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皱起眉头思考片刻,然后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道:“不,途中正人少爷去过一趟同层的卫生间,大约是十五分钟,我一直站在门口等他,以及在我返回这里想要提醒老板的这段时间里,我和他并没有待在一起。”
“那时候我就在宴会厅好好待着,不信你们去问她!”石垣正人说着指向安静站在一旁的池泽惠美。
“也就是说在这十五分钟里,你们两人分别都有重新返回现场作案的可能。”诸伏景光挑了挑眉,敏锐指出重点。
“……”他话中的“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都带着浓浓的审视和怀疑。
“……石垣和近藤在16楼的卫生间逗留了大约十五分钟,然后一起在晚上大约18:53回到宴会厅,在这段时间内有两个人曾经来过这一层,首先是在18:39前后过来的鬼童捺房先生。”
与此同时目暮十三已经重新打起精神,严肃地看了被他提到的男人一眼,随即被对方不耐烦地狠瞪了回来。
“注意你的态度!”风见裕也上前一步挡在目暮十三身前,戒备道,“要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都是警察。”
鬼童捺房冷哼一声,干脆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见他没有什么过激反应,目暮十三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和刚刚护住他的风见裕也对视一眼,这才继续道:“鬼童先生在乘坐电梯从一层直达死者所在的16层,但是大约只逗留了三分钟左右就直接去了宴会厅,据他自己所言,是因为受到对方的临时邀请才会急忙赶过来,他本人原本是完全没有打算参加晚宴的。”
“是啊。”鬼童捺房双手环胸不满道,“这个男人居然威胁说拿捏住了我背叛他的把柄,结果自己倒是先死了,呵,活该。”
“呐,这位先生,即便相互之间存在矛盾,但这样说一位已死之人还是有些太失礼了。”猫眼的青年将目光从那些染血的瓷片上转移到说话的中年男人身上,“多少还是把态度放尊重一点吧,拜托了,否则万一哪天离开的人变成了自己,换位处之,不是会显得很悲哀吗?”
“喂!你这小白脸刚才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是在诅咒我吗?!”鬼童捺房闻言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看向诸伏景光的眼神里仿佛淬了毒。
“不,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诸伏景光眨了眨眼,淡定地无视了他的存在,看向目暮十三询问道,“那么警官先生,最后一个进入房间的人……”
“没错,是18:44左右过来的秘书池泽惠美小姐。她大约在这一层停留了十多分钟,就重新乘坐电梯返回了宴会厅,在她离开之后的十五分钟里都没有人再来过,直到因为死者没有按时回到晚宴而返回查看的保镖近藤发现了死者的尸体。”
“这样啊……”诸伏景光轻抚着下颚沉思半晌,忽然毫无预兆地抛出了一个问题,“话说,您有没有觉得地上这些碎片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啊?这……”目暮十三上前两步,蹲下身仔细端详着地上那堆被当做物证圈起来的碎瓷片,又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被鉴识课的同事转移走的尸体原本所处的位置,最后还是觉得满头雾水,“就算你这么说了,但我们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
佐藤美和子这时也收回了打量周围环境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轻抚着下巴盯着地上那堆碎瓷片,道:“那个,会不会是因为花瓶数量的关系?”
目暮十三下意识抬头,迷茫重复道:“数量?”
“这个房间的主人应该很热衷于收藏双数的东西,甚至执着到就连临时入住的酒店房间都要按照这种习惯来布置。”
诸伏景光直起身,自然地接过话题,顺着自己看到的事物依次细数起来:“从收藏架上珍贵的名画、古玩、名酒,到诸如杯子、手机、座椅等日常生活用品……全部都是偶数倍的,但矛盾点在于从这间房间的生活痕迹来看,其主人怎么看都应该是独居状态,所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吧?”
“€€€€这家伙是个强迫症,也可能是对双数物品有着偏执追求的收藏癖。”猫眼的青年笃定道。
“确、确实。”在场三个警察依言观察了一番,有些惊讶地发现事情的确如此。
“这么说来,之前那位有栖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而且说起来啊,他居然也联系不上了,不是都说了待在宴会厅不要到处乱跑了吗?真是的!”佐藤美和子越说越觉得脑壳痛,不由没好气地瞪向诸伏景光,问道,“话说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出这一点,你这家伙还不赖嘛,不过这和案件本身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如果依据这种思路反向推理的话,你们不觉得这个房间里少了些什么吗?”诸伏景光指了指地上那堆瓷片,温和的声音莫名沉肃了几分,“€€€€比如,一个凭空消失了的、应该和凶器长得相差无几的陶瓷花瓶?”
