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迟燎有些兴致所起地咬他的锁骨,指腹去刮他的右背时,应云碎一想到右背的烧伤于迟燎只是更像那个人的证明,虽本能地战栗了下,却只是抗拒地改成仰躺:“睡吧,我累了。”
迟燎“喔”了声,也改成平躺:“好叭,那云碎哥晚安。”
“嗯。”应云碎说,闭上眼。
倒是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他还迷糊着,就被迟燎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好,圈上条围巾:
“云碎哥,下雪了!”
落地窗外,白茫茫的云雾之下,城市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我们下去玩会儿雪好不?”迟燎迫不及待地问,甚至拿出两张不用的硬质文件夹,“我们就用这个铲雪!”
应云碎笑了:“幼不幼稚。”
虽这么说,他还是和迟燎下去了。
此刻还不到八点,梵龙科技下的圆形空地覆着一层还未多少人踏足的薄雪,光滑得像一颗白晃晃的棋子。滨城南方城市,很少下雪,应云碎手揣在兜里,用一种过来人司空见惯的表情看迟燎兴奋地踩进雪地。
“云碎哥你快过来!”迟燎往前奔了一会儿,又回头招手,露出一颗虎牙。
应云碎慢慢走过去,脚踩在雪地像踩一团棉絮。迟燎正用文件夹把雪铲成一个小尖堆,堆到一定高度就抬起脚轰地一下踩进去,嘿嘿直乐:“好好玩儿。你快也来。”
怎么能这么幼稚?应云碎眯起眼来有些抗拒,最后却还是在迟燎地威逼利诱下做出同样的蠢事,无语道:“你到底成年没?”
“成了啊,我14岁时就可以把18岁演的很像。”
哗啦。应云碎正踩踏一团雪堆。
他看着迟燎的侧脸,他又拿起树枝写字。左手是文件夹,右手是树枝,好不割裂,好不和谐。
应云碎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迟燎为何有时候幼稚得不像19岁,有时候又像成熟得远远超过19岁。
他14岁就开始装一个大人,他可能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年龄段的正常心境。他心理的某部分,大概永远停留在14岁以前,而另一部分,则早早成为了成熟男人的范本。
那真正的、19岁的迟燎到底是偏向哪一部分?
他不知道,这人正拽他的袖子:“哥,这是我想给你说的。”
应云碎低头,树枝歪歪扭扭写下三个大字:
对不起
他微愣,这个道歉来得他都忘了是在为什么,过了会儿笑了,把迟燎树枝夺过来,在前面加上两个字“我也”。
应云碎的字体龙飞凤舞,“也”最后的竖弯钩都连上了“对”的那个点。
“你也对不起?你对不起什么?”迟燎疑惑。
应云碎指了指脸颊,意思是不该扇他巴掌。迟燎明白了,哼笑一声:“没关系的云碎哥,你根本没力气。”
“……”
“再写一句。”迟燎说,又把树枝拿过去,先画了朵雪花的图案。
画到一半应云碎就像被那根树枝给钉住,僵在原地。
迟燎画的简笔雪花很特别,中间是个空心圆圈,外面延展六条线,像立着六棵圣诞树。
应云碎以前就是这么画雪花的。
他还以为这是自创的,幼年中二时期签名,都喜欢就用这么一个图案代替。
就像看到世界上第二片一模一样的雪花一样,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用同样的方式这样画吗……
彼时的应云碎并不会想起当年他在疗养院,通过栅栏送给隔壁小男孩的那幅蔷薇花画作,签名就是用的这个图案。就算想到了,他也不会把小男孩和迟燎联想在一起。他被自己“穿书”的外来者身份绑定,也早就认定这个世界不会再有那个住过疗养院的“应云碎”,他只是惊愕地杵在原地,看迟燎写下两个字:
爱你。
这是应云碎第一次知道迟燎“爱自己”。
已经有了忘不了的人了,还能对别人写出爱吗?
这个告白多么幼稚,意味着19岁的迟燎更偏向还是个孩子吗?
他不想想了,不用所有东西都要探究得清晰,应云碎只扬起嘴角,再次夺过迟燎的树枝,又一次在前面加上“我也”。
第48章 成长
这场雪下了小三天。
三天后应云碎去见了白邦先。
教授的雕塑项目进展到一半,听闻了应家的破事儿,请他吃饭。
应云碎去了,是单独的。接收着教授的嘘寒问暖,心里也很感动。
餐宴上还有小米,两人交谈间他得知教授明天要回苏市办一个展。
应云碎本没有说话,但这次教授主动邀请了:“你想去看看吗?我们刚好也缺一些人。你就当散散心。”
他知道应云碎被应家赶了出来,好像还被要求还钱,担心他陷入生计又悲伤难抑。
事实上应云碎早已平静寡淡,要不是看在温琴的份儿上,恨不得怂恿迟燎在反派计划里多加一所医院。他没想到这根橄榄枝竟还是抛了过来,想了一会儿,同意了。
反正又是孤儿了,他想做回原来的自己,也确实该回回真正的“故乡”。
这天回去他便在收拾东西。
迟燎从公司一回家看到一个摊开的行李箱,如临大敌:“云碎哥你干嘛去?”
