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 第21章

“静师兄,我能进来吗?”

殷停分辨出了来人,把案上的宣纸一合,绕出长案,拉开门,对着来人笑道:“秋珩师兄,劳你跑一趟。”

他尚为辟谷,每日仍需要食用五谷杂粮,秋珩便是师父专门指派,负责照料他和姜太平的人。

端着木质托盘的秋珩笑了下,“静师兄客气,先用晚膳罢。”

托盘上摆着一碟嫩绿菜叶子,一碟雪白鸡肉和一碗小粥。

那鸡肉极为不凡,乃是掌门豢养的灵禽,有洗筋伐髓,强身健体之效,对感应灵气也有很大帮助。

听了他的话,殷停转过头往窗外看,天色已暮,果然是近晚了。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得,又白白耽误一天。

其实这样没人管的状态,很符合他一开始混日子的预期,不过再从掌门那处得知脑海中的封印只有自己的法力才能打开后,他的心态便不可避免地急躁起来,更加之刘鹏也已经……

见他愣神,秋珩没有打扰,把晚膳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途径长案时,他歆羡地瞥了眼展开的符文,而后很快别开眼,藏在袖中的手掌瞧瞧握紧。

饭菜的香味充盈鼻尖,殷停肚子咕噜噜着叫,他暂时放下了烦躁心绪,走到几边,捧着木碗,埋头苦吃。

往日秋珩送完一日三餐并不会多待,今日他却迟迟未有动作,殷停猜到他是有话要说,抹了把嘴上的鸡油,问:“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秋珩倒了碗茶,温声道:“前日,静师兄托我打探的人有消息了。”

殷停精神一振,放下碗问:“他们在哪儿?过得可好?银子可够用?”

“他们如今在闲隐门外镇,师兄可有话要带给他们?”

殷停托秋珩打探的人正是田家兄弟,而外镇是依附闲隐门生存的小镇,其中居民多是闲隐门中修士的后代。

闲隐门分外门内门,外门中多是度过了问心三关,却未能得师父眼缘成功拜入门下的弟子,这些人也算闲隐门下,主要负责与世俗交接的杂事。

诸如在凡间开设道观,为门中寻觅传人,分发信印。

闲隐门建门已有千载,每四十九载择一次弟子,哪怕每次能通过三关的人数极少,但多年积累下来,人数也十分可观。

说外门弟子是支持闲隐门的基石也毫不为过,对他们师门也十分厚待,甚至允许已经不算闲隐门下的他们的后人结镇依附门派而生。

倘若后人中有人拥有修仙资质,信印也会优先发给他们。

顺带一提,内门中,除了余字辈的掌门和另两位师叔,便只有寥寥几位静字小辈,在殷停三人入门前,拢共只有两位师兄,一是余明门下祝临风,另一位师兄拜在掌门门下,外出游历多年,至今未归。

殷停偶然听洒扫的童子说过,除了这几位明面上的长辈,门中其实还有一位老祖宗,辈分比山还高,便是掌门见了也只能自称弟子。

初次听闻这些事时,殷停不由感到咂舌,闲隐门人既然凋敝至此,师长们为何不愿放低收徒的门槛,真不怕将来香火断绝吗?

他转念又想,过去这许多年只收了两名弟子,而今一口气收下三人,到底是他们天赋好到门中无法视而不见,真和了师长眼缘,还是说,门中已经在放低门槛,就从他们这一批开始……

他止住念想,心说,我是天分高,剩下两个是放低门槛。

……

言归正传,殷停对秋珩说:“劳师兄转告,让他们在外镇中等待我一待,不日我会将他们接入门中。”

在秋珩点头答应后,他起身进内室取出用方巾包好的银钱递给秋珩,“这包银子,也请师兄帮忙转交。”

门中有规定,内门弟子在引气入体后,能任意择选两位门客。

殷停打算选田家兄弟,一则他需要有人帮着处理杂事,田家兄弟的缺心眼,不,憨厚,他信得过。

二则,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如今他虽没有得道,但勉强算寻了个靠得住的安身之所,没道理再让田家兄弟受乱世磋磨。

“师兄,”秋珩把银子往回推,摇摇头说:“外镇中不用俗世银钱,”他翻手取出张两头钻孔,中系红绳的半手竹片,“此物唤作篾,外镇中一切买卖,皆用篾钱往来。”

他将竹片递给殷停。

殷停接过,入手带着丝丝凉意,拿起查看,竹片表层像上了层蓝釉,比较寻常竹片颜色更深,竹片中部绘制着歪歪扭扭的纹路,不时闪现荧光。

蓝膜和纹路应当是为了防止有人伪造而做上的标志。

见殷停面有难色,秋珩善解人意道:“师兄若是为篾钱发愁,师兄倒是能相助一二。”

殷停心中升起警觉。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和秋珩相交泛泛,托他打听田家兄弟的消息,他也付出了一碗珍珠鸡肉做酬劳,二者算是两清了。

秋珩如今这上赶着送钱的作态,虽说不至于有奸盗的心思,但有求于他是跑不了的。

想着秋珩也曾帮过自己的忙,殷停并未把话说死,只说,“不好白拿师兄的财物,不知师兄可有事需要师弟略尽绵力?”

