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兄弟,本王这是仰慕大圣威风……”
当然是仰慕大圣了,不然还能是仰慕猪悟能?
殷停佯装正经,大方地说道:“小弟明白。”
“还没给老大哥介绍小弟通行的师兄妹,”殷停向后做了个请的动作,将风化的祝临风等让了出来,引着猪妖热情地往前。
待到近前,指着祝临风说道:“这位是小弟师兄。”
看到祝临风,猪妖目光一闪,却没有动作,而是配合着殷停,说了句:“劳烦师兄照顾我这同乡的弟弟了。”
这话颇有水平,既有礼贤下士的风范,又没过问为何身为师兄却是个女相。
殷停感慨,真不愧是和自己一处出来的,个个都是经过社会熏陶的人精。
祝临风虽高傲,却分得清场合,自然明白眼下不是自己端架子的时候,把头低低地垂了下来,并不直视猪妖。
“祝临风。”
明白是一回事,要把挺了多年早已定型的背脊弯下来,他却做不到,淡淡地说了句,便没有下文了。
见他愿意配合,殷停松了口气。
他是真怕祝临风对着妖王也摆出目下无尘,装哑巴的死样子,那他攀的这番关系才算是枉费心机了。
妖王倒是颇为大度,看样子并没有在意祝临风的冷淡,而是将目光转向姜太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姜太平不比两位师兄沉得住气,纵使这妖王没表露出恶意,但一想到他驱云御雷降下的威压,和方才青面獠牙的可怖模样。
她便不争气地腿软,顺着滑倒在地。
“殷兄弟这位师妹,看起来颇为害怕本王啊,”猪妖对殷停说着话,神情不悦,在殷停冷汗涔涔之时,他忽然话锋一转,哈哈大笑起来,
“岩壁河中的小妖儿来本王山府求援,说是有三个人族杀了他们大王,烧了他们水府,”猪妖神情看不出喜怒,“本王这才来寻,不想竟是阔别遇同乡。”
殷停吓得差点跪了,他强撑着,勉强道:“都是误会……”
“哈哈哈哈哈,”妖王发出豪迈的大笑,“既是殷兄弟杀的,那想必不是误会了。”
气氛凝滞,一阵战栗窜从后背窜遍殷停全身。
“殷停,退后!”祝临风往前迈步,展臂将他挡在了身后,“不必多费口舌。”
语气肃杀。
被如此回护,殷停虽是感动,却比谁都明白,若惹了猪妖的怒,他们谁都讨不了好。
瞥了眼祝临风冷白的侧脸,姜太平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殷停一咬牙,猛地拍落祝临风的手,怒斥道:“师兄!都说了这位妖王是我的同乡老大哥,你怎能如此无礼?”
祝临风柳眉倒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那猪妖却截话道,
“各位都是本王殷兄弟的兄弟,自然也是本王的兄弟。无肠那孽障被你们杀了,自然不是误会。”
他说:“而是他死有余辜了。”
祝临风眼中滑过讶然。
殷停见机地跟风,“那无肠公子蒙蔽大哥,妄造杀孽,真是该死!”
猪妖捻着痦子上的几根黑毛,说:“便是兄弟不出手,本王也是要出手清理门户的。”
“快,见过妖王。”
殷停眼疾手快地将软脚虾姜太平提拎了起来,让她见礼。
“见过……妖王……”她说得哆里哆嗦。
猪妖似模似样地对他们拱了拱手,说道:“敝人朱幸,有礼了。”
殷停:“?”
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
魍魉山,山如其名,魑魅魍魉、妖物盘踞所在。
山势高险,阴云煞气环绕,更有山魈精怪出没,方圆百里无有人烟。
最高的山峰上,一条磅礴的瀑布携银河落九天之声势呈十二段跌落进半山腰的寒潭,而这猪妖,朱幸的洞府便效仿水帘洞,修建在瀑布之后。
洞府外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不时有步履匆匆的猴头猢狲用头顶着清甜的瓜果、烤得香酥的熟肉,交错而过时,一只猴头,突然对同班神神秘秘地问道:“你看见没,大王宴请的究竟是哪路妖王?”
同班显得讳莫如深,待转到僻静处,没有旁的妖了,才左右望了望,耳语道:“是几个人族……”
……
“想当年……”
画风粗犷的宴会厅内,传来朱幸嘹亮的忆往昔峥嵘岁月的声音,以及殷停的吹捧声。
妖王座于上首,虎皮大案之后,俨然成为他头号狗腿的殷停被在旁赐了张小案,体贴的给他倒酒。
祝临风坐在下手,木箸倒放在碟子上,对案上摆的大鱼大肉置若罔闻。
姜太平和他做得近,她倒是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是祝师兄不动筷,她便眼冒绿光的盯着饭食,亦不敢动。
目光在油汪汪的鸡腿上流连忘返,她吞了口响亮的唾沫,赶忙闭上眼睛,把美味珍馐回想成臭鱼烂虾,这才将泛滥成灾的口水止住了。
且不提他二人。
酒过三巡,朱幸便借故,让祝临风等人先行前去休息,单独留下了殷停。
尽管祝临风实不放心,将殷停单独留下,但在殷停疯狂的眼神示意下,不得不点头同意了。
在小妖的引领下,牵着一步三回头,袖子里藏着根鸡腿的姜太平,走了。
待几人一走,朱幸便像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似的,当着殷停的面,向后边的大背椅上一歪,腿翘了起来,颓丧地说:“唉,贤弟是咋死的?”
