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不由感叹,他江老师还真是魅力无边,上到八十下到八岁通吃。不过有个小屁孩天天给江来送糖,这事要不要跟秦郁上汇报呢?
正琢磨,就听江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周立马会意,把手机递过去:“秦导刚才来电话了,您和张导在看回放我就没敢打扰。”
江来心道小周的确机灵,拿过手机后沿着学校围墙绕了一圈,才勉强找到一处有三格信号的地方,给秦郁上回拨过去。
刚响一声那头秒接,紧接着传来秦郁上低沉的嗓音:“拍完了?”
小周每天都会把江来的通告单偷偷摸摸发给秦郁上,秦郁上对他的拍戏时间了如指掌,每次都是估摸着他差不多拍完掐着点打来。
江来露出一个笑:“刚拍完,晚上还有一场夜戏,拍完就能收工了。”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秦郁上视线定格在台历上那个用红笔标注的日期上。
还有四天。
江来离开不到一周,他就感到度日如年,无数次想干脆定张机票飞过去探班算了,拿起电话就要打给助理时又生生按捺住。
连老婆都知道在外面拼事业,作为男人光想着跟老婆贴贴怎么会有出息,老婆知道了也会瞧不起。
秦郁上克制住想腻腻歪歪粘粘乎乎的冲动,清清嗓子道:“我待会儿要接崽崽去看场戏剧表演,是我妈她们剧团的公益演出,我带崽崽去撑撑场面。”
前一晚跟江棠承视频的时候,江来已经听说了,小孩兴奋地拿出好几套衣服,对着镜头边比划边询问他的意见。
江来准了:“行,去吧。”
秦郁上继续说:“今天只是首演,接下来还有几场演出,我看过日期,你杀青回来后还能赶上最后一场,到时候再带你来。”
电话这头,江来的呼吸停顿了一秒。秦郁上的心思太好猜了,看演出只是幌子,这是想让他见家长。
江来挑了挑眉,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等回去再说。”
秦郁上嗯了一声,就听电话那头有人喊了声“吃饭了”,他猜是场务发饭了,便问:“晚上吃什么?”
江来道:“不知道,待会儿去看看。”
秦郁上虽然没去过西崇,但去过临近的城市,知道那个地区饮食偏辣,不管什么菜都放辣椒,江来恐怕吃不惯。他本想找家当地餐厅,让一天三顿按照江来口味做好了送去片场,无奈刚送去的第一天就被江来退了回去,理由是不想搞特殊。
“要是我睡不惯床,你是不是给我空运张席梦思过来?”
一句话把秦郁上说得哑口无言。
秦郁上只好道:“如果太辣了就让小周给你打点热水,在水里涮涮再吃。”
“嗯,知道了,你快去忙吧。”江来说完就要挂电话,冷不防听到秦郁上问:“哦对了,你说回来要跟我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江来此刻正站在一片没有遮挡的空地,橘色的夕阳轻柔地笼罩在他身上,也清晰地映出他眼底浮现的笑意。
他出发前跟秦郁上说回去之后有事要谈,看来秦郁上憋了几天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江来还是那句话:“等回去再说。”
“就不能现在说?”
江来想象秦郁上抓心挠肝想知道的画面,忽然觉得挺有意思,顿了顿道:“其实我提醒过你,不止一次,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一转头就见小周蹲在墙边一排树底下,正饶有兴致地研究什么。
见江来走过来,小周赶忙阻止:“江老师你别过来了,这儿好多蚂蚁,别沾到你身上,也不知道这些蚂蚁忙忙叨叨干什么呢,搁这儿搬家呢吗?”
