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了口气,不敢违逆魔头的意思,看向分魂定神盘,语气迟疑道:“你让我毁了这盘子,可我法力低微,恐怕连它的油皮都蹭不破……”
“不,这件事大乾中唯有你才能做到。”魔头的语气比殷停本人更笃定,他缓缓踱步与殷停并肩,饶有兴味地看向,尚未察觉危机降临,泛着乌黑光泽的分魂定神盘。
我可不知道,自己有这本事。
这话殷停不敢直说,只能在心中嘀咕。
“静心,将神念灌入真灵。”
殷停已被魔头的手段整得胆寒,一听他发话,立时条件反射地照做。
泥丸宫,灵台。
倒下的真灵缓缓睁眼,透明的五官流露出厌恶、忌惮的情绪,谨慎地盯着自己的胸腔中,那盏幽绿的魂灯。
“唤出因果刀。”
褚寂的声音隔着肉身传进灵台,显得有些失真。
殷停毫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灵台中的异样,毕竟他真灵所在魂灯一直就潜伏在他殷停的真灵中。
自己的灵台对他来说,恐怕熟稔得如自家后花园。
什么叫引狼入室,引火烧身啊,殷停苦笑连连。
他只是奇怪,为何他要叫那柄原本贯穿真灵胸膛的怪刀€€€€因果刀。
因果刀,因果。
还不等他琢磨明白其中是否有关联,他这柄刀究竟是褚寂搞的鬼,还是……
不,莫名的,殷停有种笃信,那柄刀一直存在,从亘古鸿蒙,从他诞生的源点。
“唤出因果刀。”
随着褚寂的声音再次传来,愣住的殷停这才回过神来,依照他的指示,不熟练地唤出大刀。
半人长的刀身,在空中划出绯光,一道猩红的细线沿着刀身上的凹槽延伸,红线超出刀柄,在尾部舒展成半实体半虚幻的绯红绸带。
柔亮坚韧的绸带,入同现世与往生间隙中的赤蝶,挥动散发华光的蝶翼,轻柔地绕在殷停持刀的左臂上。
绕足七周,未尽的红绸彻底逸散成虚幻的光雾,变成艳丽的尾焰。
“分魂定神盘与九梵龙缔初因,结果于无有天,找到那段因果。”
如同镜面的刀身上,马观花地闪过零碎画面。
一条翱翔于罡风中,体长万万丈,通天伟地的银白巨龙,撕下了身上的一片逆鳞。足有小山大小的鳞片从天际坠落,随着下坠,鳞片逐渐缩小,待落到地面上一个携鳞带甲的妖物手中时,龙鳞已然化作了一个晶莹流转,宝光华射的玉盘。
殷停此时像被大刀操控了一般,眼睁睁看着“自己”举起右手,在刀面上一挥,画面像被抓取一般,成了道无形之气,灌入刀身的凹槽之中。
赤红细线像得了滋养,活了过来。
霎时间红光大盛,整个灵台被染成赤色。
一条贯穿古今,蕴含因果之道的红菱缓缓浮现,殷停目光呆滞,手却自行挥动大刀。
锋利的刀刃如蜻蜓点水般与红菱一触即分。
“叮!”
红绸崩散,化作一只只凤尾蝶,归入虚无。
……
外界,分魂定神盘从中央裂开一道缝隙,密纹如瘟疫蔓延。
这传承了千年,万年,由大圣九梵龙逆鳞所化,离仙器仅有一步之遥的真器,竟就这样,碎成了漫天飞灰。
褚寂重新化作烟雾,卷起各处窍穴中鲜血狂涌,全身肌血枯萎,成了个纸包骷髅的殷停和已经碎成碎块的大砍刀,消失在原地。
无有天。
上至蹈海大妖,下至麟虫蛇羽,皆齐齐将目光投向一个地方。尽管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种冥冥之中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事物的悲戚却在他们酝酿。
乱。
妖族群魔乱舞,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让他们失落怅然的源头。
菖尤同样不例外。
按着八卦步法小心翼翼穿行在万灵屋法镇阵中的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惶恐,而让她不安的根源……
很近,很近!
就在万灵屋中!
