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神基已现世,人皇玺有了重现世的可能,魔教乃至于整个魔道对人皇玺残片的态度不可能还和先前一样€€€€能得则得,不能得也不值得伤经动骨。从他们发动雷霆一击拿下明水的举动便可窥见一二,南疆最后的人柱,他们一定是势在必得!不死不休!
即使是祝临风,也没有独自与魔道为敌而一定得胜的信心。
那是自负!
他甚至怀疑明水和褚寂陷落的消息发酵得如此之快,有魔道的推波助澜。为的就是引他们前往南疆,南疆此时说不准已被布下天罗地网!
听完,绮秀露出一个“你们也不过如此”的眼神,抬了抬下巴,抱胸道:“若我说,让我加入,双方至少都能有七成把握呢?”
祝临风眼神一闪,道:“说来听听。”
绮秀清了清嗓子,道:“首先你们两人一同前往南疆,世上能拦住你二人了联手的人,除非魔主复原,若真是那样咱们也不用玩了。”
“如此一来,南疆的把握可到八九成!”
他最后指了指自己,道:“而我,则负责潜入尸骨……”
话还没说完,已被殷停打断:“断然不可!”
绮秀转过头,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为何不可?因为我实力低微便不配有挽救天下的念头,我不配?”
殷停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不想再看见有人冒险。这样的话他却也说不出来。
“说笑,”绮秀收回视线,冷嘲道:“像我这样的半妖不会有你们那样的了不起的想法。我就是不甘心,事事坐享其成,只能等着你们上阵搏斗,若是赢了,那好,皆大欢喜。”
“可,若是输了!”他的眼神陡然变得严厉,“我不就成了一个连搏斗都未曾有过的,死也死得窝囊的废物么!”
“叫我如何甘心!”
他的视线挨个扫过祝临风和殷停,道:“我们是同门师兄弟,吃过同一亩灵田里种出来的灵稻,修行过同一本经书,凭什么你们就能去争去斗,赢了就是英雄,输了也不遗憾。我就只能一辈子这么看着?明明四肢健全,却只能像虫子一样匍匐在地上,等着你们宣判结果?”
“这太不公平!”
“至少让我在能尽力的地方也用尽全力,不要把我存在的意义剥夺!”绮秀嘶吼道:“若胜了,我们,还有胖子和太平,我们就一起庆祝。若败了,我们就一道被魔道砍了头下酒,这才叫同门不是么!”
殷停心下震撼,绮秀这番话简直整聋发聩。
归来之后,他满心满眼里都在想,“我”要如何如何,要救下所有人,要挽回遗憾,却忽略了不是所有人都甘心等着被拯救。
自以为能拯救所有人,这种想法也太过自负。
单独的一个“我”是做不成任何事的,唯有“我们”一道才有机会争出一个朗朗天青!
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祝临风虽同样大受震撼,心下却异常冷静,道:“可你说的“斗”若只是简单去尸骨海送死,我不会答应。”
他眸光泛冷,道:“即使是现在杀了你,也好过落入魔教手中受折磨。”
他手中盘旋的剑气“咻”地射了出去,沿着绮秀的脸擦过,割断了一缕鬓发。
绮秀只觉得后背发寒,他意识到,祝临风绝不是在说笑!
他咽了口唾沫,道:“我送不送死,这取决于你们。”
祝临风给了他个接着说的眼神。
“你们在南疆闹得越大,越不可收拾,自然能将魔教的那些个法王都吸引过去,最后一块人皇玺,对双方来说都是非夺不可。”见祝临风没反驳,他接着道:“最好的情况自然是将四大法王全数引走,尸骨海战力空虚,而我无有天在尸骨海中亦小有经营。”
他强调道:“放心,我不会去接近魔主,只是稍微打探消息。”
殷停适时提醒道:“小心莫摇光,他一魂三分,即使是南疆事态紧急,恐怕也会留一、二具分身在在尸骨海。”
“哪有一点风险不担呢?”绮秀已吓白了脸,却仍旧强撑道:“不过我听说那位法王只诛妖物,不杀凡人,我此行会将体内的半数妖血炼化而出,到时候就是实打实的凡人,便是不慎被他察觉,想也不至于要了我的性命?”
