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说什么做早餐?
同时心又很软。像惴惴不安地下坠却被一片海洋球托起。
这时候还在想做早餐。
他像从最简单的话里听出了最色|情的意思,突然有些渴,心脏跳得不太规则。
迟燎又要闭眼了,他看着他。
那是他第一次,目光超越了美学欣赏,带着更多意味深长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流光。
“好,你快睡。”良久他才开口,声音竟变得有些沙,下意识捋了迟燎头发,把额前的往后顺着,“睡吧,乖。”
“嗯。”迟燎往沙发里歪。
应云碎从他两腿之间站出来,拎起他的腿让他蜷好,边喝酸奶边给他扔了床被子。
迟燎的黑色大衣乱扔在沙发背上,应云碎提起来。
一个东西便从口袋里滑落,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硬物坠落的声音,带着一方轻笨的中空感。
是尊木雕。
应云碎蹙眉,紧握住酸奶盒。
印象里山鸦那尊被切成几块的小木雕,现在又完好无损地躺在眼前。
不对。
他捡起发现,这尊木雕还只是个半成品。
塑了形凸出人物五官轮廓,还没有细化。
但干净利落的线条,细小斑驳的刻痕,典型的山鸦手笔。从脸部比例到眉骨到鼻梁的弧度,也已像山鸦手笔下的人。
酸奶攀到吸管一半又慢慢往下降,应云碎拿着这块木头,像在冬天捡到了一只蝉,不合时宜到迷茫。
混血儿、意大利、退拍的作品、手背上的细小刀伤、得心应手的手工、第一眼就完美戳中审美的长相……他早就有了个荒诞不经的猜想,但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做出一个荒诞行动:
把木雕横放在矮几上,又微微颤抖着打开手机。
壁纸是前几天换的,“明天的孩子”半下飞马,他把手机同样横起来,让壁纸里的脸和木雕的脸都是一个侧躺倒下的角度。
再对比着沙发上熟睡的人。
三张脸重合在一起那刻,酸奶盒被用力捏紧,发出极锐利的响声。好像冬蝉在脑海里轰鸣。
应云碎有些喘不过气地坐在地上,手按在胸口,像看到了复活的神明。
那晚他失了眠,而迟燎到第二天下午都没醒。
电话响了好几次也只是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应云碎别的都没管,就一个备注辅导员的帮他接了,请了个病假。
但他实在睡得太久,那副安详又格外疲倦的睡相,硬生生消磨了应云碎昨晚的激动心情。
他本迫不及待想问他与山鸦的关系,后面又索性等他刻好木雕或者婚礼后再说,不动声色把半成品又放回了原位。
到送婚礼礼服的人带两个裁缝来了,迟燎才醒。
应云碎也不知这些人是迟燎安排的还是蒋龙康的人,觉得他们挺狗腿的。在迟燎洗澡时就向他恭维这个家看上去如何温馨,赞赏透彩色光的冰箱贴和创意感十足的企鹅水果刀。最后好奇问那个朝南的房间为何上了锁。
应云碎说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
迟燎家两室一厅却只有一张床确实奇怪,但既然另个房间上了锁意思就是封闭外人对其的窥探。
应云碎便不会窥探,他也没见过迟燎进去。
应云碎不是没有正常的好奇,但身为孤儿的他以前怕被别人说没教养,道德约束感很重,再加上作为一个病人,也不喜把精力乱放。
所以很多事情都会视而不见或点到为止。
但因昨天的猜想,他对迟燎的好奇已越来越盛。也意识到因所谓的反派人设,他基本都在担忧迟燎会黑化的未来,而下意识不咋在乎他的过去。
他和蒋玉种种,他也没细问。
他还是不了解他。
吊诡的是,在赴岛婚礼前一天,他被另个人拦住说了类似的话。
他遇见了主角攻顾在洲。
第27章 迟燎
说来也无奈,在要赴岛前一天,应云碎竟还跟着经纪人去试了场镜。
塞进那剧组是很早之前就谈妥的,但形式还是得走。
每到这时应云碎就有种人生被绑定的感觉,又要钻进演员炮灰的壳。
他遇到白邦先时本有过幻想,或许未来可以再做回策展人。
上辈子这个过程还算顺滑€€€€他虽拒绝了白邦先的模特邀约,但时逢教授布展,他前去帮忙,接着便开始入行。
穿书后他答应当模特,白邦先反倒没提过什么展览,聊天主题阴差阳错变成了山鸦、雕像和年纪轻轻的结婚郎。
他也清楚,策展这行讲究关系资源与专业性,他再怎么与白邦先一见如故,身份终究只是个低学历演员。白邦先不可能像上辈子面对个艺术史论的大学生一样,顺理成章提供橄榄枝。
况且教授工作重心又在苏市,那是他穿书前所居住的城市。作为生长在滨城“故事”发生在滨城的演员,也很难毛遂自荐。
本觉自己的穿书更像重生,兜转间恍然回神,仍在被些许设定束缚前路。
但试镜过程比想象中有趣,像是一场行为艺术。
这部电影号称国内首部悬疑科幻古风奇侠电影,原版小说很出彩,又是名导操刀,是很多演员争着抢的资源。
暴风雪山庄模式的故事。九名江湖侠客为寻找一件稀世珍宝共聚一个千古楼阁,因一场命案陷入各种迷局。像什么捉妖神婆玉面太监,应云碎带资拿到的角色是个盲眼琴师,戏份台词都不多。
他甚至都不用去见导演。就在副导那一组,演了个摘下眼纱的动作。
无所谓好不好,但看导演几个人的表情,似有一种意外的满意。
“为什么取下眼纱后还摸了几下眼睛?你观察过盲人?”
