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校园23
七天长假还剩两天。
于洲本以为会平静地度过,没想到许昙又尿床了。
凌晨两点钟,许昙衣衫凌乱地跑到洗手间脱掉尿湿的裤子,他周身冷汗涔涔,于洲借给他的蓝色睡裤被尿渍浸透,湿哒哒地贴在屁股上,他羞耻的眼泪打转,坐在马桶上捂住脸,十分狼狈地哭了一小会。
16岁了,他还是没有从许挚给他的阴影中走出来,居然还会在做噩梦的时候尿床。
他坐在马桶上,痛苦地撕扯着头发,心中对许挚的恨意越来越深。
为什么孩子们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呢,幼小稚嫩的婴儿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当他们睁开懵懂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知道自己将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吗?
如果命运对他如此不公,那他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刽子手,亲手终结这样的命运呢?
战胜恐惧的方法,就是彻底解决恐惧的源头。
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许昙露出一个扭曲又疯狂的微笑。
他恢复了平静,把洗手池放满了冷水,把头浸在里面。
刺骨的寒冷无孔不入,反倒使他清醒,下定了某种决心。
次卧的灯亮着,于洲正在收拾被许昙尿湿的床褥,他把被套和床单拿了下来,脸上没有一丝不耐,很从容地做着这些事情。
许昙蹲在墙脚,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于洲看着他在墙脚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脸埋在膝盖里,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又是忍不住暗自叹息。
“不就是尿床了么,谁没尿过。”
许昙从膝盖里抬起头,难过地说道:“可是只有小宝宝才尿床,我都已经十六岁了。”
于洲抱着被他尿湿的床褥,笑着看向他:“那我就当你是个16岁的宝宝。”
两人对视了一会,许昙破涕为笑:“那我今天就是一个16岁的宝宝,所以尿床也不丢人。”
他用小心翼翼的眼神征求着于洲的意见,有些胆怯地询问道:“是吧?”
于洲看着他,笑了。
于洲很少笑,印象里他没怎么笑过,脸上总是那种介于冷漠和平淡之间的表情,春夏秋冬,他用这一种表情穿过一年四季,仿佛没有任何景色可以打动他,哪怕令他稍稍动容。
许昙恍惚地想着:“但是他现在看着我,居然就这么对我笑了,还是在我干了这么丢脸的事情之后。”
他笑起来真好看,眼波流转着,是古井无波的深潭泛起了波澜,一池春水都被他搅动了。
许昙垂下头,咬住了下嘴唇。
于洲把床褥扔进了洗衣机里,用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给许昙换上。
凌晨两点钟,外面还黑着,一轮不太明显的月亮挂在天空上,柳树街树影婆娑,楼下的一户人家亮着灯。
许昙的趴在窗台上指着那扇窗,小声问于洲:“我们是不是把人家吵醒了?”
于洲探出头:“那是王叔家的早餐店,凌晨两点就起来干活,不是我们吵醒的。”
“王叔?”
“卖蛋饼的那个王叔?”
“他不是卖蛋饼么,早么还有早餐店?”
于洲看着那扇窗,说道:“为了多赚点钱,店里的生意是王叔的老妈和媳妇管,他就在附近卖蛋饼,早晨卖完蛋饼,晚上卖烤冷面和煎饼果子。”
许昙打了个哈欠。
于洲看向他:“困了?”
许昙捂着嘴:“困了,但是不敢睡,你只有一床被褥了,再被我弄脏,我就要睡床板。”
家里确实只有一床被褥了。
“那我去王叔家拿点东西。”
王叔就住在于洲隔壁,因为晚上出夜摊卖烤冷面,他老婆都会让他多睡一会。
于洲看了一眼表,确定王叔已经起床,伸手敲响了他家的门,许昙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不知道于洲要干什么。
门开了,于洲进了屋,不一会他抱着一只小白狗又走了出来,另一只手还拿了两张蓝色的小狗专用尿垫。
许昙震惊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于洲怀里的小白狗,又看着于洲手里的两张尿垫,顿时涨红了脸。
“你你你、怎么还抱着小狗回来了呢!”
手里还拿着两张尿垫!
到底是给小狗用还是给他用!
那只小白狗正兴奋地摇着尾巴,两只前爪搭在于洲肩上,舔着于洲的脑袋。
于洲摸着小白狗耷拉下来的狗耳朵,有些无奈地看着许昙:“不然呢,我要用什么理由和王叔借尿垫,总不能说我尿床了吧。”
他放下小白狗,在次卧的墙脚铺了一片小狗专用尿垫,把手里的另一片递给了许昙。
许昙老大不情愿地拿过尿垫,撅着嘴巴铺在床上。
转头一看,那只小白狗已经趴在了尿垫上,脑袋搭着前爪,睡着了。
于洲关了灯,看见许昙盘腿坐在床上,不禁纳闷地问道:“你怎么了?”