她眼神陡然锐利,完美幻化人身的肉体,居然隐隐现出植株的原型。
她一改谨慎,步伐飞快,呼吸间将唯一被允许进入圣地的祝临风甩开。
看着发丝变成树藤,背影写满慌乱的菖尤的背影,祝临风心头一跳,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萦绕在心间。
待他的视野中再次出现菖尤的背影时,便见她呆呆地伫立在一根硕大的空荡光柱前,腰部以下已经现出树根原型,杂乱的根条扎根进地面。
“菖尤前辈?”
祝临风迟疑地唤了声,不详的预感化为实质,阴云般盘踞在心头。
良久,菖尤转动着遍布树纹的脖颈,原本秀丽妖冶的五官尽显恐怖狰狞,宛如虫蛀的大嘴张开,露出内里瘤子般的树脉血管。
祝临风心中一突。
只听菖尤发出尖利的女妖嘶吼,
“是谁!是谁!!是谁!!!”
而祝临风也终于看清了,洒在光柱周围的宛如惨白骨灰的残迹。
“分魂定神盘,碎了……”
第57章 做了美梦?
一剑凌空,飒飒剑意刺得皮表生疼。
初一掀开眼皮,便见一柄宝光阵阵的法剑在眼前不断放大,顷刻间就要砸到殷停自以为迷倒万千小娘子的俊脸上。
他顾不得去想,自己为何落到被刀劈剑刺的可怜地步,条件反射地想侧身躲开。
动,动,动!
然而,此时的情况却十分古怪。
任他如何挣扎,身子都像失去了知觉,莫说做出飞跃的大动作,便是抬一根手指也不可得。
完蛋,不会被褚寂玩废了吧,他惊恐地想。
他紧紧闭上了眼。
“铛!”清脆的兵刃交击声后,一道声音响起。
“胜者,青阳道宗,乐知道人!”
好像没事?预感的疼痛没有产生,与剑刃触碰的地方反而产生了奇异的酥麻感。
还别说,挺舒服的。
殷停再次睁开眼,向周围看去。
这是一个类似比武台的地方,他对面,站着个反握法剑,却至多能看见斜扣在胸膛上对襟的修士。
台下,围了一圈打扮颇有古意的修士。
视线从台下修士们的脚背上划过,这奇怪的视野让殷停反应过来,自己又是在做梦。
那么此时,自己是作为“法宝”,被人拿着比试?
他将视线后移,果然看见了身形熟悉的人€€€€从废铜烂铁中捡了他的嘴毒小子。
这次殷停知道了外人对他的称呼€€€€乐知。
青阳,乐知,这两个名词放在一起,他总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似乎曾听人说过,却记不起来究竟是何时何地听谁说过。
“乐知师兄,恭喜了。”
“恭喜。”
“恭……”
还不等他想明白,上下晃动的视野打断了他的沉思,同时,接连不断的恭喜声,传入耳中。
被恭喜的乐知却不买账,视线始终放在三步远的地方,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连一声敷衍的回应都欠奉。
活似个目下无尘的大公鸡。
殷停默默评价。
彻底将众人甩着身后,踏上幽僻狭窄的羊肠小道,方才还一副赢了都是应该的,本人完全没放在心上的臭屁神情的乐知,突兀地笑出声。
“哼,庸人真是惊怪,莫非忧心我会输?”
声音写满洋洋得意,直让他唯一的听众殷停直翻白眼。
真该让方才那群人看看,他们尊敬的师兄在私下里的嘴脸!
“缘生,”
这名字过于陌生,殷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唤那柄剑,也就是他“自己”。
法剑被举起,视野范围随之变高。然而古怪的是,他却看不清乐知的脸,一团朦朦的白光面具般罩在他脸上。
殷停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是这个梦再真实,再有条理,也不可能出现超出他认知的,没见过的面孔吧?
只是个梦罢了。
“你可真废物,”乐知嫌弃道:“若不是我分出法力护着你,恐怕你连第一波法力震荡都承受不住。”
他像把法剑当成了活物,唤着剑的名字,絮絮叨叨地说话。
真是个活物,又恰巧听力健全的殷停,额角青筋直跳。
“若不是为了护着你,我何必和那等蠢物纠缠多时。”
语气难掩嫌弃。
殷停也听出来了他的意思,合着是嫌弃自己废材,拖累了他,损了他潇洒的风度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