应云碎摇头。
他只是中学时在疗养院待过段时间,见过一盲人男孩时不时就要摸自己的眼皮,生怕眼球不在似的。
这种行为并非典型,但他印象很深,饰演时下意识就模仿了。
但他有双内勾外翘的凤眼,这个垂眸摸眼皮的动作带出很拿人的颓丧迷茫,陡一抬眸,强装空洞却本就偏浅的瞳孔又显得拒人千里,交织出一种破碎风情的高傲。
“比想象中有气质啊。”他离开后,副导对编剧说,“最不抱期待的反而挺惊喜。”
出来后应云碎趁莓姐给他买热巧的间隙,去茶水间喝了个药,回复小鬼提醒的消息,【嗯喝了】
走廊人群喧嚷,有个大明星也刚从总导演组试镜结束。应云碎毫无知觉,只嘴角微勾地看迟燎发了三个表情,雪花、太阳、大拇指。
“你在给谁发消息?”一道裹着笑意的声音骤然响起,应云碎吓得抬头,不懂谁这么没边界感。
一双多情桃花眼,笑起来很阳光,是个帅哥。很自来熟地向他点头,“哦,忘了介绍,我是顾在洲。”
应云碎不动声色地接收这个熟悉的名字。
走廊响起窃窃私语,影帝怎么会去主动找一个小演员搭话。
但顾在洲毫不在意,插着兜离应云碎很近。
他和蒋玉是竹马,很早就定下协议婚姻,只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义字打头却没爱情的阶段,小说前期也是有些浪的轻佻形象,
他似乎对蒋玉家庭也了如指掌,至少清楚人弟弟的事,俯下身对应云碎耳语:“我知道你,你是蒋燎要结婚的人。”
只有两人听清的音量。
跑来的助理不明所以地骂:“大哥你又在乱撩!”
应云碎反感地皱起眉,揉了下耳朵,抿嘴不言。
顾在洲被他那个嫌弃意义的动作逗笑,往后退了一步,“借步说两句话好吗,应云碎?”
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
应云碎神情严肃,跟着他多走了几步,避开人群。
顾在洲微靠着墙,意味深长颇带玩味地端详他。
应云碎很不喜欢这种眼神,率先开口:“说什么。”
“和你打个招呼,毕竟我是蒋燎哥哥的丈夫,你可能不知道。”他笑笑,“我倒是一眼就认出你就是蒋燎的人。”
“……为什么?”
“冷美人儿,他喜欢的人就像你这种样子。”
这话听着又怪又不舒服。
应云碎不知是自己身处反派立场的问题还是顾在洲自己的问题,竟第一眼就对这主角没好印象。
但顾在洲语气又正经起来,甚还有担忧:“应云碎,你不了解你的结婚对象。”
“我知道木已成舟,在婚礼前给你说这些很煞风景,但就是忍不住想给你提个醒。”
手机振动,应该是找不到人的莓姐,应云碎拿出来,毫无波澜:“提醒什么。”
顾在洲欲言又止,缓慢问:“你难道都不疑惑蒋燎找你结婚的动机吗,还是你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应云碎给莓姐发消息,说马上到。
“婚姻是一种制度,不是爱情,里面全是利益成分。”顾在洲侃侃而谈,意思是若真出自喜欢,是不可能轻率做出结婚这种举动,应云碎听明白了。“你觉得蒋燎看准了你什么利益。”
应云碎陡然想起第一天他给迟燎说自己性冷淡,迟燎说他不需要上床,只需要结婚。
他们明明是因上了一次床才走到一起,但迟燎连这都没那么在意。
他瞟顾在洲一眼:“你知道?”
顾在洲被这上扬的清淡语调搞得心抖了下:“别这么不屑,我是好心,提醒你留点退路,保护好自己。”
应云碎握紧手机,笑了笑,“我知道了,那谢谢好心。”他冲他做了个道别的致意,“我还有事,后天岛上再见吧,顾在洲。”
后天就是婚礼日。
相当于他说了半天应云碎完全没听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