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做了那个梦,被他爸从100层高的大厦上推了下去,他的双手拼命在空中乱舞,却什么东西也抓不住。
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下坠,一只滚烫的手掌突然死死地拽住他的手,他就这样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许昙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在哭,泪眼模糊地捂住嘴,发着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裤子。
是干的。
这次没有尿床。
看了一眼于洲,还在睡,没有被他的哭声吵醒。
他松了口气,身上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打湿了,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却还是觉得冷,犹豫了一会悄悄翻了个身。
于洲睡得很沉,他是侧着睡的,后背对着许昙,他的肩膀很宽,线条在夜色中起伏着,像一座沉稳的山岳。
许昙还是冷,那种冷从骨头里往外渗,他全身都在发着抖。
牙齿在轻轻打颤,他忍着眼中的泪意,咬住了毯子一角,湿着眸子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掀开了于洲的被角,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他的脸贴着于洲的后背,就像靠着一座山,被窝里暖烘烘的,许昙睫毛上挂着一颗泪珠,咬着毯子角睡着了。
许久之后,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于洲扯了下被子,把偷偷钻到他被窝里的许昙全都盖住了。
早晨两人挤着公交车去上学,这会出门晚了一点,公交车上已经挤满了人。
鉴于许昙那个特别容易发软、被人碰一下腰都会打个哆嗦的体质,于洲只好把他圈在怀里,到站后拽着晕乎乎的许昙下了车。
许昙睁着一双蚊香眼,心有余悸地说道:“师傅的车技真的越来越狂野了。”
进入学校大门之后两人还是分开走的。
许昙很不满:“和我做朋友很丢脸么?”
于洲神色淡然:“倒也不是,只是被人知道你和我住在一起,总觉得怪怪的。”
“切!”许昙加快了步子,抱着校服跑远了。
日历上的日期画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圆圈,国庆的七天长假到了。
京州这个地方四季如春,季节变化不是很明显,于洲拿着奖学金买了一件新的外套,是很柔软的羊绒质地,颜色是深灰色的,很耐脏。
晚上吃完晚饭他坐在阳台上看天,身旁的手机不断震动,班级群里的同学都在讨论七天长假要去哪里。
于洲有点羡慕。
其实他也想出去看看,他活了十六年,却从来没有出过省,从来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待在这个阴暗的筒子楼里。
考上大学,然后努力赚钱,带着爷爷一起去其他地方看看,这曾是于洲最大的愿望,其他的东西就不能再奢望了。
假期的第一天于洲逛了早市,带回了一盆仙人球,然后穿着旧衣服出去捡废品。
假期第二天,于洲用一个上午和一个下午写完了全部的试卷,顺便复习了一遍不熟悉的六级单词,看了一个小时的没有中文字幕的美剧,晚上买了一大瓶可乐,做了可乐鸡翅。
假期第三天,于洲准备改造一下自己的卧室,次卧虽然不如主卧明亮,但是带着一个阳台,于洲准备把阳台改造成一个小书房,这样他的书就不用堆的满地都是了。
他戴上塑胶手套,正往阳台里铺白色地贴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了叮叮咚咚的提示音。
于洲疑惑地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是孙饶发给他的消息。
“许昙被他爸关起来了,不准他吃饭。“
“我和周然去看过他,他说你脑子聪明,让你想想办法。”
“他快要饿死了,两天多没吃饭了。”
“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一连串的消息轰炸过来,于洲一把摘下手上的塑胶手套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许昙家在哪?”
孙饶发过来一个定位,于洲拿出自己的书包奔向家里的冰箱,往里面装了一堆吃的。
他匆匆奔下楼,在外面拦住一辆出租车,一直开到天策山水。
孙饶和周然早就在校区门口等着他了,虽然两人是熟面孔,小区保安还是给许昙的妈妈打了个电话求证。
进了别墅区里面,孙饶挠着头灰溜溜地说道:“我和周然不太好掺和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哈。”
周然咳嗽了两声,拉着孙饶走了。
“两个怂货。”于洲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靠着地址找到了许昙的家。
许昙的家非常大,一眼是望不到头的,两个穿着围裙的园艺师正在修剪灌木丛,于洲背着书包一脸淡定地走了进去。
两个园艺师看了他一眼,看见是清浦的校服,便继续专心地修剪灌木丛。
于洲穿过喷泉和泳池,走进了许昙的豪宅里,穿着黑白三件套的管家正站在巨大的客厅中央指挥工人摆放一幅巨大的油画。
看见许昙走进来,梳着低发髻的女管家愣了愣,还不等她问话,于洲就拿下了后背的书包,一脸淡定地说道:“我是许昙同学,来找他一起写作业。”
女管家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于洲却已经拿出一摞试卷,面色冷淡地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巨幅油画挂好了,女管家给于洲端上来一些精致的茶点,微笑着说道:“稍等一会。”
于洲点点头,继续低头看试卷。
过了一会,许昙的妈妈下楼了,她的面容有些憔悴,眼圈很红,眼睛微肿,沙哑着嗓子对于洲说道:“是许昙的同学啊......”
