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随即响起的一道沉闷却余韵悠长的大吕之声将他的声音盖了过去。
玉石台上凭空浮现一只古铜色的鸿蒙大吕,像昭告开幕似地晃荡了几下,又如出现的不着笔墨般了无痕迹地消失了。
“开始了,”刘鹏说道。
“那位就是护法真人,”刘鹏指着一名从高台上飘飞下来,站在玉台上的玉面儒生,殷停眼尖,立马便认出了这是方才去劝架的几位大能中的一位€€€€渤海学宫的真人。
见是万象真人亲自为论剑的双方护法,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是不大可能闹出人命的了。
“退避,”渤海学宫的真人手一挥,将环绕的散修扫出了十丈开外,那一手修为如春风化雨,没有伤了任何一人。
他扫了眼手中的虚幻名单,朗声道:“无有天绮秀,枇杷林况如一,二修上场!”
“绮秀?竟这么快!”
刘鹏蹬蹬往前跑了两步,伸着脑袋朝下张望,殷停跟着他,也好奇地向下往去。
只见一道绯红如火的身影从林立于天的高台中飞下,缓身落在玉台上。
台上青年五官已然长开,容貌雌雄莫辨,气质妖异难言,虽大变了模样,却依然能看出绮秀的影子。
他手中挥舞着一根遍布倒刺的长鞭,挑衅地指着玉台另一边。
殷停看了看绮秀,又看了看桶似的刘鹏,揶揄道:“你高攀了。”
刘鹏狠剜了他一眼。
“他的对手是谁?”走上前来的祝临风问。
“我看看,”刘鹏伸着脖子,说:“枇杷林,却没听过这号门派,想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
正当几人说着话时,底下乌泱泱的散修突然让开了条道,一个眉眼阴郁的瘦削少年走了出来,站上玉台,和绮秀遥遥对望。
绮秀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遭,长鞭划出凌厉的尖啸,“就你这种货色?”
殷停看得牙痒,暗想:这家伙的欠抽样还真是没变过。
刘鹏像是能读心,频频点头道:“是吧,我也觉得那杂种欠抽,”说着他点了点面对绮秀的挑衅默不作声的少年人,说:“原是个散修,稳了。”
殷停跟着点头,虽然与绮秀不大对付,但终归有同门的情分在,他自然还是希望绮秀能赢的。
“况如一,”散修不卑不亢地稽首,绮秀却态度傲慢得很,只赏了他一个眼白。
护法真人冲两人点了一回头,升向空中,示意论剑的第一战正式打响。
绮秀率先出手,他踩着迷踪的步伐快速逼近散修,长鞭灵活地向散修卷去。
散修动作灵敏地避开,重重鞭影下,闪了个滴水不漏。
几个回合之后,绮秀像是失去了耐心,竟将手中长鞭随手扔在了台下,他盯着发丝凌乱,胸膛剧烈起伏的散修,一对瞳孔竖起,冷声道:“你就只会躲吗?”
散修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眼神专注地盯着他,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那个散修要倒霉了,”刘鹏啧了声,说:“妖族善体不善法,绮秀本就不精长鞭,他真正……”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道裂帛之声,绮秀的左手撕裂衣袖,变成了一只骨节粗壮,遍布绒毛,利甲森森的兽爪,他眼中冷意更深,几乎像一只狩猎的野狼。
他身体前倾,足下蹬地,以肉眼来不及捕捉的速度朝散修袭去。
面对如此危机,那散修居然一改先时逃窜窘态,被吓愣住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心!”
场中一片惊呼,殷停和刘鹏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深怕绮秀闹出人命,一贯爱端着的祝临风也忍不住攥紧了扶手,轻颤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护法呢?护法还不出手?”殷停掐着刘鹏的软肉。
刘鹏疼得呲牙咧嘴,忙道:“我哪知道!?”
