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云碎笑了:“写得进去吗?”
“别小看我。”迟燎说,“我用手机写也很快,待会儿给你看。”
结果等应云碎醒时,他也已经敲代码敲睡着了。
没有U形枕也没有眼罩,故憨相袒露无疑,脖子歪着嘴巴张着,角度得当仿佛要把窗户那道刺眼的光束给吞掉。
应云碎笑起来,拍了拍坐在另一边的人,小声:“小米,能不能借下你的拍立得。”
又是咔嚓一声,在机厢显得挺突兀。
所幸迟燎并没有醒来。
应云碎学着迟燎收藏照片的方式,掰开手机壳,把这张睡觉傻照塞进去。
然后他将迟燎脑袋扒到自己这边,给他带上U形枕,又用头顶顶着他的下颌骨,最后手托起他下巴一抬,让他嘴巴闭上。
小米被逗笑:“哥,你们真挺般配的。”
应云碎只是阻止他的英俊伴侣口呼吸,不明白这个般配是如何解读而来。小米说是迟燎睡觉看起来很像个小孩儿,而应云碎的行为则十分“养成系”,她还兴奋地问:“哥,你想不想把你们的故事写下来?”
“嗯?”
“现在网上有一个很火的生活记录论坛,我经常在上面读一些同志文学,很受欢迎的。”
“就小说吗。”
“差不多吧。但是都是那种纪实向,感觉都很真。我现在在读的这本作者说是在写自传,现在才讲到他被陷害残疾,感情线都还没出。他一两三个月才更新一点点,但文笔确实很好,写的像散文,很多粉丝呢。哥你没事儿也可以写写你们的故事啊!”
应云碎摆摆手:“我还是算了,没那个水平。而且我和迟燎的故事也没太多说的。”
是因穿书才强行拉出的感情线,因相似才走到一起的备份缘。应云碎虽心甘情愿耽溺其中,却仍时不时觉得自己的故事没那么值得被炫耀。
穿书突兀离谱,于他是个礼物,却缺少一些纯粹的宿命€€€€他是因“反派”存在的“炮灰”,所以他们能迅速走在一起。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迟燎永远不可能因为他是“应云碎”,才把他拥进怀里。
他得寸进尺了,如今竟然开始贪心地不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坐在前排的白邦先抬手把平板递过来,让应云碎看了看他雕塑的半成品。
石膏像圣净肃穆,应云碎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很喜欢,尤其是翅膀雕刻的手法,和山鸦《明天的孩子》手法很相似。
小米问:“哥你真的很喜欢山鸦这个作品呢,锁屏都是,为什么啊?”
应云碎自然不可能说这一度是他的性幻想对象,但可以空泛讲讲一切的起因:“以前对艺术方面比较感兴趣,看到一个大V发的山鸦作品集惊为天人。然后18岁的时候刚好遇到山鸦的雕塑展,就特意去现场看了,那还是我第一次现场看展,就更着迷了,那种不朽的静默感太神。最幸运的是,那个展览后面可以凭票抽奖,我抽到了特等奖,一尊木雕。”
一个孤儿注定倒霉,一点幸运就足以让他开怀,何况是“特等”。
那尊木雕高度接近半米,是“明天的孩子”张开双臂拥抱的姿势。应云碎很喜欢,虽然不是山鸦亲手所作,只是来自山鸦门徒的二创。
“为什么会觉得是幸运呢?”迟燎不知啥时候醒来,自然而然接过了话茬,“说不定就是有人刻意为之,我听说一般奖池最好的那批奖都会有暗箱操作。”
应云碎笑了:“那能对我暗箱操作,也是我的幸运了。我和主办方没有任何关系。”
迟燎摸了摸下巴:“所有的幸运都是有备而来。你可能做过什么好事儿吧。云碎哥,你有没有认识过什么难忘的人?”
这个难忘就值得细品,应云碎想起迟燎是个能从李故吃醋到唐子林的人,以为他是在背调心动经历,便说:“没有。”
好像是真的没有。他这人很冷的,如果不是强行结婚,如果不是迟燎性格很纯,真的很难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都是过往云烟。
小米瞪大了眼,她的重点永远在感情线:“哥,你是初恋啊。”
“嗯。”
迟燎还要刨根问底:“真没有?那些和你打过交道的人你都忘了吗?”
“不是忘了。”是不方便和你说,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而且€€€€“我从小打交道的基本都是比我年纪小的,那些小屁孩儿,我都没认识几个同龄人。”
迟燎眉毛一拧:“谁是小屁孩儿了!差四岁不算同龄人?”
