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我看你好像还没有告诉琴酒……”芬兰迪亚摊了摊手,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表示还有周转的空间,与其像只过街老鼠一样在这种地方到处乱窜,我还是更愿意做一具明白的尸体。”
“唔,相比起这个,我有更想知道的东西要问你……”男人直起身,琥珀色的眼眸静静凝视着他,意味不明地反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芬兰迪亚蹙了蹙眉,递给他一个不解的表情。
“最开始进入组织的时候虽然抱有某些目的,但我很确定,你其实并不是被某些国家机构派来的卧底吧?”男人看向他的眼神流露出些许探究,慢吞吞道,“一个十五岁就能取得组织代号的犯罪天才,极度缺乏同理心的疯子。”
“€€€€这难免让我觉得有些好奇,芬兰迪亚,是什么让你最终选择了背叛组织?”
第78章 赌约
“……背叛?”
芬兰迪亚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突然就笑出了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浓重的嫌恶和恶意,讥讽道:“不, 我从未背叛,连忠诚都没有过, 又哪来的背叛?说来可能有些无聊, 但我是为了复仇才勉为其难活着的, 所以, 我绝不允许这份恨意无处宣泄地消失。”
芬兰迪亚表情阴鸷:“怎么样,这个答案,你还觉得满意吗?€€€€卡、慕。”
“不论真假, 听上去确实有些老套。”卡慕看上去丝毫不为所动,语气轻描淡写, “不过, 我原本以为……你应该和我是一样的人。”
“哈,在阴沟里找同类?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这种好兴致。”芬兰迪亚的表情里染上一种怪异的嘲讽。
“也许吧。”卡慕说着, 抬手撩了撩自己有些长了的棕色发丝,避免它们再次挡住自己的眼睛,“毕竟就连我自己,都只不过是侥幸被组织制造出来的其中一具傀儡而已, 从诞生起就从未被赋予任何活着的理由€€€€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阴暗且无聊,这个组织里的这些人尤其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惨绝人寰的过去,五花八门、各种各样,但与此同时,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好人, 坏人,杀手,卧底……浸染上污浊的灵魂不值得被谅解和宽恕,理由只不过是那个最多余的诱因。”
芬兰迪亚眼神莫测地凝视着他,半晌嗤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觉悟。”
“陈述事实罢了。”卡慕无所谓地勾了勾唇,“人类是一种自诩高等、实则极其卑劣的生物,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人类会为了快感而杀戮*。一边永远无法停止纷争,一边又虚伪地频繁强调着生命的伟大和意义,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容易如此,由欲望构成的污秽,却偏偏热衷自命不凡,不是吗?”
“对于你说的这一点,我相当赞同。”芬兰迪亚一脸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然后问,“所以呢,我的破绽在哪?”
卡慕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从善如流地回答道:“一个被组织灭门的小孩,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地加入组织,只可能是通过某种手段彻底改变了自己的身份€€€€比如证人保护制度。虽然不知道你具体做了什么才摆脱了相关监察,但不得不说像你这种典型的反社会人格,一旦给那些国家机构当起卧底来,还真是如鱼得水,也不怕事后被卸磨杀驴。”
“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芬兰迪亚怼了一句,想了想,又懒洋洋道,“既然我都赔上逃命的时间陪你聊了那么久,是不是多少应该意思意思,比如稍微给放个水什么的,我那么大的血海深仇背在身上,可还不怎么想死啊。”
“可以。”
本只是随口开个玩笑的芬兰迪亚没想到对方居然答应的这么干脆,饶是他也不由得表现出了些许的诧异。
“但仅限于我个人,而不是组织。”卡慕似乎只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语表述不够完整,随口补了一句。
“……”
芬兰迪亚眨了眨自己那双蓝紫色的眸子,确定没听错之后,猛的弯腰咳嗽起来,断断续续溢出的笑声中满是幸灾乐祸:“哈哈哈哈琴酒知道这回事吗?你这家伙平日里不声不响,难得参与个任务居然和个叛徒合起伙来在背后阴他,不行了笑死我了哈哈哈……”
“你也可以选择拒绝,然后找个喜欢的死法。”卡慕等他笑够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你这人可太有意思了,要是这次真的侥幸能逃过一劫,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芬兰迪亚心中戒备更深,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开心起来,“但即使你不主动说,这个酒店现在也都在琴酒那家伙的监控之中吧?况且我刚刚还破坏了某个小东西……还是说,你其实是对故意给自己找麻烦有什么癖好?”
卡慕对他的挑衅未做丝毫反驳,只是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摆弄,一边淡淡道:“我对你的人情没有兴趣,不如就把它换成一个赌约如何?”