小周说完自己就先乐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江老师,你等我一会,我去拿饭。”
场务正在校园另一角的空地上发饭,大家领到之后或找间空教室坐着吃,嫌教室闷热的就直接找个阴凉地儿蹲下吃。
江来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说话时他不知怎地抬头望了眼天,原本蔚蓝的天空忽然多出成片柳絮状的黑云。
他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想,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晚上的盒饭是土豆牛腩和炒青菜,难得都没放辣椒。江来拿着盒饭正准备找间教室,忽然看到了操场上的一个人影。
方才热闹的操场此刻已经安静下来,学生们一窝蜂散去,大约都各自回家吃饭了,只剩一个人还蹲在篮球框底下,正是那个给他送糖的杜阳礼。
江来驻足看去,杜阳礼从地上站起来,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而后才朝他走来。
江来记得接下来已经没有学生们的戏份,问道:“你怎么不回家?”
杜阳礼道:“我爷爷进城去了,小卖部没开门,我不用看店,玩一会再回去。”
“你家是开小卖部的?”
杜阳礼点头,按照剧中角色称呼江来:“我家什么吃的都有。老师,你要是不喜欢吃糖我家还有好多零食,我给你带。”
因为常年暴露在紫外线和山风下,杜阳礼皮肤有些黑,脸颊泛红微皴,身材瘦弱但眼睛却清澈纯净,透出对大山之外世界的渴望和向往。
江来问:“家里还有其他人在吗?那你晚饭怎么吃?”
“没有,其实我是孤儿,是爷爷收养我的。”杜阳礼挠了挠头,“爷爷应该给我留了馒头,我回去烧点开水泡一下。”
江来皱了皱眉,再一次认真打量杜阳礼,7、8岁的年纪,身高却同江棠承差不多。而江棠承是脸色红润健康的瘦,但杜阳礼却明显是营养不良。
江来俯身,把他肩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落叶拂去,而后把盒饭递了过去:“那我请你吃饭吧,吃完饭你再回”
“江老师€€€€”小周急了,好不容易有顿饭不辣,江来怎么还让给这小孩。
江来摆手阻止小周继续往下说:“我中午吃得多,现在还不饿。”
杜阳礼毫不怀疑地信了,脸上流露出渴望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江来便把盒饭打开塞他手里,他当即坐在教学楼外的台阶上,稀里呼噜吃起来,饭粒都沾到了脸上。
江来对小周说了句“你吃你的”,便也相隔一米距离坐在了杜阳礼身边。
不远处,三三两两扎堆的工作人员吃完饭陆陆续续起身,忽然有人高呼:“看,好多蜻蜓啊。”
杜阳礼这才从盒饭中抬起头,像是喃喃自语,用带了点当地口音的普通话疑惑道:“奇怪了,平时也没这么多蜻蜓啊。”
*
另一边,岚城。
同江来挂线后,秦郁上着实郁闷一阵,翻来覆去摆弄手里的钢笔,笔帽盖了拔拔了盖,想不通江来到底提醒过他什么。
时钟指向五点,差不多该出发去接江棠承,秦郁上这才放过那只可怜的钢笔,驾车从公司离开,先去钱母家接上江棠承,而后前往岚城剧场。
壹心基金会和岚城戏剧团联合公益演出的消息早已提前发布,门票预留了一部分给曾经为基金会捐款的爱心人士,一部分给基金会帮扶的贫困学生,还有一部分留给公众,可以在网上进行免费预约。
秦郁上到的时候,剧场外已经排起等待入场的队伍,他停好车,带江棠承从另一个通道入内,剧场内已经来了不少人。
闻绍作为秦郁上好友,少不得带旗下艺人来捧场,剧场内星光熠熠,近乎一场小型的娱乐圈盛会。
俞珍也带女儿来了,小姑娘跟俞珍姓,名叫俞佳,继承了母亲优越的外貌。俞佳看看江棠承又看看秦郁上:“你就是崽崽的爸爸吗?你们长得真像。”
秦郁上并未将小姑娘的童言当真,玩笑回复道:“眼力不错,跟你妈有一拼。”
俞佳早就想见江棠承,小孩子熟得快,没多久俞佳已经捧着俞珍手机给江棠承看她养的泰迪。
俞珍打趣秦郁上:“你这是什么情况,登堂入室了?”
