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灰:“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云曳一愣,冥冥中意识到这件事很重要,拧眉追问:“什么事?”
燃灰避而不答:“回来再说,你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要是在这里告诉你,你发疯出车祸可就糟了。
还有心思关心他,那应该没什么大事。
云曳放下了半边心,轻哼一声,却没什么生气的意思,故意拉长语调:“故意吊我胃口,嗯?”
燃灰无语片刻,心道你待会儿最好还能保持这个心态:“你回来就知道了。”
语罢很快挂了电话。
云曳现在已经习惯了陆燃灰先挂,虽然不怎么高兴,还是老老实实放下手机,把车开到了图书馆门口。
很快,隔着雨幕和规律运动的雨刷,他眼尖地看见了让那道站在图书馆檐下的熟悉身影。
陆燃灰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云曳的到来,他仰起面孔,静静注视着这片黑漆漆的天幕,左手倒悬着伞,右手伸出檐下,专心去接从天而降的水滴。
茕茕的路灯下,像是幅画。
云曳心尖一颤,透过光晕朦胧的玻璃,贪婪地痴痴凝视着他的侧脸,直到差点撞上柱子才回过神来。
他停车按了两声喇叭,等陆燃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抓过伞开了车门,顺着台阶大步往上走去。
陆燃灰站在原地没动,隔着一段距离,桃花眼淡淡俯视着云曳,神情不明。
沉浸在美色中的大少爷完全没察觉到他神色的异样,最后几层台阶直接跨上去,隔空一把攥住了陆燃灰的手腕。
他一直很喜欢这个兼具掌控欲和占有欲的动作,好像这样就能将陆燃灰永远禁锢在自己的视线里。
陆燃灰已经在外面站了一段时间,裸露的皮肤微凉,和云曳灼热的手心相触,很快有团火从皮肤相接的地方烧起来。
拉到心心念念的手,云曳站到陆燃灰面前,唇角刚刚勾起,却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笑意一收,拧眉把他的手腕牵到眼前仔细观察。
然后看见了几个叮咬出的红肿大包。
深秋的蚊子如狼似虎,此时外面下着雨,它们嗡嗡嗡全聚集在图书馆的屋檐下,陆燃灰自然成了最好的血包。
有几个包都被挠出血破了皮,云曳眉头拧成了疙瘩,懊恼万分:“怪我,忘了这回事,回去给你抹药。”
顿了顿,又低声凶他:“笨不笨?被咬成这样还站外边,就不知道进去等?”
边说着,边要拉着陆燃灰去车里,冷不丁却被抽回了手。
云曳有些愕然地转过脸,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燃灰垂着睫毛没看他,语气平平:“怕你嫌脏。”
云曳一愣,随后“哈”了一声,不解到了极点:“什么脏?你觉得我会因为几个蚊子包嫌你脏?”
他是有洁癖,但这洁癖又没对着陆燃灰犯过。
燃灰勾勾唇,笑意不达眼底,像是陷入了回忆:“见贺二少那天,你当时说我脏,觉得恶心。”
“所以,还是别随便碰我比较好。”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大少爷脸色瞬间变了。
被翻旧账的羞恼里夹杂着难以忽视的心虚,云曳急赤白脸地咬牙,又一把拽过他的手腕,拉得死紧不放手:“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我不是都给你道过歉了么!‘
“再说了,气话你也信?我要是真嫌弃你,能在这里低声下气追你这么久?”
面对他的虚张声势,燃灰不为所动,轻声说:“你说过的每句话,我一直都信。”
云曳顿时哑然,头一次后悔于自己怒气上头时的口不择言。
他被众星捧月地环簇着长大,说和做都习惯了随心所欲,再加上嘴硬,哪里在乎过其他人的感受。
只有在这时,才猛然意识到语言的伤害究竟有多大。
僵站半晌,云曳抿直唇线,指尖沿着手腕一路往下,一根根掰开陆燃灰微蜷的手指,试探性地与他十指相扣。
这次青年垂眼任他动作,没有拒绝,大少爷高高提起的心才勉强放下一些,低声服软:“……以后不会了还不行吗。”
担心陆燃灰还不解气,他补充:“要是再有下次,你就骂回来,说我比你还脏。”
燃灰:能不能说点实际的,你觉得我真有那个胆子骂你?
见他还是不说话,云曳心头一阵烦躁的憋闷,还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下。
他“刷拉”一声撑开伞,带着陆燃灰先回车上,别在这里站着继续喂蚊子。
一把黑伞同时罩在两个人的头顶,被撑伞那人笨拙地倾斜,严严实实遮住大半细密的雨丝。
坐到驾驶位,半边身上发潮的大少爷随手抽了张纸巾擦头发,眼角余光一直牢牢落在副驾驶的青年身上。
云曳心思其实相当敏锐,只是绝大多数时候懒得揣摩他人情绪而已,但陆燃灰显然是个例外。
今天的陆燃灰有哪里不对劲,情绪明显消沉。
尽管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但好端端的突然翻起旧帐,肯定有理由。
思绪飞转,一个猜测浮现出脑海,云曳没有第一时间启动汽车,拧眉看向陆燃灰:“是不是贺立阳那傻逼来找你了?”