“……?!!”
“这……”目暮十三脸上的表情十分震惊,原本所有人都下意识忽视掉的某个疑点被这么突然点破之后,一切却反而显得更加让人捉摸不透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诸伏景光在收藏柜变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某个完全空掉的格子面前,微俯下身看着上面留下的灰尘印记,道:“那一对瓷瓶原本应该是摆放在这个位置的吧?累积在上面呈两个完全一致的圆形的灰尘分布痕迹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个位置靠近凶手遇袭的地方,从置物高度、取物惯性和人类的相对臂长等,可以推测凶手的身高大约在155-175cm这20cm之间,当然也可能存在一定误差,仅供参考。”
“我的话,身高差不多是170上下……”佐藤美和子说着扭头看向在场四名嫌疑人,然后猛的瞪大了眼,“所、所以也就是说……”
她看着在场那唯一一个明显要比她矮小的人,道:“最后一个进入房间,同时也最有可能是凶手的那个人竟然是你吗?”
在她视线所及的终点,女人明丽秀美的五官隐藏在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之下,让人看不清她现在的具体表情。
“€€€€池泽小姐?!”
第80章 池泽
“……”黑长发的女人沉默片刻, 缓缓抬起了头,那张清秀的脸上却没有在场诸人预料之中的惶恐或慌乱,她眨了眨眼, 看向佐藤美和子的眸子里写满了无辜,茫然反问道, “什么?”
佐藤美和子没有因为她表现出来的这一丝温顺而产生半点动摇:“池泽小姐, 请不要故意逃避警方的问话……”
“那请问, 这位绿川侦探和各位警官, 你们有证据吗?”池泽惠美忽然出声打断了佐藤美和子未完的话语,声线异常淡定平和,“我知道死者为大, 我现在也确实是本案的嫌疑人之一,但在没有绝对证据的情况下, 只凭这种莫须有的推断就几乎将我和凶手画上等号, 未免让人有些心寒。”
“还是说……”她勾唇笑了笑,像是因为被冤枉而随口吐露的嘲讽, “你们警察都有偏听偏信、随随便便给无辜之人定罪的爱好?”
佐藤美和子皱起了眉,还未说话,就听一直站在目暮十三身旁那个她此前从未见过的眼镜男开口了:“这位女士,这只不过是正常的询问流程, 请不要做出刻意误导和侮辱警方的行为,这会给我们双方都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池泽惠美闻言, 略显敷衍地欠了欠身,吐出口的话语看似示弱,却丝毫不减之前的锋利, “但就我所知, 对一个案件而言, 最不可或缺的东西之一,就是一条尽可能完整的证据链,而非是因为某个疑点临时衍生出来的推断……”
她说到这里淡淡瞟了自称“侦探”的绿川光一眼,就又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人的眼睛、思维、甚至经验都有可能会受到某些假象的蒙蔽,但证据和真相不会€€€€这一点,应该不需要我一个案件嫌疑人来教你们吧?”
在在场众人有些诧异的注视中,池泽惠美嗤笑一声,往后倚靠住墙,一脸的平静:“杀了石垣的人不是我,至于究竟是谁……”
她抬眸扫视了除她之外的三个人一圈,唇角倏地扬起一抹冷笑,转而看向目暮十三,道:“电梯里的监控和那个不翼而飞的花瓶,不是早就已经告诉你们答案了吗?”
“什、什么?!”目暮十□□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后,不由睁大眼睛惊讶道。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监控是被安装在电梯里的?”佐藤美和子则是敏锐的注意到了她话语中的一个漏洞,面露怀疑道,“我们警方应该完全没有在你们面前透露过这方面的事情才对。”
池泽惠美微妙地顿了顿,随即歪头回看向她,神色十分自然,隐隐还带着些许不解:“……原来你们没说过吗?可是已经很明显了吧。能从众多宾客中把我们五个人准确筛选出来,但说出来的那些明明十分准确的时间点后面,却又被下意识加上了诸如‘左右’之类代表不确定的范围区间,能同时满足这两点的地方应该不会很多,我第一时间能想到的暂时就只有电梯而已。不过居然这样就蒙对了,今天运气还真好啊!”