应云碎揉揉他头发:“长大了四岁就觉得也不是相差太大,但小时候就会觉得差距很大啊,差一岁感觉都不一样。而且我也不是在说你。”
迟燎似乎有些生气了,把小桌板啪地一下往上面一砸:“云碎哥你记性又差又搞年龄歧视。”
应云碎不明所以:“啥跟啥啊……”
迟燎抿嘴,像有些事明明想炫耀,最后只扫兴地吞进肚子里。
到达苏市,先入住酒店。
情侣大床房,天花板都是镜子。
重返故地应云碎心情复杂,但首要肯定是感慨且开心的,被房间的氛围一挑,觉得精力也尚可,想到迟燎把他们的合照塞进手机壳,也不再被白月光缠住手脚。
他想去诱惑迟燎拿安全|套,却看到迟燎拿出电脑。
他差点儿吐血。
“……迟燎,你要干什么。”
“做作业。”迟燎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天天做作业都不能做别的吗?”
迟燎抬眸:“做什么?”
应云碎歪歪头:“你应该做的。”
迟燎看着他,眼睛眯了眯。
五秒钟后。
啪得一下,他把笔电一关:“应该的应,是哥哥名字的这个应吗。”
应云碎没想到他切换地这么迅速,像个不愿压抑怒火的猎豹,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抱起:“哥哥真的要和小屁孩儿做吗?”
“……”应云碎不懂他怎么这么较真。
较真到应云碎这次要死不活。
他一向觉得迟燎温柔,很体贴他羸弱的身体,但这次虽然也是耐心,却藏了一股明显的坏劲儿,比如非要他叫出来。
迟燎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结束后他筋疲力竭,话也说不出来。结果迟燎把他抱进浴室时,又露出孩子气的模样:“我不是小屁孩儿。”
“……”应云碎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早就发现了。”
“发现什么。”
拍立得的身高差便是证明,和一个比自己小四岁还成年没不久的男孩在一起,他体会到了小米口中的“养成系”。
“就发现你个子变高了。”
迟燎昂起头。
应云碎顿了顿,意有所指:“……人也更大了。”
昂起的脑袋变得通红。
浴室弥漫出沐浴露的香气。
“云碎哥,你好烦。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应云碎要睡着了,却因把他的小屁孩儿逗羞得意地笑起来,把水拍到他胸口,随口问:“哪个以前啊?”
迟燎却回答得认真,声音掩盖在水声里:
“很久很久以前。”
第49章 自己
第二天清晨,应云碎起得很早。
天还没亮。
他揉了揉酸痛的腰,看了眼还在睡的迟燎,把蹬开的被子给他盖好,吃了药便轻声出了门。
叫车软件定位到一个他熟烂于心却指尖陌生的地址,最后识别出F区的“恒安福利中心南门”。
应云碎住的酒店离流滩美术馆很近。
这美术馆都是承办世界级展览及活动,苏市艺术版图中最不可忽视的亮点,故也是坐落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段。
而F区通俗点儿说,算是苏市的贫民区。应云碎打车过去,要花一个多小时。
再下车的时候天便亮了,他给迟燎发了条短信,说自己醒的太早在外面瞎溜达。知道迟燎醒了就会联系他。
到达福利院门口,他深呼吸口气。
应云碎其实早就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实感”,也推断过他接触的人大抵都是本就存在的人。
但只有站在这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着两棵零落的桂花树,他才会心脏砰砰地快速跳动,认为自己不是轻飘飘地突兀地来到这个世界。
只是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活一次。
他缓步走了进去。
“所以你朋友以前是在这里长大的么?”
接待他的工作人员中等年纪,递给他一杯白开水,笑得温和,“他自己怎么没来呢?”
应云碎礼貌地笑笑:“一时不方便,托我代来给他拍几张照。可以吗。”
“当然啊,你随便拍。”工作人员说,“但你朋友应该会觉得很陌生、找不到以前的回忆了吧,咱们福利院以前遭遇过火灾,现在全部都是翻新修建的,大变样啦。”
那倒是。恒安福利中心是由社会爱心团体出资的私立福利院,很简陋。因为火灾上了地方新闻头条后,才被政府接管,又被几个富商资助。
如今修缮得完备齐整,从各个设施来看都造价不菲,甚至有操场和美术教室。但也确实不可能再存在任何应云碎小时候的痕迹。
和他上辈子看到的场景是一样的。
应云碎浏览着照片墙:“我朋友说,那场火灾把当时他们所有的档案也烧没了。”
“是。”工作人员叹了口气,“那会儿咱们福利院也很穷,缺少专业化的运营,都是乱糟糟的。火灾一烧啥都没了,以至于有些逝者都无法确定身份。蛮惨痛的。”
应云碎嗯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自那次拍戏迟燎抱着他被火架砸中后,火灾于他的阴影虽仍旧深重,却不再那么让他喘不过气。
他可以坦然地去回忆,去沉思。现在回想那些场景还能增添更多细节。
当时在医院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搜新闻查伤亡人数。
11人受伤,8人丧生,逝者年龄从8岁到56岁不等。
56岁的是老院长,她是看着应云碎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