值此千钧一发,绮秀的兽爪离散修的鼻尖只得毫厘之时,那散修面上的呆滞一扫而空,眼中划过不屑的讥笑,紧接着他的下一个动作,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竟然生出一双肉掌,不顾被利爪撕裂血肉,死死将绮秀的爪子给攥住了!
刹那间血流如注,森白的骨碴穿透皮表。
绮秀兽化后稍不良光的脑子,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想将爪子抽离出来,却为时已晚,那散修的一双肉掌仿佛融化的白蜡,将他凝固,紧接着散修眉心间射出道灵光,直奔绮秀灵台而去!
咻!灵光没入,绮秀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目光瞬间木讷。
“好阴毒的手段!”莫摇光勃然变色,怒道:“居然是御兽符!”
话音未落,刘鹏面上血色尽褪,哇呜一声吐出口乌黑的血,软软倒在了地上。
殷停吓了一跳,蹲下身探了探刘鹏的脉搏,而后也是面色一变,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脉搏怎么没了!”
祝临风亦是蹲下身,探向刘鹏颈间,同样惊骇交加,手不停的取了诸多灵丹妙药化入他体内。
向来胆小的姜太平,这场面下竟稳住了,她用左手按住颤抖不停的右手,凌空画了几个消病去灾,凝神静心的符€€投入刘鹏体内。
做完这一切,刘鹏仍是双目紧闭。
殷停发了狠,法力不要钱似地往他筋脉中渡入,口中嘟囔着,“都说祸害遗千年,你可别死了,不然我们该怎么和英师叔交代。”
莫摇光拧着眉头思索了阵,忽然探向刘鹏灵台,而后又是沉默良久。
殷停胆战心惊地观察他的脸色,深怕他冷不丁蹦出句,“我们尽力了,家属请节哀。”
“大师兄,他这究竟是怎么了?”祝临风忧心忡忡地问。
“似乎是中了御兽符之后被锁住真灵的状态,可他是人族,驯妖的御兽符怎会对他起作用?”
莫摇光语气惊疑不定,似乎自己都不信自己的判断。
殷停几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明白了过来€€€€这恐怕是刘鹏和绮秀结了命契的缘故。
御兽符的大名几人也曾听说过,来源是上古妖乱大地时期的御兽宗,这符有母子两符,功效极为霸道,子符打入妖族体内,母符由修士掌控,只要妖族修为不高出使符人两个大境界,便会被俘获住真灵,沦落成只听从修士吩咐的走狗。
此符尤为霸道绝伦的一点,便是中术之妖的血脉会被种下血脉之毒,其子孙后代也永世不得超脱,生生世世听命于母符。
因这霸道的功效,御兽符的炼制也是困难无比,自上古御兽宗反受妖乱断绝传承之后,流传至今的御兽符不过寥寥几对,那散修是有何德何能,能侥幸得一块御兽符的?
祝临风看向玉台的目光陡然凌厉,绮秀尚在木讷,那使符的散修却激动的面色潮红,只等着绮秀被御兽符完全控制,沦为走狗。
看戏的散修大多数不明白出了何等变故,只觉得场中形式莫名,先是妖修大发神威,顷刻间却又落在了下风,而占了上风的修士却又不乘机将妖修击下擂台。
怪,太怪了!
只得寥寥几个修为高深的修士,看着沐浴在血光中的绮秀,笑得意味深长。
“御兽符想要发动,不仅需要直接接触妖修的肉体,还要诵读一段冗长的符文口诀,这需要不短的时间,以护法真人的修为、眼力,当真来不及阻止吗?“
祝临风看向莫摇光。
莫摇光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冷笑道:“怕是故意为之。”
两人正说着话,一直在为刘鹏渡法力的殷停,突然面色古怪地插嘴道:“御兽符如何运作我也明白,不过是俘获妖修真灵,但倘若那妖修早和旁人结了命契,那御兽符可还会起作用?”