这话听起来别扭,想是他为了拉进距离,想用老家随意无拘束的说话方式同殷停闲聊。
可他来大乾已有千多年,灵魂中早刻入了文绉绉的缩影,改也改不过来了。
提起这茬,殷停便觉憋屈,虽想编出个响当当的死法,但眼下就他们二人,装给谁看?
“小弟是加班猝死。”殷停摊了摊手。
朱幸哈哈笑了两声,说:“为兄却是为了救人,想来也能留下个见义勇为的好名声。”
言辞间不再自称本座,他解下了锁子甲,姿势也愈发随意,象征着接下来是掏心窝子的真心话时间。
殷停忙竖起大拇指,说:“大哥高义!”
拍完马屁,朱幸却沉默了,吸了口大线香,吐出口白烟,在椅子扶手上弹了弹香灰,动作活似个大烟鬼。
殷停心里翻了个白眼。
猪鼻子里插大葱,装什么象呢。
还胡扯什么见义勇为,依他看来,以这朱幸逮着信香都要吸两口的模样,上辈子准是个大烟鬼,说不定便是吸没了的。
这会儿他又后悔起自己的实诚了,怎么也该编个为救美女勇斗色狼而光荣牺牲啊。
“我是真羡慕贤弟,”朱幸长叹一声,吐出浓浓的烟圈。
呛得想咳嗽的殷停死命忍住了,做出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那师兄同师妹,瞧着都是真心待你的。”
这话殷停也同意,祝临风虽凶神恶煞了些,待他的心却不差,姜太平虽是个胆小如鼠的,却也一心向着他。
门中也从未起过同室操戈、兄弟阋墙的祸端,说得上兄“友”弟“恭”,和和睦睦了。
“可我那师兄,却比豺狼还凶恶狡诈,一心只想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朱幸猛地起声,一掌将扶手击碎,像透过殷停看见了某个深入骨髓的人,眼神中既有沉痛,更多的却是愤恨。
“方才你师兄妹三人,听见我自报家门后,神色都有异样,可是在大乾中听正道那群伪君子说过些什么?”他问。
方才瞬间泄露的异样居然被他注意到了,殷停心头一惊,刚要说些仰慕朱幸前辈,不回听从谗言的中听话,朱幸却冲他一摆手,说,
“罢了,你便是否认,我也能想到,以逍遥剑宗为首的道貌岸然之辈是如何编排,给老子头上泼脏水的!”
殷停愣了下。
逍遥剑宗,这和剑宗又有甚干系?
第78章 昔年菡萏
接下来,殷停从朱幸这为当事人口中,听到了将在大乾中流传甚广的外魔朱幸欺师灭祖等言论,彻底颠覆的另一套说词。
朱幸是被奸佞小人联合外贼构陷的赤胆忠心之辈。
这里的奸佞小人无疑指传闻中被他杀了全家的师兄,外贼却是他提到过的逍遥剑宗。
而整件事情的真相是€€€€逍遥剑宗贪图药王谷仙器,渡人琴,遂联合早有异心的师兄,范良文夺取仙器。
这一切被朱幸撞破,不得已之下才杀了范良文,而后师门为免渡人琴落入外贼手中,临危受命朱幸携带至宝出逃,以待重整师门。
这和殷停听过的版本,说是颠倒黑白也不为过,真正的大奸大恶成了范良文和逍遥剑宗,被冠以外魔之名的朱幸倒成了良善之人。
他这话里并非没有漏洞,但殷停却很识相,充分发扬了听众精神,只听不问。
凡朱幸拍案的,他必跟着愤慨,凡朱幸怒发的,他必跟着谴责。
不管心中信不信,面上倒是信了个十足十,只差拔刀上逍遥剑宗为老大哥讨个公道了。
最后还是苦主朱幸,拦着义愤填膺,拍案而起的殷停了。
“朱大哥,你别拦着我,想他逍遥剑宗贵为第一剑宗,正道魁首,竟然贪图大哥师门至宝,害得大哥飘零至此!还让大哥平白背上千古骂名,我……”
殷停脸红脖子粗。
朱幸扔下信香,拦在他身前,规劝道:“事情过去已有千年,我早就放下了,贤弟莫要冲动,那逍遥剑宗可不是好惹的。”
“这如何行,我呸!”
殷停像个拦都拦不住的毛头小子。
朱幸叹了口气,说:“兄弟赤忱之心,为兄晓得了,只是那剑宗何其势大,”他上下扫了殷停几眼,“以贤弟这修为……”
话未说透,意思却是传达到了。
饶是殷停戏意正酣,闻言,也不由得面上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