应云碎坦诚相告白邦先的邀请。
他以为迟燎不会开心,但迟燎只问:“你要去苏市吗?”
应云碎:“嗯,可能去三天。”
迟燎竟妥协了:“好叭,那你去叭。”
应云碎意外他的通情达理。
迟燎帮着应云碎收拾东西,越来越如芒刺背,过了几分钟,他做下决定,把自己的行李箱拖出来:“算了,我跟你去。”
应云碎愣了:“你不当霸总了?而且你妈妈忌日快到了。”
迟燎说:“可我想和你一起出去,我们还没出去过。”
他眨了两下眼睛,祈求的神态坚定的口吻:“我要跟你去!”
应云碎根本拿不出理由拒绝。
于是真正登机时就变成了四个人。
应云碎对白邦先和小米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家属携行……应该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白邦先微张着嘴,“但你确定只是携行?”
迟燎托着两个行李箱,背上背着个鼓鼓囊囊宛如炸药包的登山包,脖子前面还挂着个相机。
他刚把卫衣兜里过于重的东西转移部分到外套口袋里,创口贴、暖宝宝、眼罩,竟然还有夏天的小电风扇和风油精。
“。”应云碎只得不好意思地再次笑笑:“……当旅游来了。”
还有个U形肩枕,不方便塞进兜,迟燎勾勾应云碎的手指:“云碎哥你帮我把这个放到我卫衣帽子里。”
应云碎说好,绕到背后踮起脚。
突然愣了下。
低头看了看迟燎的鞋,他重新仰头,戳了下他后颈:“你再蹲下来点儿。”
迟燎喔了声,腿曲得更深。
应云碎把U形枕塞进帽子,压平:“好了。”
咔嚓一声。是小米富士拍立得的声音。
迟燎应云碎循声看她,小米抽出缓慢升起的相纸,挥了挥递过来:“哥你们太养眼啦,我忍不住拍了一张。”
白色光滑的相纸正在慢慢成像,应云碎很喜欢看这个由无到有、画面像涟漪慢慢浮现的过程。
会有一种瞬间的定格和期待感。
迟燎刚站直转头,应云碎正放下踮起的脚€€€€这是小米捕捉到的瞬间。应云碎捏着相纸一角,歪着头看画面色彩变得更饱满。
他们是情侣穿搭,羽绒短外套内搭卫衣,宽松运动裤下面是AJ运动鞋。跟拍运动海报似的。
应云碎本从不会把自己打扮地这么休闲随意,而且过于潮。但意识到迟燎脱去西装后的日常往往就是这种夺人眼球的体育生风格。他是小男孩儿谈恋爱、手机壳都要情侣款的人,应云碎便任他把自己也打扮得像个骚气装逼少年。
小米捕捉得很好。两个脑袋空隙之间,是一格穿过机场落地窗的过曝光圈,应云碎轻声念叨:“还真是……”
“什么真是?”迟燎问。
应云碎摇摇头:“没什么。”
最后迟燎拿走了这张相纸。
掰开手机壳,把它塞了进去,再压紧。
登机后应云碎便闭目养神,但迟燎有些亢奋,一直打扰他睡眠。
第一次他快睡着时,迟燎把帽子一翻,U形枕拿出来圈在他脖子上,眼罩抛出来盖住眼睛,摆弄间反而把他搞醒了;
第二次他快睡着时,迟燎大喊空姐,要了个薄毯,披在他腿上,又把他搞醒了;
“迟燎,我已经很舒服了,什么都不需要。谢谢乖。”应云碎如此强调,结果第三次快睡着,迟燎直接戳他的大腿,发出没世面的声音:“云碎哥你看外面的云,好漂亮。”
迟燎坐在靠窗的位置,应云碎虽然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很赏脸地掀开眼罩,手撑在迟燎大腿上,眯着眼往外看了看。
舷窗外碧天如洗,云果冻般一层一层的,他点头:“确实。”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迟燎说,眼睛很亮。
应云碎歪头看他,变成金色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你第一次坐飞机?”
“也不是。”迟燎回答,“只是是第一次会看外面的样子,毕竟是和你在一块儿嘛。”
小时候坐蒋龙康的私人飞机,却因伤痕累累全程昏睡;长大后坐蒋龙康的商务机,也疲惫忙碌连打开遮窗板的心思都没有。他说得自然随意,应云碎却像听到了一句动听实诚的情话,手掌在他的运动绒裤上抓了抓,安静地和他欣赏这片云海。
过了一会儿,迟燎把他眼罩一拉:“好了你继续睡叭。”
应云碎挠挠他大腿:“你呢?”
“我写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