陆燃灰系安全带的手指一顿,这一瞬间的停顿已经给了云曳答案。
大少爷的脸瞬间阴了一个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贺立阳来找陆燃灰为了什么,肯定是因为他现在被报复狠了,没本事和云曳对抗,于是迁怒到了陆燃灰头上。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大胆子,云曳脑子里一瞬间过了七八种贺立阳的死法,磨着牙阴森森冷笑一声:“死性不改。”
只是在陆燃灰面前,浑身的暴烈脾气还是勉强收敛起来,汽车启动,沉声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以后他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陆燃灰没回答,视线落在车玻璃模糊不清的倒影上,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一路上罕见的沉默,云曳不怎么适应这种沉闷的氛围,眼角余光频频落在兴致明显不高的陆燃灰身上,几次三番想开口,却又烦躁地停下。
他伸手,不着痕迹按了按怀里的小盒子,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幸好未雨绸缪,提前准备了这个礼物,应该足够把人哄好。
车一路开到男生宿舍楼下,时间有点晚,再加上下雨,楼外已经没了学生。
云曳停好车,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车门。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转过脸来,按住了陆燃灰解安全带的手,抿唇轻咳一声:“我有东西要给你。”
皮肤相触,燃灰动作一顿,倒也没再抽回手来,一双桃花眼安安静静望向他,等待下文。
尽管已经对他的眼神很熟悉,大少爷还是被他看得心痒,很想做点什么。
毕竟他们两个已经有相当长时间没做过特别亲近的事了,现在云曳连吃口豆腐都要挑陆燃灰心情好的时候。
某种程度上,苏展说他上头到妻管严,也是很有道理的€€€€毕竟谁能想到大少爷有这么看人眼色的一天。
偏偏心甘情愿。
但喉头滚动两下,云曳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蠢蠢欲动,慢慢松开手,转而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
只有巴掌大,深蓝色的盒子上缠绕着深红色的丝带,中间一颗碎钻熠熠生辉。
燃灰:……男主不会搞什么送戒指求婚那老掉牙的一套吧?
见他不接,云曳强行塞进陆燃灰手里,一双凤眼里满是期待的光,催促:“打开看看?”
燃灰犹豫片刻,还是慢慢打开了。
出乎意料的,躺在深黑色丝绒里的,是一枚银灿灿的钥匙,似乎是新配的,在车灯下划过一道流光。
不是戒指,燃灰还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开始疑惑,抬起眼重新看向云曳,意思很明显:这又是给他送了什么值钱货?
都遭受了这么多次打击,怎么还送,男主是不是不长记性。
即使已经示好了很多次,大少爷还是很不擅长此道,也不知道在别扭个什么劲。
他视线落在陆燃灰身后的玻璃上,余光却一瞬不瞬地注意着他的表情。察觉到明显的疑惑情绪,云曳不甚熟练地解释:“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又不是直接把房产证给了你。”
“我突然想起来,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没怎么在我那里待过,想去还要提前找我。”
“这是我那公寓的钥匙,等你有空,我再带你把瞳孔锁和指纹锁都配了,以后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不用提前通知。”
他视线游弋半分,不自然地收紧五指:“要是不想住宿舍了……”
“反正我那里,又不是住不下第二个人。”
大少爷的小算盘打得很响亮,他的邀请已经非常明显,陆燃灰肯定能懂。
就算不会立刻答应同居,起码肯定也会高兴地收下钥匙。
说不定还有机会讨点奖励€€€€但对现在的云曳来说,陆燃灰能赶紧把旧帐翻篇,就已经求之不得了,不敢再多想其他的。
陆燃灰却没什么惊喜的意思。
他垂着睫毛,定定注视着这枚精巧的钥匙,瞬息白露般的几秒内,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死寂的沉默中,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在云曳满腔期待尽数转为忐忑,一颗心高高提起时,
“啪嗒”一声,修长的手指合拢,轻轻扣上了盒子。
“云曳。”
陆燃灰抬起眼,瞳孔里倒映出云曳的影子。
他不堪重负地将盒子放到膝盖上,半阖拢密长的睫毛,慢慢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云曳心口一跳,紧接着快如鼓擂,像是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事即将发生。
他小拇指神经质地颤动,分明是唯我独尊睥睨纵横的性格,却下意识生出了软弱的逃避心思,勉强笑笑,口吻故作轻松:“有什么话这么着急,就不能先收了礼物再说?”
陆燃灰不为所动,平直地注视着云曳的眼,不放过任何细微表情,语气也很轻:“贺二少不久前,告诉了我一件事。”
像是很疲惫似的,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却惊雷般在云曳耳边炸响:“其实你不是因为被打动,才答应我有机会追你的吧?”
骤缩成一点的瞳孔里,陆燃灰脸色白得像纸,唇角却勾着,毅然决然撕开了血淋淋的事实:“是因为玩笑一样的、属于有钱人的赌约,还是感觉很有趣所以就想试试的骗局?”
燃灰: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虽然这个恶毒炮灰同事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但可真是帮了燃灰大忙。
云曳僵坐在原地,凝固成了一座石雕。
高高在上惯了的大少爷从没撒过谎,也不屑撒谎。
骤变的面色和没有立刻做出的否认说明了一切,陆燃灰淡淡一笑,说不尽的自嘲:“看来是真的。”
“原来,我做的那些事,只是个你们无聊时的笑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