说到最后,她状似有些感叹地说了一句。
“……”
“可是啊,为什么这家以私密性良好著称的酒店电梯里会有监控摄像头,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鬼童捺房双手抱臂,神情依旧算不上好看,“而且人又不是我杀的,虽然三分钟也……咳咳,但更可疑的明明就是朝我之后来的这个女人不是吗?你们可不要被她这副伶牙俐齿的嘴脸给骗了,我离开的时候那家伙可还活的好好的!”
“你说不是你杀的就不是你杀的,出去骗小孩人家都不一定会信你。”石垣正人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凉凉嘲讽道。
“你€€€€”鬼童捺房顿时气急。
“好了,您二位都不要吵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出真正的凶手,而不是在这里相互推诿!”站在两人中间的近藤听得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出声劝解道。
“说起来,近藤叔,虽然和我们两个不太一样,但你同样也有杀死我父亲的动机吧?”石垣正人撇了撇嘴,立刻转移了炮火,“我可是知道的,表面恭敬的你,其实早就已经对我父亲不满很久了,因为他在你人生最重要的时候故意否定了你,最终让你沦落为一名见不得光的保镖。这些年来,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直很委屈,心里恨得要死却无能为力?”
他说着脸上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嘛,垃圾就应该有垃圾的自觉,毕竟废物就算再怎么蹦€€,最多也只不过是变成个不可回收垃圾,连块茅坑里的破石头都不如。”
近藤青城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因为他这番话彻底沉了下去,眼神变得阴鸷而狠厉。
“还有你,”石垣正人像是毫无所觉,转眼又逮住跟他隔了有四五米远的池泽惠美,满是恶意地喷射着最戳人伤疤的毒液,“走投无路的酒吧调酒师,被迫给人当三的滋味不好受吧?私人秘书,呵,还真是会……”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突的在室内响起。
佐藤美和子默默收回了自己下意识想要阻拦的手,扭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心里却对此一幕直呼精彩,如果她现在不是正在执勤的警察、或者再年轻气盛一点的话,估计这会儿冲上去揍人的就是她了。
“嘴巴不需要,麻烦捐给有需要的人,如果是脑子的问题,出门左转十几公里外有个青山第四医院,我可以免费帮你叫车。”
池泽惠美慢悠悠收回自己的右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纸巾仔仔细细地擦试着,双眼却直直地盯着被她一巴掌彻底打蒙的石垣正人,话语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乖戾。
“既然你没有尊重别人的自知,那我也不需要因为其他任何理由忍让。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里是案发现场,我们几个都是这起案件的潜在嫌疑犯,你在这里上蹿下跳,是想叫嚣给谁看?”她说着侧身凑近一脸懵逼的石垣正人,露出一个自以为很亲切的笑,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幽幽道,“呐,不要再说这种会让我生气的话了,不然就杀了你哦。”
石垣正人:“……”
石垣正人全身都抖了一下,看向面前这个女人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诸伏景光扫了一眼在场明显被这一幕彻底震住的同僚兼嫌犯们,微微抽了抽嘴角,压低声音轻咳一声,面露无奈道,“那个,我们可以继续说回案子了吗?”
“啊?哦哦,对。”目暮十三倏地回过神来,但整个人都还有些蒙,“呃,我们刚才说到哪了来着?”
“监控,目暮警官,监控。”佐藤美和子后退两步,抬手掩住嘴小声提醒道。
“哦!哦咳咳咳咳……”目暮十三恍然大悟,随即反应极快地用一阵咳嗽掩饰住尴尬,并转头教育了几乎以一己之力把他们这群人带偏的两个人一句,“石垣先生,池泽小姐,请您二位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不然我们会很困扰的。”
石垣正人脸色很臭,别过头去没再说话。
池泽惠美则是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吐出一个字:“哦。”
目暮十三:“……”
胖警官只觉得自己脑壳痛,无语地别过头去,看向在场唯一、且一直在认真勘察现场的侦探,问道:“那个绿川老弟啊,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关于破案的头绪?”