莫摇光一时怔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几乎是在绮秀中符的同一时间倒地的刘鹏,又看了看僵直的绮秀,眼中闪过丝明悟,莞尔道:“命契是两命归作一命,生和死全在一处,只制住绮秀的真灵当然是不成的,而针对妖族的御兽符对修士又起不了作用……”
话音初落,躺尸的刘鹏猛地掀开了眼皮,笔直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推开殷停,像只肥硕灵敏搞的兔子似的,几步跨到栏杆边上,按着围栏,伸出脑袋,面目狰狞地朝着玉台吼得撕心裂肺,
“绮秀!给我宰了那狗杂种!”
绮秀豁然掀开眼皮,碧绿的眸子飞快染上猩红,不带丝毫生气的猎杀眼神吓得散修直哆嗦。
他彻底失掉了从上台时,怀揣着御兽符的洋洋自得,一对眼珠瞪得几乎脱眶,一屁股跌在地上,腿间弥漫出一股尿骚味。
“不……”他用腿蹭着地后退,“不可能!这不可……”
唰!
人头落地!
在绮秀动手之前正欲阻止的护法真人被一只破空而来的巨大兽爪捏在了手中。
护法人冷哼一声,一只玉质毛笔浮现,凭空画了道墨色圆环,将他护在其中,挡开了巨爪的压力。
“昆仑道兄,这是何意,论剑之中不得动杀手,这是我们五脉定下的规矩,道兄是要同我们五脉为敌吗?”
面对他的威胁,巨爪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越握越紧,似乎要将护法人生生捏成肉泥。
一道浩大浑厚,响彻天地,足以令所有人如雷贯耳的声音响起,
“反问阁下,对吾儿施展御兽符又何意?莫非是欺我洞天无人!”
第115章 幻玲珑
“光运道兄。”
“昆仑道友息怒。”
正当两位真人话里呛出了真火,眼见将要比划一下之时,另有两道身影落了来,一左一右将两位真人隔开了。
祝临风一见掌门和丹涯子充当起了和事佬,心知接下来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家和气生财了。
他靠近看热闹的殷停,从他背后悄声说,“去把刘鹏喊回来,别拱火。”
殷停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心道,自己还能分不清轻重吗?
他快步上前,拽住鼻孔中哼哼喷气的刘鹏的胳膊,扯得他往后退了几步,劝说道:“差不多得了,那散修已被绮秀杀了,你还想怎么着?听师兄一句劝,现下真人当面,你别太猖狂。”
说着,殷停朝天上使了个眼色。
刘鹏会了他的意,蒙蔽了理智的怒火退了下去,终是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真人他是没胆子去怪的,一腔怒,一腔恨全迁怒到绮秀身上去了,咬着牙说:“偏怪那杂种爱出风头,险些连累了爷爷,忒晦气!”
听他说着,殷停探头朝玉台下又看了眼,满地喷溅的血污和散修的尸骸已然被收拾干净,玉台干净得光可鉴人,只剩下恢复了人身的绮秀孤零零站着。
经过方才那一遭,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中的敌视又多了几分,想必若不是有真人们压着场子,底下的修士早就一拥而上,将这残忍嗜杀的妖族诛杀。
绮秀神情却不屑一顾得很,浑不在意周遭刀子般的视线,目光朝天上飘了飘,径直落在看戏的殷停和刘鹏身上,连个转弯都没有,直白到两人都不好自欺欺人,他是在看别的地方。
在不惹事一点上,两人有十足的默契,不约而同地侧头避开了绮秀的视线,往后弹射出一大步,深怕和这个众矢之的的妖族扯上关系。
殷停恨恨地按住刘鹏,和他咬耳朵,道:“方才你吼那一嗓子,中气十足的,只怕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会儿想着避嫌,你看谁还信你?左右你是洗不白了,就别连累我们,自个儿下去和相好的相认。“
刘鹏反握住他的手,嚷嚷道:“你凭空污人清白,你得给我个说法!”
殷停懒得搭理他,一门心思地将他撕开。
正当两人快扭打上的时候,一道红光闪过,绮秀拎着他的鞭子,堂而皇之地落在了闲隐门所属的高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