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嚼着糕饼,一面含含糊糊地说:“也没耍……花招……就是帮你们把宴请闲隐门高徒的大好事……免费宣扬了一通。”
他舔了舔唇边的残渣,拍了拍修士的肩膀,狡黠道:“你还该感谢我呢。”
飞舟之上。
“无耻之尤!”阔耳修士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同伴安抚道:“别管他,名义上他们确实是请去的客人。”
“真人是如何说的?”
阔耳修士缓了口气,说:“真人说且随他们去。”
飞舟行进了半日,终于到了广陵丹派的山门所在。
此地是一座活火山,炙热的岩浆无时无刻从火山口井喷而出,滚滚熔岩流下,山上的灵草沐浴在岩浆中,竟还生得茁壮挺拔。
这火山既是山门所在,也是一座天地熔炉,只有炼制传说中的仙品丹药,才会启黄符,接引地气,开炉炼丹。
火山四周数以千计的飞岛将火山环绕,飞岛上曲水流觞,高楼妙宇,不时有灵兽飞舟,往来修士,穿行出入。
殷停几人被带到了距离火山稍微近的一处飞岛上安置,岛上一应奴仆具全,丹涯子只匆匆露面一次,便忙着去寻找自家女儿下落了,看着倒真像是将他们当贵客招待了。
可惜好日子只过了半日,近暮时分,便有几名广陵丹派的弟子联袂而来,初时尚还彬彬有礼,颇有主人家的气量,不过一时三刻之后,这几分便露了锋芒,言及要向心意剑主讨教一番。
祝临风得了心意剑的消息,本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可丹涯子不介意帮他宣传一番,如今在广陵丹派已是人尽皆知了,足以想见,不多时便会传遍丹坊,及至整个大乾!
届时,上来讨教的人恐怕比今日只多不少,源源不断了!
殷停气得心里大骂丹涯子老匹夫,自己不过是帮他宣扬了一番做客的消息,他倒好,竟将师兄是剑主的消息放出去了!
外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晓吗?
那心意剑是个古怪的货色,压根不听师兄差遣,这不是将人架上火堆吗!
他目光不善地扫了几个前来讨教地弟子一眼,正欲开口说话,便被祝临风制止了。
“我应下了。”
殷停急得差点跳脚,在背后直掐祝临风腰上的软肉。
你应下了?你应下什么了!我的好师兄诶,别旁的人奉承你几句你就喘上了,心中可得有数啊!
祝临风悄悄捏住了殷停作乱的爪子,偏过头,压低声音说:“这是丹涯子试探的前招,我不能推拒绝,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说完,也不管殷停的反应,径直将腰上的芥子佩解了下来,随手掷在地上,眉眼不抬,八风不动地说:“这芥子佩上有我一道封禁,你们谁能破开,我便接下讨教也不无不可。”
他眉眼一扫在场诸人,话里带着冷气,“若是连这道封禁都破不开,就自行退下吧,仙剑却不是何人都能辱没的。”
这话说得张狂,却实实在在地镇住了一部分人,当即有人顾及着仙剑之威,犹豫之后,往后退了数步,示意不再讨教了。
敢于一试的人终究占多数,他们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即使不是仙剑的对手,随随便便的一道禁制还能拿捏不住吗?