突然被人叫“老弟”的诸伏景光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颇有些好笑地道:“警官先生,您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喊我绿川就可以了。”
青年说着弯起了那双漂亮的蓝色猫眼,就着现在这个半蹲着的姿势俯下身,用自备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拾起散落在地上其中一块沾染了血的碎瓷片,不答反问道:“目暮警官,你们有让人检测一下这上面的血液吗?”
“这个……现场侦查工作还没有完全完成,之后会拿去检验的。”目暮十三回答完,疑惑问道,“怎么,难道这些血液有什么不对吗?”
“还不能确定,不过,我已经大概知道凶手是谁了。”诸伏景光说着停顿了一下,站起身,偏头朝着池泽惠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我想,池泽小姐应该也对此有所猜测了,没错吧?”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池泽惠美双手环胸,像是完全没有接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探究目光,一脸事不关己地看着窗外,敷衍意味十足。
诸伏景光见此挑了挑眉,看着她这副样子,一句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忽的脱口而出:“还真像啊……”
“啊?”那边的女人下意识回头,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不,只是忽然间觉得池泽小姐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说到这里轻咳一声,略微有些歉意地道,“抱歉,莫名其妙说出这种怪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池泽惠美扯了扯嘴角,眯眼看了他半晌,才重新转回头去,慢吞吞回答道:“虽然你已经道过歉了,但我不太喜欢被拿来同人比较,不要再有下次。”
诸伏景光:“……好的。”
啊啦,怎么办,貌似更像了哎……
但无论再怎样,那个人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吧,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生。
猫眼的卧底先生在某一瞬间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难道是因为太长时间没见,所以产生幻觉了吗?
果然,还是应该和零商量一下,找个安全的时机和另外那三个家伙聚一聚,顺便为之前不辞而别的消失道个歉吧?搞不好会被联合起来痛殴一顿也说不定呢……不,明明是一定会被痛殴才对,尤其是某个卷毛和他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爆处组好同事。
不过……
诸伏景光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笑。
不管怎么样,还是觉得很期待啊!
第81章 真凶
“那个……”目暮十三看着这两个人, 无语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抱歉,我们重新说回案件。”诸伏景光很有礼貌地道了个歉, 然后转身面向在场四位嫌疑人。
“从现场来看,最大的疑点无疑是那只应该和凶器属于一对的消失的花瓶。”诸伏景光道, “你们四位在大约四十分钟的时间内相继进入到过这间房间, 并在同层范围里有过或长或短的逗留, 但判断具体顺序的依据只有电梯中的那个以无人知晓其存在为前提的摄像头, 所以可能会对警方锁定凶犯产生一定的误导。”
“在论述我的推理之前,我有一件事需要确定。”诸伏景光说着,将目光转移向佐藤美和子, “这位警官女士,请问你们确定走廊另一头那条同样可以通往这一层的楼梯, 绝对不会被人利用于作案吗?否则即便是为了对其他人负责, 我对这起案件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推测,都需要被推翻重来。”
“这一点基本可以确定, 那道楼梯平日里是空置状态,每一层都被上了锁,即便有钥匙,以那种下拉式的铁门的特点来看, 想要拉开也必然会发出很大的声音,这样无疑会比乘坐电梯更加引人注意, 就算以凶手事先就知道电梯里存在摄像头为前提也是如此。”佐藤美和子回答道。
“综合所有现场疑点来看,最有可能作案的人无疑是池泽惠美小姐,而事实也是如此。”诸伏景光眯起双眼, 对重新抬起眸与他对视的女人询问道, “是这样没错吧?”
“……绿川侦探此话怎讲?”池泽惠美率先别开了视线, 不答反问。
“这个房间内的陈设基本整齐,没有明显因为殴打搏斗之类的原因而变得凌乱,这说明你们几位即便和死者之间起了冲突,大概也仅限于口角,因此杀人可能是由于冲动,但绝不可能是防卫过当。”诸伏景光说到这里顿了顿,“在法庭上,日本法律对自首的行为会有一定程度的酌情减刑,所以在我说出你们当中某位凶手的名字之前,要考虑一下这方面的事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