰迪亚和贝尔摩德两人间的暗流涌动,并没能引起本该身处漩涡中心的松田阵平的太多关注,他这时才刚从乍然听到“贝尔摩德”这个几分钟前才看到过、令他无比耳熟的代号的茫然和震惊中缓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地在内心嘀咕道。
原来莎朗€€温亚德不仅仅是这个黑衣组织的成员,而且就是他此次阶段任务的目标之一,更是片刻前刚被他怀疑过身份有问题的那四人中的一个。
这可不巧了吗?
松田阵平心中一动,立刻在意识空间中打开了系统背包,将那件开盲盒开出来的一次性酒精检测道具划拉出来。
【物品:酒精检测仪(一次性道具)
类别:特殊道具(残次品)
作用:检测20米范围内是否存在假酒
详情:这是一个专门用于探测对立阵营(红方)卧底的道具……
使用次数:1/1】
€€€€20米,刚好有两个怀疑目标在道具的有效检测范围内,而另一目标人物琴酒,此时正在五十米开外进行狙.击。
这样就从四选一骤然缩减成二选一了,难度直接砍掉50%,完美!
松田阵平当机立断,飞快点击了[使用]。
【叮€€€€】
【道具[酒精检测仪]使用成功,剩余次数0/1。】
伴随着这一声响起的,还有被芬兰迪亚用一种略带探究的声音,缓缓吐出的一个酒名:“Camus(卡慕)。”
松田阵平:“……”
糟糕,忘记还有一个人在场了,而且那家伙居然是卡慕??
这也未免太太太巧了吧……
松田阵平看着面前已经显示[检测中…]的红色进度条,忍不住用手捂住半张脸,遮住脸上露出的不忍直视的表情。
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
他半月眼想道。
也是到了这时候,松田阵平才想起自己应该稍微给刚刚让他免于当众扑街的“恩人”一个眼神。
顺着这样的想法,他将目光转向芬兰迪亚偏头所看的地方。
只见男人靠墙站在因墙壁与走廊交接而产生的一个极阴暗的夹缝里,身上穿着一件有着宽大套头兜帽的纯黑色紧身风衣,过于巨大的兜帽将他的大半个脑袋罩住,只露出一道形状优美的下颌线、一双颜色极淡的薄唇,以及几缕顽皮滑出的浅棕色发丝。
他脚踏泛着些许银色金属光泽的黑色马丁靴,身材颀长,双手环胸,姿态随意而闲散,整个人透着一股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冷淡气质。
或许刚好在思索什么事情,也或许单纯只是在发呆,总之这人一点没有被人搭话的自觉,慢了好几拍,才漫不经心地回了对方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字:“嗯。”
芬兰迪亚:“……”
“噗嗤。”明明被夸却莫名表现得有点不爽的贝尔摩德见此,顿时笑了一声,眉眼间隐约带着的一点儿郁色瞬间褪去,转变为极尽张扬的嘲讽。
“芬兰迪亚,一位真正温柔的绅士,可不会像你这样在故意说出非常得罪某位女士的话语之后,再做出全然无视对面女士情绪的恶劣行为。”
……喂喂,像那种程度的夸奖,居然算是很得罪女人的话吗?
松田阵平觉得简直难以理解。
“啊,抱歉抱歉。”芬兰迪亚因为这过于敷衍的一声“嗯”而顿了一下,然后仿佛丝毫没感觉到尴尬地转回头,重新看向贝尔摩德,笑得眉眼弯弯,“不过我记得以前这么称赞你的时候,你似乎还挺高兴的?”
“……”贝尔摩德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芬兰迪亚,半晌语气冷冷地道,“你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我感觉讨厌。”
“是吗?那还真是非常荣幸啊。”芬兰迪亚闻言,似乎笑得更加灿烂了几分。
松田阵平:“……”
贝尔摩德:“……”
神经病吧这人?!
倒是那位从头到尾只说了四个字、代号卡慕的兜帽男人开口了,只是他说出口的话,与另外两人压根没在一个频道上:“结束了。”
与他话音同时落下的,还有从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子弹破空而出的闷响。
二层“狩猎场”中最后一名“猎物”倒在银发杀手精准的枪法之下。
琴酒将狙.击枪竖起拿在手中,枪口对准地面,然后转过身,幽绿的眼眸里汹涌着未退的杀气,略显嘶哑的嗓音中浸透着浓郁的冷漠和戾气:“吵死了,你们两个。”
“是啊,打扰别人狩猎是非常恶心的行为。”棕红短发、左眼上纹有一只凤尾蝶图案,看上去比琴酒稍微年长些许的少女,这时也已经站起身,一脸阴沉地斜睨着站在看戏区的几人,“老娘迟早要宰了你们。”
说完,她将视线定格在那个光存在就显得无比突兀的、目光仿佛虚幻地聚焦在半空中某个点上的卷发男孩身上,带着些许疑惑问道:“这小孩儿谁啊?”
她想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了带着点儿兴奋和癫狂的神情:“难道是意外逃脱追捕的猎物吗?!”
“基安蒂,冷静点,这小鬼是芬兰迪亚带过来的。”一旁一名二十多岁左右、带着一副圆墨镜和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一边附身拆卸着手上的枪支,闻言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就他?”基安蒂有些懵的“哈”了一声,上下打量着回神看向她,眼神有些不善的松田阵平,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而问自己的搭档,“话说科恩你是怎么知道的?”
“观察周围环境可是一个优秀狙击手的必备素质,基安蒂。”贝尔摩德双手环胸,唇边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就这一点而言,你貌似做的非常糟糕啊。”
“闭嘴,要你管!”基安蒂自从初见这个长得过于漂亮的女人起,心中就满是不喜,她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叉着腰一脸气愤地踹了旁边的集装箱一脚。
琴酒则将目光转向除基安蒂和科恩外,在场旁观的另外四人。
他幽绿的眼睛先是在戴着巨大兜帽的卡慕身上停顿片刻,然后直接无视贝尔摩德,看向了芬兰迪亚和他旁边的松田阵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