这可说不准。祝临风叹息般地想到。
“不过前次那位法王被太平杀了一具分身,应当还在闭关调息中。”祝临风仍是说道。
一听此言,绮秀顿时松了口气,能不撞上还是不撞上的为好,谁又想将小命压在运气上呢?
祝临风看出了绮秀心意已决,提出的办法也确实可行,深看了绮秀一眼,上前按住他一侧肩膀,道:“此行艰难,全仰仗师弟了。”
殷停上前,按住了他另一侧肩膀,道:“珍重。”
第144章 南疆事(二)
大乾的险地多如天上繁星,但这“险”大多是对凡人而言的,对修士而言,半桶水的“险”压根不痛不痒,能让他们感到忌惮的唯有那些上古流传下来的秘境。
这些秘境要么是由大能修士以法力开辟,有些则是灵气迁徙,截断了大乾一部分地貌而成。
但总的来说这些秘境都隐匿在时空缝隙中,若非倒大霉不幸被卷入,又或是作大死自个闯进去“寻宝”,一般也算不上险。
唯有两处例外,是天然而成,又位于大乾主界的绝境。
一处在北,名为无妄海,一处居南,正是南疆。
无妄海的险恶,一方面是因肆虐不休,能破修士法力屏障的罡风;二则是因为无妄海的海水本就是大毒之物,号称无根水,能污秽法力。若是不幸沾染上,法力便会在顷刻间被污秽一空,不能飞天遁地的修士在磅礴的海涛面前,正如飘叶一般无力。
只有万象修士的法力才能与无妄海的污秽之力稍作抗衡,是以无妄海又被称作万象之下的绝地。
但这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
几百年前,因无妄海海水的特异之处,曾有位魔道的万象大能动了心思,欲取海水炼制一桩能污秽法力的魔宝,只是无妄海的海水一旦脱离了海域便会退化成没有任何神异的普通盐水,是以这位酷爱作死的大能决心在海面上炼制魔宝。
结果仅仅在半旬之后,这位大能就已在魔道除名,再也没能走出无妄海。
有了这位作死能人的前车之鉴,这百多年,再未有人敢打过无妄海的消息,这方海域也因其恐怖被传得神乎其神。
有说海外是灵石多如石子,天材地宝多如野草的仙家之地,传说中的世外蓬莱,传闻中的修士飞升,其实就是到了海外。
关于这桩谣言,有横渡经验的殷停以亲身经历打假€€€€仙山是没有,鸟不拉屎的大鸡山倒是有一座。
也有因那位魔主的尊名与无妄海相似而展开联想的,说魔主之所以神通广大,是因为曾深入无妄海,得到了一桩异宝。
这则传言倒是不知真假。
便是真的,魔主也不可能承认泄露了自家跟脚,若是假的,想必魔主也不可能亲自打假。
而南疆之所以能与既有天然险恶又有陷杀无数修士实绩的无妄海并列为绝地,离不开“巫神”一脉的臭名昭著。
“巫神”一脉是南疆的土著居民,原被称为“百蛮”。
他们原是由上古妖族大圣,百足虫,所豢养的“人奴”。自“妖乱大地”结束后,百足虫为人族大能所斩杀,这些“人奴”便得了自由,却因习俗与大乾迥异,不为各族百姓接受,是以便另开一族,为“百蛮”,世代居住于南疆。
“百蛮”人擅豢养虫类,信奉“巫神”,逐渐衍生出一条区别于正魔两道的,祭祀养蛊之道,为蛊虫道。
“百蛮”与中原人互不来往,两相断绝,不通人烟,其间的修士,自称为“蛊士”,亦不与大乾修士来往,安然自得其乐。
然而这一切的平和却在千年前戛然而止,“百蛮”人信奉的巫神“活”了。
是日,七座天柱山拔地而起,一臂展开,将南疆与大乾隔绝,南僵虽仍位于主界,其神秘比之位于时空间隙的秘境也不遑多让。
待百来年后,“百蛮”再次于世间现世,他们已舍弃了“百蛮”这个名字,自称为巫神一脉,四处猎杀活物作活祭,传闻那位“巫神”最喜活祭,尤爱妖族。
这些在大乾中出没的巫神一脉的“蛊士”不仅对凡人、妖族出手,更是对一些小门派修士、散修痛下杀手。
因这些人逃遁手段诡秘,惹得众修士不堪其扰,曾由共济盟的洪真人牵头,携千数修士飞渡天柱山杀入南疆,试图抹杀这个毒瘤,然而这群修士却从此一去不复返,再不闻音讯。
南疆的诡秘再添一层,令众修士退避三舍。
南疆、巫神身上的血色鼓面,却在距今约四十年前被白莲魔教揭破。
据说是白莲魔教数下南疆寻一样东西不得,这才恼羞成怒,戳穿了“巫神”装神弄鬼的把戏。
传得神乎其神的巫神,真身不过是条痴肥的大肉虫!