许昙挠挠头发:“就是觉得怪怪的。”
他郁闷地说道:“而且这小狗的尿垫好小啊。”
于洲轻笑一声:“好了,小狗都没怪你用它的尿垫,你还嫌弃人家的尿垫小,你难道还不如一只小狗听话么,人家都乖乖趴在尿垫上了,你也躺下来吧。”
许昙哼了一声,到底乖乖地躺下来了。
刚刚睡着,小狗跳上了床,热乎乎毛绒绒的脑袋拱进了许昙的被窝里,许昙烦躁地伸出一只手把它推了出来。
小白狗受不了这委屈,大大的黑眼睛湿乎乎地看着许昙,开始嘤嘤叽叽。
“哼,看在尿垫的份上,就让你和我睡一个晚上!”许昙掀开被窝,又让它钻了进去。
他贴着于洲的后背,小白狗贴着他的后背,两人一狗挤在小木床上,睡的都很香甜。
上午八点钟于洲起床给小白做饭。
米饭泡肉汤,还有煮熟的胡萝卜,许昙抱着小狗睡眼惺忪地走进厨房,从碗里捞出一块胡萝卜放进嘴里。
许昙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吧唧了一下嘴巴:“怎么这么淡?”
于洲沉默数秒,幽幽说道:“小狗吃的饭不能放太多盐。”
许昙的眼睛完全睁开了。
于洲忍着笑,把碗放在地上,小白狗从许昙怀里跳出去,津津有味地吃起了它的早餐。
许昙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暗自吃下了这个闷亏。
假期的最后一天两人逛了图书馆,许昙在图书馆里看了一整天的解剖学,于洲则看了一天的代码,还编了一个自动抢购的小程序。
自动编写的小程序抢到了卫生纸,前五百名送一盒洗衣凝珠。
于洲关上电脑,许昙还在看解剖学,他不禁问道:“你怎么突然看解剖学?”
许昙合上书,开玩笑似的说道:“鲨人会方便一些?”
他指着书上的解剖图说道:“人类的身体其实有很多脆弱的地方,如果不看解剖学,又怎么知道呢?”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飘忽,细看还有些醉醺醺的,于洲眉头一皱,总觉得不太对劲。
开学后他也经常拿着手机看解剖学的视频,除了语文作文课,其他课程都不怎么听。
许昙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强烈的动机。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达到顶峰时,是于洲中午吃完饭后散步,在假山旁的林子里遇见了正在解剖小白鼠的许昙。
他不知道从哪搞到的手术刀和小白鼠,身上系着一次性围裙,看见于洲来了居然咧嘴一笑,把剥了皮的小白鼠拎起来给于洲看。
于洲蹲在他旁边,盯着这只可怜的小白鼠看了一会:“你放我课桌里的那只死老鼠也是你剥的皮?”
许昙尴尬地笑了笑:“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嘛,怪不好意思的。”
于洲皱眉:“我觉得你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劲。”
许昙十分无辜眨着眼睛:“有吗,我一直很正常。”
于洲冷笑:“你觉得我会相信?”
许昙把小老鼠随手扔在地上,于洲捡了个小木棍,在地上挖了个小坑,把小白鼠严严实实地埋上了。
于洲扯过许昙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来,眼神锐利地问道:“昨天你打电话,让家里的佣人买保鲜膜和活性炭,我无意间听到了。”
许昙的脸上挂着完美的微笑,眼睛亮晶晶的,又露出那种纯然无辜的眼神,语气轻松地说道:“哎呀,你在说什么啊。”
“保险膜和活性炭怎么啦,谁家不买保鲜膜呀,冰箱除臭不就是需要活性炭嘛,我都不知道你在瞎想什么,你就是把我想的太坏了,我干点什么你都觉得我在干坏事。”
于洲眯着眼睛,冷声说道:“保鲜膜,活性炭,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以为大米会自动从货架上长出的富二代会买这些东西?”
“冰箱除臭?你打算要往冰箱里放什么东西,以至于还要你亲自动手除臭?”
许昙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却无所谓地摊手,耸了耸肩:“你在说什么呀,都给我弄迷糊了。”
蜜糖色的眼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皮肤苍白,耳后的蓝紫色血管和雪白的脖颈暴露在于洲眼前。
于洲此刻真想掐着他的脖子使劲晃一晃,看看他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
于洲粗暴地扯下许昙身上的一次性围裙,扔掉了他的手术刀,拽着许昙的手走出了假山。
他步子迈得又急又快,许昙被他拽得跌跌撞撞。
他软着语气,调子拖得长长,声音腻腻的:“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呀,我的手腕都快被你捏碎了。”
于洲猛地转过身,怒视着嬉皮笑脸的许昙,低吼道:“我一直觉得你能做个正常人,起码能装作是个正常人,你现在却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许昙张了张嘴,愣了好一会。
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试探地握住了于洲的手。
他说道:“于洲,我正在努力。”
于洲讥笑:“你就是这么努力的?”
许昙仰着头看向湛蓝的天空:“解决掉问题产生的源头,所有难题不久迎刃而解了么。”
他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难道不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