若是此时退去,倒显得是被仙剑之名吓住了似的,不仅遭人嗤笑,更是坠了师门名头。
几人对视一眼,一名善于破阵之法的长脸修士先行越众而出,对着祝临风一稽首道:“剑主,冒犯了。”
祝临风波澜不惊地一挥手,懒懒道:“请便。”
见他如此轻松写意,修士心头更是沉甸甸,鬓角滑下冷汗,他催动着咒法,郑重地将自身的灵宝唤了出来。
那是个两头尖,中间圆,约有三尺长短的锥形灵宝。
修士发了满头热汗,一口心头血喷洒在尖头,精神顿时萎靡了下去,那灵宝却像是受了大补,闪过道乌光,“咻”地猛扎在玉佩上。
瞧着镇定的祝临风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子,手心一片滑腻,殷停也悬了一口气,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扎在玉佩上的尖锥。
“嗡€€€€”
只听一声余韵悠长的剑鸣声响起,一道透明的屏障从玉佩上展开,尖锥刺在屏障上,散开道道波纹,而后被轻而易举地弹飞了出去。
紧接着浩大空灵的剑鸣盖压了这一片的天地,场上诸人被剑压形成的飓风横扫出了飞岛,如扫动几片落叶般轻易。
还未等祝临风松口气,便见他剑意在大展神威后并未立即消失,而是斩断了他的几缕头发,贴着他的耳尖朝身后刺去。
他惊起了一身白毛汗,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圈椅上,丝毫动弹不得。
“我去?啊啊啊啊啊啊!”
殷停传来惨叫,也被剑意扫飞了出去,至此剑意才算彻底消失了。
祝临风顿时像被抽了骨头似地瘫坐椅子上,眼神涣散地呼呼喘粗气。
足有刻钟,殷停才狼狈地飞了回来,指着祝临风腰上的玉佩,气急败坏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祝临风累得很了,靠着椅背,缓缓道:“我们利用了他,想是又在发脾气。”
“利用他的是你,不是我!”殷停指着自己的鼻尖,气得转原地转圈。
他早就知道这把剑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蔫坏!
“我如今名义上是他的剑主,若是下了我的面子,他面子上也不好看。”祝临风摩挲着玉佩,盘算着日后如何将心意剑的脾气运使的恰如其分。
殷停被自己转得发晕,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说:“真是剑随了主人,一样的死要面子。”
许是惦记着他遭了无妄之灾,祝临风大方地没和他计较,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容光焕发地说:“若是只用被他劈一下,便能得他的助力,岂不是……”
“停停停!”
殷停急忙打断,他看祝临风的目光已然不能算是看人了,而是在看某种魔头,他捂着自己噗通乱跳的小心脏,质问道:“你还是人吗?敢情被劈的不是你?”
祝临风摸了摸鼻尖,默默住了嘴。
似乎,好像,真的不太那么是人……
转而他又有些忿忿,若非殷停整日里在他耳边盘算着不入流的计较,他怎会也学得一身市侩?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殷停一身的污秽给连累了,他干脆从圈椅上站了起来,从背后将殷停踢了个马趴,没好气道:“起开!”
殷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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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若你还当我是师兄
在广陵丹派的日子不算难熬,除了要应付飞蛾似地围上来瞻仰仙剑的小弟子,和接受调查庭华仙子失踪一事的修士时不时地盘问,倒也轻松,或说是寂寞?
祝临风扫了眼空荡荡的屋内,既缺了殷停三不五时的嘴贱撩拨,又缺了来要糕饼果子吃的姜太平。
这两人近日用工得厉害,几乎看不见人影。
太平便罢了,她一贯是刻苦用功的性子,近日又被受了她那突然头悬梁锥刺股的师兄激励,于是愈发的拼命起来。
殷停如此用功却实在反常,他像天生被人抽了根骨头似的,做任何事只求无过,不求无功。马马虎虎,偷奸耍滑用来形容他正是恰如其分,于修行一道上也是,若非有师父三不五时的提点着,他恐怕早成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想到师父,祝临风焦躁地抿了抿唇,他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一时想着要尽快去找师父,一时又担心殷停在修行上贪功冒进,恐怕一个不小心走岔了路子。
他用手按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地坐了下去,手无力地搭在扶手上,挺拔如翠竹的脊背也塌陷了下去,鬓角的头发散了几缕下来,整个人笼罩在一股颓丧之气中。
他想,或许正是因为师父,殷停才像突然变了个人,在前路晦暗的岔口,决心庇护赤子心性的太平以及€€€€无法修行的自己。
无法修行!