“哦,什么赌约?”芬兰迪亚闻言,稍微有些好奇地问。
“如果在放走你之后的某一天,我能够重新找到你的话……”青年说着,琥珀色的眼眸里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就请跟着我走吧,怎样都好,直到我迎来终结的那一天。”
“……呵,等你真的能找到我再说吧。”芬兰迪亚沉默半晌,没回答同意还是不同意,正准备直接抬步走人,临了却又忽的转回身道,“话说在走之前,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拿给你放水的时间换。”卡慕说完将他手中那个本应该被屏蔽了信号的手机凑到耳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的接起电话。
芬兰迪亚于是想也不想,十分果断地转身就走。
“喂,琴酒……”
“……我没有意见,但直接杀掉他不会有任何意义,而且不能是在现在这种场合……那些人也混进来了,如果他正好是被他们派来的,我会有麻烦……”
芬兰迪亚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眼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正大光明打着电话,兀自转身离开的卡慕,神色难得因为事情超出预计而显得有些变幻莫测。
糟糕,他承认他刚才貌似确实有被那家伙挑衅到。
*
另一边。
“目暮警官,”佐藤美和子送走最后一个人,仔细研读着手中的笔录,半晌对一旁刚放下电话的上司皱眉道,“我总感觉,这次案件的死者有些不寻常。”
“哦,怎么说?”目暮十三闻言看向她,严肃了表情。
“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表达……”佐藤美和子迟疑了片刻,才斟酌着用词道,“但警部,你不觉得这些来接受问询的宾客中间,有某几个给人的感觉有些不那么的……正派。”
“总之是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佐藤美和子说到这里阖上笔录,表情愈发凝重,“再加上,我记得石垣公司之前有过一些不太好的传闻,具体应该是……”
“€€€€是涉hei,对吧?”
正在这时,问询室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白鸟任三郎对着看向自己的两人扬了扬手中握着的电话,解释道:“抱歉打断你们说话,不过这个传闻大概是真的,而且很可能和死者石垣隆的死亡有密切关系。”
“白鸟?但你怎么会€€€€”佐藤美和子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这位同事。
“这个啊,之前目暮警官打电话拜托我去调查这间酒店电梯里的监控,但那些人不太好打交道,所以稍微花了点时间,真是抱歉。”白鸟任三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即把手里的报告递给了目暮十三,“这就是目前能调查到的全部结果了,没想到真的用这种办法筛选出了五个有嫌疑的人。”
“竟然只有五个?”目暮十三闻言诧异地接过,快速翻阅起来。
“是的,在死者离开宴会厅到发现尸体这段时间内,只有那五个人乘坐这台电梯到过死者所在的楼层,虽然我不认为可以因此直接排除其他人的嫌疑,但毕竟因为设计结构的关系,从顶层宴会厅通往死者入住楼层的方式确实只有这一种,因此建议将名单上这五个人列为重点怀疑对象。”白鸟任三郎很有条理地解释道。
“……那个,白鸟警官。”佐藤美和子对上白鸟任三郎瞬间热切望过来的目光,有些纠结地道,“其实我之前是想问,你怎么会知道死者和那方面的事情有牵涉的?”
白鸟任三郎愣了愣,这才道:“其实我在这之前也并不确定,但因为我家里的关系,再加上我本人又是个警察,所以才会对那方面有所了解……总之,我可以确定这次来参加宴会的人中间,至少有一个是日本极道组织泥惨会的头目。”
佐藤美和子一惊,倏地站起身:“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那个人是谁?!”
“鬼童捺房。”目暮十三将定格在报告某一页上的目光收回,看向白鸟任三郎的目光里满是凝重,“对吧?”
“……”白鸟任三郎表情也有些发沉,点了点头,“就是他。”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目暮警官,虽然有些冒昧,但这次的任务既然涉及到了那方面,是不是应该申请公安或者特警部队的支援?”
目暮十三一边将手中的报告递给佐藤美和子,一边紧皱起眉头陷入沉思,半晌突的叹了口气,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要以在场民众的生命安全为优先。”
身材发福的警官抬起头,看着下属沉声吩咐道:“白鸟,你立刻去联系松本管理官,将这次的事情汇报给他,同时请求支援。”
“……能邀请泥惨会实际上的二把手来参加自己的晚宴,那石垣隆……”佐藤美和子从报告中抬起头,眼里是尚未来得及褪去的一丝沉重,“他又会是什么人?能和这种人有矛盾的人,真的只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吗?”
目暮十三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拉了拉帽檐,看着自己面前两位年纪尚轻的下属,语气复杂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件事,就不是我们搜查科的人能轻易插手的了。”
佐藤美和子的眼神立刻变得有些阴郁,她暗自捏紧了拳头,不甘的声音从齿缝间溢出些许:“怎么会……”
“佐藤,你要知道,类似的事情在我们的执法过程中只会是常态。”目暮十三见此摇了摇头,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而我们要做、也必须做到的,就只有尽自己的全力,还给冤死者一个真相,让他们得以瞑目。”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忘记身为刑事警察的使命啊。”他这样告诫道。
“……是,谨记您的教诲!”