天柱山。
殷停和祝临风御剑而行。
天柱山难得住飞鸟,却难不住殷停和祝临风这等万象修士。
“蛊神和明水法王这等依靠人皇玺的神道修士离不得香火信仰之力,魔教既然能追着信徒,按图索骥逮住了明水法王,按理说找蛊神也是相同的路子,怎会数下南疆而不得呢?”
巫神揭破了真身,因而又得了个蛊神的诨名,借来讽刺他真身的。殷停倒觉得后者更恰当些。
他下看着被白雾茫茫笼罩得若隐若现的天柱山,向不远处的祝临风传音问道。
“虽同为神道修士,但明水法王的信徒体量焉能和那肥虫相提并论?”祝临风的视线同样放在脚下的天柱山上,不时扫来扫去,似乎是在测算方位。
“你当南疆中,有多少信徒?”祝临风传音反问。
殷停稍一忖度,道:“或有半数南疆之民?”
这已经是尽量往多了想。
祝临风“哼”了声,手往下一指,道:“天柱山以内,凡是能喘口气的活物,皆可算肥虫的信民。”
殷停吃了一惊,心道:以这肥虫的洗脑功力,不去干传销真屈才了。
殷停也被祝临风带到“肥虫”上去了。
数以亿计的生灵都算是信民的话,想用锁定信民的方法锁定蛊神,确实是行不通了。
不过再多的香火总要有个去处,找到香火在何处汇总,肥虫的位置不也就暴露了么?
殷停如此问道。
祝临风回过头赏了他个漂亮的白眼,眼神似乎在说:如此蠢笨的人怎会是我的师弟?
不过他仍是耐着性子回道:“肥虫大修祭坛,用以收集香火,压根不会让香火信力直接通到它老巢,大大小小的祭坛得以数万计,如何去找?”
他接着道:“便是找到了老巢,那死肥虫也能在得了它血脉的大巫身上转生,天知道那些大巫到底有多少,又被分散藏了起来,只要在南疆,死肥虫几乎是杀不死的。”语气听着很有几分痛恨。
殷停转念想到:师兄之所以对南疆的各种细枝末节知道的如此清楚,想必也和魔教一样,来南疆找了不少次,却被那肥虫耍得团团转,火气不大才是奇了怪了。
“这下面有香火之力的痕迹。”祝临风说着,将剑身降了下去。
殷停紧随其后,缓缓降入一处潮湿的密林中。
两人将神识外放,一人笼罩东南,一人笼罩西北,确保无有遗漏。
脚踩断的枯枝发出“咔嚓”的细响,一只双头,形似马陆,却生着触须的怪虫从殷停脚边“呲溜”蹿了过去。
祝临风抬手射出道静风将怪虫钉在地上,怪虫浑身抽搐了一下,溃散成道黑烟。
“小心”,祝临风道:“南疆的所有生灵,都是肥虫的耳目,我上次……”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嘴。
殷停猜到祝临风应该是被这些虫子暴露过行踪。
“不对,太安静了。”神识所到的范围之内,除了虫子,竟然连一个魔教修士,一个土著的气息都没感知到。
他们从未掩盖过自身行踪,为的就是把更多的魔教修士吸引过来,给兵分两路的绮秀创造潜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