秦郁上清清嗓子,表面谦虚实则得瑟:“算是吧。”
俞珍翻了个白眼予以回应。
梁松前段时间出院,一直在家休养,酒也不能喝烟也不能抽,每天只在家附近遛弯,郁闷得不行。今天终于能有机会外出,便带老伴一起过来捧场,见了江棠承惊讶道:“这就是江来的儿子?”
江棠承一身黑色小西装,还打了酒红色领结,而秦郁上的穿着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前襟多了那条他曾经给江来的深蓝色手帕巾。
梁松摸着下巴,视线在面前这一大一小脸上来回逡巡,狐疑道:“真不是你的娃,江来真不是给你背锅?”
秦郁上满头黑线,心道这老头是说冷笑话上瘾了吗。
江棠承原先到人多的场合还有些胆小,如今也算走过南闯过北,况且还有秦郁上撑腰,所以丝毫不怯,乌黑大眼眨巴两下,有些好奇地打量梁松。
秦郁上说:“这个爷爷也是导演,很厉害。”
导演在江棠承心中有着不一般的地位,他立刻睁大眼:“比叔叔还厉害?”
梁松哈哈笑道:“我是他的老师,你说我比不比他厉害?”
让秦郁上感到意外的是,聂威竟然也带他的妻子来了。
秦郁上不由想起上次火锅店,他基本确定厕所门的主角之一就是聂威。
那另一个人呢?
会不会是开车载聂威离开的薛承风?
秦郁上心中鄙夷,面上却丝毫不显,主动走过去打招呼。
聂威爽朗笑道:“我今天不请自来,你不要见怪。”
“怎么会,聂总编贵人事忙,怎么今天有空?”秦郁上笑道,同时敏锐发觉,同上次火锅店外见面时相比,聂威虽然依旧一副笑脸,但心情明显不佳。
聂威道:“支持公益嘛。”
相比聂威的侃侃而谈,他妻子全程沉默,只在秦郁上看过来时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说话间,聂威的视线落在江棠承身上,一晚上都如鱼得水的江棠承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害怕,抓着秦郁上的衣摆往他身后躲。
秦郁上不着痕迹地挡住聂威的视线,又寒暄两句,到场之人里也有不少聂威的熟人,他逐一熟络地打了招呼,带着妻子落了座。
闻绍方才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正好看到秦郁上跟聂威在说话,便抱臂旁观,等聂威走了才过去。
“那不是《文新周刊》的聂威吗?怎么你跟他认识?”
秦郁上三言两语把采访的事告诉闻绍,闻绍瞪大眼:“《文新周刊》影响力仅次于官媒,那么好的宣传机会你干嘛拒绝?”
秦郁上没搭理他,反而想起什么:“薛承风最近怎么样?”
“跟公司解约了。”闻绍奇怪,“你突然问他干什么?”
秦郁上没吭声,弯腰给江棠承整理蹭歪了的领结。
闻绍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江棠承脸上,江棠承一进来他就看到了,小脸粉嫩可爱,打扮得像个小王子。
闻绍心道不愧是江来儿子,这腿可真长啊,刚弯腰说一句“小宝贝你怎么这么好看啊”就被秦郁上无情地推到一边。
秦郁上一脸嫌弃地警告:“你离他远点。”
“嘿我这暴脾气。”闻绍道,“这才哪儿跟哪儿,你还真把自己当爹了?扯证了吗你?你现在就是无证上岗拽什么拽?”
“再说你凭什么嫌弃我,我现在堕落至此都是因为你们老秦家始乱终弃,我还没嫌弃你你反倒嫌弃我了。”
秦郁上对江棠承说:“别理这个人,以后看到他绕着走。”
“哎我去€€€€”
闻绍刚要发作,话音又戛然而止,看看江棠承又看看秦郁上,眯起眼睛道:“听说人在一起呆久了就会越长越像,别说,这小孩跟你长得还真有点像。”
这一晚上不少人说江棠承长得跟他像,秦郁上神经再大条也难免犯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