祝临风面目狰狞,指骨用力到青白,几乎将扶手捏碎了去。
他深吸了口气,手中抓着块灵石,将灵力抽取入经脉,不顾一切后果地向丹田撞去。
固若金汤地封印将内劲粉碎成毫毛粗细的细针,将经脉扎得千疮百孔。
祝临风身子抖得如风中落叶,嘴角沁出血迹,他面无表情地将血迹用手背揩干净,在玉佩上一抹,地上灵光一闪,出现成堆的灵石。
灵石骤放光芒,呼吸间被抽成了一地白灰,成股的灵光冲杀进他的经脉,义无反顾地撞在丹田的封印上。
以卵击石。
当最后一块灵石破碎,祝临风面如金纸地瘫在椅子上,胸膛起伏微弱,几乎像是个死人,足过了两刻中,他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前往内室更衣,身后他走过的路,一步一个的血印子清晰的留在地上。
过了会儿,他又像没事人一样,姿态翩翩地向殷停暂歇屋子走去,只那步子迈得比往日稳重了些。
方一推开门,便感到一阵充斥着躁气的狂风扑面而来,打开的门板被“啪”地啪在墙壁上,刮过的风险些将脚步虚浮的祝临风吹倒了去。
只见屋内,殷停端坐于蒲团上,眉宇间罩着层黑气,体内失控的法力顺着他的筋脉逆流,体表被顶出个个鼓包,偏生他本人对此无知无觉,双眼紧闭地放纵着法力翻涌,似乎沉浸在修为大进的美梦中。
祝临风本就惨败的脸色又白了两个度,几乎像个纸扎人,他硬扛着黑风,急切地呼喊了两声,
“殷停!快醒醒!”
声音被黑风撕成碎片,他心下一急,竟未做任何防护地闯进了黑风中,一步一晃的,挣扎着来到了殷停面前,紧接着卯足力气,抽了他一个劲道十足的巴掌。
“啪!”
声音响亮,殷停脸上迅速浮起一个红肿的巴掌印,可他魇得厉害,挨了这么一下,竟然不痛不痒,没有醒转的迹象。
祝临风一狠心,下了死手又是十几个巴掌下去,直把殷停一张俊秀的脸抽成了猪头,他这才哆嗦着眼皮,艰难地掀开了。
黑风骤然消散,殷停眼眸中竟是疑惑,他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气喘吁吁的祝临风,伸手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生疼。
“你竟然歹毒到趁我入定来扇我巴掌?”声音难以置信。
祝临风两鬓被汗水濡湿了,闻言又缓了口气,才攒足了说话的力道,说:“你过于冒进,我若不叫醒你,只怕你现在已经被炸成碎渣了。”
殷停愣了愣,这才感到经脉也一阵阵的刺疼€€€€方才脸上的疼盖过了经脉的,他一时没察觉到。
他内视进去,果见经脉已是伤痕累累,方觉祝临风所言不虚,顿时吓出了一身后怕的冷汗。
不过他向来不知嘴上服软,小声抱怨道:“那也不至于抽巴掌,知道的晓得我是你师弟,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是被你抓了奸呢。”
这话说得冒犯,祝临风却恍若未闻。
殷停心里泛起嘀咕,换了往日他准是€€了毛,和自己掐起来了,今日怎得如此风平浪静?
他狐疑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祝临风,这一打量还真叫他看出了不妥。
他盯着祝临风濡湿的鬓角,寻思:“师兄的汗怎出得比我还多,虽说打人也是个力气活,可他早该打得纯熟了呀。
他放慢了速度,明目张胆地去抓祝临风的手腕,祝临风竟未曾躲开,乖顺的有些出奇的被他抓住了腕子。
到了此刻,祝临风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慌乱,呵斥道:“松手!”
语气似乎是想刻意地掩盖什么。
殷停还偏不放,透过腕子将法力渡了进去,等法力进入经脉之后,他险些被经脉的千疮百孔惊变了脸色。
“是不是丹涯子那老贼€€你用刑了!”声音咬牙切齿。
殷停眼珠子红得像滴血,似乎只要祝临风点个头,他就不管什么万象真人,什么门派掌门,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将丹涯子的头给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