佐藤美和子抿了抿唇,郑重回答道。
作者有话说:
*化用自马克€€吐温€€€€所有的生物都会杀戮,几乎毫无例外,但所有的生物中,只有人类为了快感而杀戮。
第79章 嫌疑
酒店刚刚发生了杀人案的客房内, 四个被警察先后领到现场的人面面相窥,看向彼此间的眼神带着浓重的审视意味。
“笃笃€€€€”
敲门声响起,目暮十三从俯身查看现场的状态中回过神, 扬声道:“进。”
“目暮警官。”佐藤美和子带着一个黑发猫眼的青年走进房间,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自家上司身后那个此前从未见过的刺猬头眼镜男, 回神后颇有些苦恼地道, “筱宫小姐好像已经离开宴会了, 现在完全联系不上……”
她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 继续道:“这位绿川光先生说他是筱宫小姐的侦探助理,可以帮忙联系对方。”
“是。”诸伏景光从佐藤美和子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弯着眼睛温和道, “在此之前也请允许我配合各位警官的工作,虽然说不上专业, 但我好歹也算得上是一个见习侦探, 或许可以帮到你们的忙。”
“呃,绿川先生是吧?”目暮十三打量了他片刻, 挠着头问道,“虽然你这位上司在这起案件中的嫌疑相对较小,但她是唯一一个目前我们一直没办法找到人的,这种情况真的非常严重!”
“真的非常抱歉, 但就从我个人的角度而言,筱宫她并没有任何动机杀死石垣先生。”诸伏景光轻咳一声, 看向在场另外四名嫌疑人,道,“相比起这个, 我想解决案件应该更重要, 只要事情解决了, 你们也不用再麻烦地寻找她了,不是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目前我们警方并没有什么头绪。”目暮十三翻开手中的笔录本,皱眉道。
“死者石垣隆,男,51岁,死因是钝器击打头部致死,通过散落在房间地面上的大量沾有死者血液的碎瓷片,初步推断凶器为死者收藏的一只陶瓷花瓶,因此不排除凶手是冲动杀人的可能。”
“……通过安装在这间酒店某处的监控,我们可以看到最早进入死者房间的筱宫希遥女士,职业是侦探。”他说着询问般看了诸伏景光一眼。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解释道:“没错,她之前受死者雇佣,帮对方调查的一些东西,今天去找他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和死者之间不可能存在严重到需要杀死对方才能解决的矛盾。”
“我也觉得应该不是筱宫小姐。”
突然插入谈话的女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在场唯一的女性嫌疑人池泽惠美偏头冲在场几个人略显局促地笑了笑,解释道:“因为我在筱宫小姐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好进入到先生的房间通知他宴会快要开始的消息,而且在那之后,石垣先生还去了一趟宴会厅跟很多人寒暄过,所以我想大概不会是她做的才对……”
“确实是这样没错,她本来也确实不在我们的怀疑范围之内,但现在人毕竟失踪了,所以不能草率排除对方的嫌疑……”目暮十三点头解释了一句,然后看着笔录继续道,“总之在见了筱宫之后没多久,死者就离开房间去到了宴会厅赴宴,但在晚18:17分又重新回到了房间,和他的儿子石垣正人一起。”
“喂喂,警官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石垣正人闻言顿时有些暴躁。
“但你确实和死者之间起冲突了吧?”目暮十三尖锐地指出。
“……那又怎么样,父子之间有点口角是很正常的事吧?!”石垣正人脸色有些难看。
“不只是矛盾这么简单吧?你因为筹谋你父亲财产的继承权,这些年来可没少跟我们这些老人作对。”长相富态中透着三分凶恶的男人双手环胸,凉凉道。
“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明明你自己也不遑多让不是吗?!”石垣正人立刻怼了回去,然后扭头扫了一眼另外两个人,恨恨道,“不只是我,在场的我们几个,谁不是盼着我父亲快点去死的!”
“……”场面一时因为他这句话显得有些寂静。
“石垣先生,请问你刚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目暮十三表情更加凝重了几分。
石垣正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嗫嚅半晌,最终也只是悻悻道:“……抱歉,我一时激动,不小心说错了话,警官你不用在意。”
“可是€€€€”目暮十三皱起了眉。
“咳咳咳……”一直站在目暮十三旁边没有言语的眼镜男人猛的发出了一阵咳嗽声。
目暮十三即将出口的质疑僵住,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状似关切地询问眼镜男道:“风见警官,你没事吧?”
“没事,目暮警部您不用在意。”风见裕也说完这句话,俯身凑到目暮十三耳边,压低声音道,“记住我们相互之间的界限,你们刑警只需要负责在明面上解决掉这起案件,剩下不属于你们职权范围内的事情请不要深究,交给我们公安来处理就好。”
目暮十三压了压帽檐,叹气妥协道:“我知道了。”
风见裕也闻言点点头,同时在直起身的间隙,状似不经意般的和站在门边的诸伏景光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就是第三个进入房间的保镖近藤青城。”目暮十三说着看向近藤本人,“他说他是被死者打电话叫过去的,目的是带走并看住因为口无遮拦惹怒死者的石垣正人先生,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近藤点了点头,“当时先生的表现得非常生气,让我在接下来的晚宴中一直跟着正人少爷,那时候他确实还活着。”
“就是说啊,这也就证明我们两个绝对不可能是凶手!”石垣正人闻言立刻理直气壮地接话道。
“请不要激动,毕竟还有合伙作案等其他的可能性无法排除。”诸伏景光慢吞吞地打断了他的话头,然后看向近藤青城问道,“在此期间,你们两个一直是一起行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