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于洲说道:“许昙在哪个房间,我能进去和他一起做题么?”
许昙的妈妈含泪摇头:“进不去,他上次月考没考好,被他爸爸关在杂物间里,那是指纹锁,我打不开。”
于洲想了一会,抬头说道:“那从外面进。”
他借了一个园艺工人常用的梯子,踩着梯子爬到了二楼。
二楼的窗户开着,装着纱窗,米白色的窗帘全部拉上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纱窗是那种带着锁的纱窗,纱窗的锁居然是安装在外面的。
许昙的妈妈和管家站在梯子下面,一边扶着梯子一边看着于洲。
于洲从兜里掏出一节细铁丝,捣鼓了一会后只听咔哒一声,纱窗就这么被他打开了。
他迅速背着背着书包翻进窗户里,低声喊道:“许昙?”
没有人回答他,说是杂物间,这里却空荡荡,没有任何装饰和物品,地板和墙壁都是灰色的,靠近门的地方有个室内洗手间。
透过磨砂玻璃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倒在洗手间的地板上,于洲心里一急,两三步跑了过去。
许昙正蜷缩成一团躺在洗手间的白色地垫上,于洲把他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脸。
“许昙!”
“许昙!”
许昙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双蜜糖色的眼睛十分很涣散。
无论他以前什么表情,轻慢不屑还是讥笑傲慢,眼睛里总是有两个亮亮的光点,现在光点全都消失了,他就这么躺在于洲怀里,眼神黯淡地看着他。
于洲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甜牛奶,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许昙抽噎了一声,尝到甜牛奶的甜味后咬着吸管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
于洲从书包里撕开一个小面包,包装袋撕掉一半,许昙就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小面包往嘴里送,差点连包装袋都吃下去。
他一边吃一边掉眼泪,哭得像只小花猫,把落在于洲手掌心的面包渣都舔干净了。
于洲体会过挨饿的滋味,爷爷生病住院那会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饿了就喝水,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去捡瓶子,卖点钱后买一堆馒头。
现在很少挨饿了,日子好过了一点点,然而于洲还是忘不了挨饿的滋味,可是这么精致这么讲究的小少爷被饿成这样,这一瞬间于洲的心里面还是相当震撼。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财富并不是衡量幸福的唯一标准。
第20章 校园20
“你几天没吃饭了?”
“四天。”许昙的声音气若游丝,于洲必须把耳朵凑过去才能听清楚他说什么。
“现在能起来么?”于洲问道。
许昙闭上眼睛,嘴里恹恹地吐出两个字:“头晕。”
饿了这么久应该是低血糖了,于洲又拿出一盒甜牛奶插上吸管喂给许昙。
许昙的头还是很晕,他的视线是朦胧的,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就连眼前的于洲都很朦胧,甜牛奶冲淡了嘴里的苦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正顺着脸颊往下流。
他哭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怎么又让于洲看见了他如此糟糕的一面。
这么一想着,眼泪就又止不住的往下流,许昙一边小声啜泣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还我...饿...我很...饿...”
于洲把他抱在怀里,卷起卫衣袖子给他擦眼泪。
许昙一边流眼泪一边说道:“于洲,你带我离开这吧。”
于洲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好,我带你离开这。”
当许昙终于恢复了力气时于洲扶着他踩着梯子下了二楼,许昙的妈妈看到自家儿子饿成这样,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她想伸手摸摸许昙消瘦的脸,许昙却异常冷漠地避开了她的手。
她只好无措地看向于洲,于洲说道:“我先带他去我家住一段时间。”
于洲背起许昙走出了许家的豪宅,他在软件上约了个车,一路开到柳树街的筒子楼里。
把许昙放在卧室的床上,于洲去厨房打了个鸡蛋,煮了一碗勾芡的蛋花汤。
蛋花汤很稠,热乎乎地灌进胃里,许昙那饿到快要失去知觉的胃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感知。
身体的冰冷被驱散,许昙实在太饿了,他甚至饿得睡不着觉,喝完了汤,就把脸埋在被褥里沉沉地睡去了。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来黑了,整个人好似被抽出了骨头,懒洋洋地蜷缩在被窝里不想动。
小小的屋子,小小的床,一点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漏进来。
过了一会,小卧室的门被人推开,穿着蓝白色格纹睡衣的于洲走了进来。
他端着一碗很香的粥,许昙光是闻到这个味道肚子就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