秋珩顺坡下驴,叹了口气,说:“师弟向往符文之学已久,奈何一直不得章法,今见师兄描摹符文,便起了那不该有的心思,”他对着殷停深深作揖,“可否请师兄成全,让小弟一瞻符文高妙。”

居然是为了此事,他的话出人意料,殷停没有立时答应,也没有收秋珩的篾钱,只说明日给他答复。

殷停在门中来回踱步,此事他本该向师父余明请教,奈何余明已多日不见踪影,想来是又风流快活去了。

过了会儿,他走出房门,找到负责修剪桃枝的童儿,托他去九思斋请刘鹏来。

童儿应声离开。

余英师叔向来和自家师父不对付,两人的道场一在南一在北,距离最远,加上童儿一来一往也得花些时辰,殷停本没想着刘鹏立时便能来。

他在屋中等着无趣,便越性去找姜太平。

二人住得近,不会儿便到了。

姜太平独住的木屋门户紧闭,木窗纱屉中透出亮光,他贴近去看。

姜太平正趴在案上描写符文,一手握着笔,一手压着纸,神情专注无比,连鼻尖上沾着浓墨都未发觉。

一股若有若无的灵光在符文上流转,天河一般从笔杆蜿蜒向他的全身。

殷停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姜太平大抵是摸到章法了。

他心中越发浮躁,上辈子的快餐生活加上远比孩童复杂的成年人心性,让他本就不容易沉得下心,

虽然嘴上说,要混日子,能不能接引灵气都无所谓,左右自己也不想修仙。

但眼睁睁看着和自己同时入门的弟子都有了建树,如何能坐得住呢?

他心里急,步子也急,几乎带起小旋风。

方到寓处门口,刘鹏欠扁的声音从门后响起,

“殷师兄,这般急匆匆的是打哪回来?”

殷停没说话,嘴角勾着,一双黑压压的眼睛剜人。

“不就是进了屋子吗,谁叫你不下锁,”刘鹏嘀嘀咕咕从门后跨出,他手上牵了条藤蔓编织的绳索,另一头似是拴在什么东西身上。

不过那东西完全藏在屋子里,看不清模样。

刘鹏轻轻牵引着藤蔓往前走,偏着头轻声诱哄,“好师兄,请您尊驾稍移。”语气甚是卑微。

殷停意识到这不是对自己说的,好奇地站在刘鹏身侧往里张望。

那位好师兄,终于如三催四请终相见的头牌般露了面。

两只矫健的鹿蹄迈着轻盈的步子跨过门槛,鹿脖子上的皮毛呈现棕红之色,像吻上的火烧云,鹿身却是纯白的,光洁如绵云。

鹿头上,一对犄角强健,共有三岔,活似两棵小树。

鹿头几乎和殷停齐平,算上那对角,足高上许多,甫一现身,暗影兜头罩来。

殷停忍不住后退,对着刘鹏说:“你从哪偷来的鹿,养这么肥?”

刘鹏脸色一变,还不等他说话,殷停便感到膝盖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那鹿的蹄子就踏在膝盖上,鼻孔中喷出两道白气,鹿眼中跳跃的火光宛如实质。

“师兄!好师兄!这小子天生是个傻的,不会说话,他的意思是称赞师兄您体态健美,鹿中谢雪映。”

刘鹏一面说,一面眼角抽筋似的给殷停使眼色。

殷停会意,虽说不知谢雪映是个什么角色,依然学着刘鹏的样子奉承,

“鹿师兄,谢雪映那小子怎么比得上您神鹿之姿,真真鹿中霸王!”

许是被鹿屁吹得通体舒坦,那鹿得意地嘶鸣一声,松开了踩在殷停膝盖上的蹄子,刘鹏赶忙松开牵着的藤蔓,白鹿悠哉地在桃林中踱步,很快不见鹿影。

殷停坐不起,捂着膝盖吸冷气。

刘鹏神色瞧着有些愧疚,蹲在殷停身边帮他扇风。

“那肥鹿究竟是哪来的?”殷停扭曲着脸,压低声音问。

“师父养的九居鹿,一时可行千里,我寻思师兄未曾见过仙界奇珍,便哄了他来给师兄瞧,谁知他那脾气……”刘鹏苦笑。

殷停懂了,这孙子就是想牵着鹿来显摆,无奈那位鹿兄不太配合。

他阴恻恻地说:“刘鹏€€€€”

刘鹏看准他不利于行,一溜烟跑了,躲在门口说:“可是你让人唤我来的,师父也知道我来找你,你若是敢动手,师父饶不了你!”

他这话是说着玩的,且不说余英会不会亲自过问小辈之间的鸡毛蒜皮,便是真发生摩擦,尚是凡胎的殷停也不是他的对手。

经由他这一插科打诨,殷停隐含的烦闷散了些。

刘鹏扶着他走进屋内,殷停问:“你对我师父门中的童儿秋珩可有了解?”

他原没指望刘鹏能知道,喊他来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毕竟秋珩是他师父门下的童儿,连他都不甚了了,隔了层的刘鹏又从哪里知道呢?

谁料,刘鹏还真知道。

他从袖中捣鼓出一本叠得厚厚的小册子,拉开,聚光的小眼睛上下寻睃。

殷停暗暗纳罕,又是个耳报神成精的精怪,消息竟如此灵通。

“找到了,我就说我有印象,秋珩不是一般的童儿,他是余明师叔五年前带回来的凡人,放在门中充作半子。”

似乎是想到殷停不了解半子的意思,他合起册子解释,“虽未正式列入门墙,也算半个弟子。”

殷停觉得纳罕,既然是半子,为何要来找自己学符文,他本人都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哩。

他把秋珩要学符文的事说了出来。

刘鹏摸着下巴说:“余明师伯时常不在门中,许是他没有机会?”

殷停觉得有道理。

“门中师长宽厚,便是洒扫的童儿也能到外门求取符文之法,他既想学,师兄捎带着他一道便是了。”

“说不准他其实是看师兄不得进展,假借同学之名行解惑之实呢?”

听出刘鹏的暗讽,殷停心中暗骂,你小子等着,老子总有一天教你什么叫好好尊重师兄!

他抢过刘鹏的册子,自个儿展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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