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燃灰!”
恐慌感铺天盖地山呼海啸,回过神的云曳来不及多想,一把攥住陆燃灰的肩膀,迫使他抬起脸来看着自己,声音压抑如火山濒发:“陆燃灰你看着我,你听我说!”
“最开始确实是真的,想整你€€€€”他语速飞快,裹挟着不可遏制的无力和慌乱,“但是!”
陆燃灰从没见过这样语无伦次的云曳:“当时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绝对没有€€€€没有其他意思,也不是什么狗屁赌约!”
“而且没过多久,我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再也没整过你,你肯定也能感觉到吧?”
这点倒是真的,大少爷除了最开始整人很过火以外,到后面几乎忘了还有这回事,转而满脑子都是要和陆燃灰“玩玩”。
当然,这其实比最开始的整蛊计划还要过分。
燃灰也是服了他的脑回路,明明感兴趣得要死,却非要冠冕堂皇盖上一个“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就是想尝尝刺激”的名头,于是第一万次思考男主到底是怎么和女主在一起的,以及女主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云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绞尽脑汁试图说服陆燃灰,嗓音却在发抖,几乎带上了卑微的恳求:“你得相信我,我是真的改了,早就改了!”
“就算不是最开始就喜欢你,但是现在……”
他胡乱抓过陆燃灰的手,紧紧贴到自己的左胸前,让他去感受现在一分钟一百二十下的急促心跳,“我要是不喜欢你,会这么慌?是不是要我现在把这颗心剖出来让你看看,你才信?”
“… 说话啊,陆燃灰!”漫长的沉默像是凌迟处刑,云曳俊美的面容因恐慌而扭曲,抓住陆燃灰肩膀的手指骨节都泛出青白色,却又不敢真的抓痛他。
他的声音悄然沙哑:“别直接判我死刑啊,你……你还想让我怎么证明,我都随便你还不行吗?”
突然想到什么办法,云曳拿出手机,慌不择路道:“你要是还不信,我现在就把苏展叫来,让他和你解释!他比谁都清楚我的真实想法,前两天还说我是妻管严€€€€”
燃灰:?苏展好大的胆子,关键男主现在怎么好像还引以为荣的样子。
他垂下眼帘,蓦然出声:“不用了。”
云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燃灰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手里一空,他下意识去追逐,最后却只握到一团微凉的空气。
看着大少爷失魂落魄的脸,燃灰难得有点于心不忍:好好一个天之骄子的男主,现在怎么跟个舔狗似的,剧情崩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但是他的良心并不痛,跃跃欲试地准备下班。
想了想,燃灰还是选择叫出男主的全名:“云曳。”
“其实你不用再找人来证明,我相信你的确变了很多。”
“但……”
迎着那双绝处逢生的凤眼,他话锋一转,自嘲地苦笑两声:“但我不敢了。”
“我和你不一样,你有的选,我一直没有选择,主动权一直在你手里。因为你想整我,所以我才有机会追你,追得伤筋动骨才能追上;你要是想甩了我,只是你妈一句话的事,比什么都简单。”
“其实我真没那么贪心,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哪里配得上你,有过一段已经是祖上三代烧了高香,根本没可能和你一直一直走下去,我早就知道的。”
“但是我现在好累啊,我……”
陆燃灰喉头一哽,闭上眼用力喘了口气。
在云曳像是祈求又像是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他轻轻说:“……我有点玩不起了。”
这句话像是把诛心的刀,深深刺痛了云曳。
大少爷红着眼睛,窄小的车内空间里,活像只几欲发狂的困兽,浑身气息残暴得像是要撕碎什么。
他抖着嗓子,像是抓住溺水浮木那样,再次死死攥住陆燃灰的手:“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已经彻底改了,我现在是真心的?你要是生气,直接打我,往死里打,打到让你消气还不行吗,别……”
别不要我。
一片混乱中,礼物盒不知什么时候被打翻在地,没盖严实的盖子也掀开来。
那把钥匙孤零零滚到地上,最后还是没有送出去。
连同着寄托其上、姗姗来迟的心意€€€€
终于被人弃若敝履地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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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分了?”
“嗯,彻底分了。”
苏展抽出根烟,顿了顿,头也不抬地提醒:“千万别当着他的面提。”
魏巡一张胖圆脸上满是冷汗,视线往后一瞟又迅速收回,怂唧唧地悄声道:“我哪里敢啊……那现在怎么办?他刚出院没多久,总不能就这么任由着他……”
苏展的内心也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点燃后狠狠抽了口烟,沧桑道:“那你能怎么办?现在伯母都管不了他,除非捅到老爷子那里去,是想让曳哥死得更快?”
魏巡不吭声了,脸上一片苦大仇深,心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果然爱情像是毒药,他们这种庸俗的富二代,还是老老实实花钱买服务吧。
在他们两个身后,酒瓶子横七竖八躺了一桌,狼藉的桌上,一道消瘦的人影趴在那里,脸深深埋进臂弯,像是已经彻底醉死过去。
窗外夜景繁华,遍地灯红酒绿,寸土寸金。
这座城市的夜晚是有钱人的天堂,而有钱人中的有钱人却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影子孤零零拉出好长一道,说不出的落魄潦倒。
苏展已经很心机地把所有高度酒全都撤掉了,但架不住云曳太想灌醉自己,低度数的酒喝多了,照样还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苏二少当然知道,让他这么喝下去迟早出事;但关键在于,苏展本人非常的心虚和理亏,完全不敢去夺云曳的酒瓶子。
毕竟如果不是他当时突发奇想,提出了那个让几人后悔至今的整蛊计划,云曳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落魄狼狈的模样。
他喜欢男人也好,继续恐同也罢,不管怎么说,都不会闹到遍地鸡毛,收不了场的地步。
正是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当口,苏展手机突然响了,打电话的是跑腿小哥:“您好,您买的醒酒药到了!”
苏展懒得下去,直接让侍应生取了回来。
看见那熟悉的药瓶包装,他略一晃神,冷不丁回想起,自己好像在很久以前,也让陆燃灰帮忙来给云曳送过醒酒药。
也正是因为那次送药,让他看出了陆燃灰居心不良的意图。
像是揪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把柄,正愁闲得无聊的富二代摩拳擦掌,不吝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来为自己夸张的恶作剧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
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分外不是滋味。
等烟头烫到了手,苏展才如梦初醒,狼狈地抹了把脸,打算把云曳叫起来吃药。
但是他再次低估了让大少爷听话的难度:尽管已经醉成一滩烂泥,云曳的潜意识还是拒不配合,排斥任何人的靠近。
虽然他这两天又瘦了,但上半身骨架和肌肉的重量实打实摆在那里,不是弱鸡苏展可以应付的。
苏二少面红脖子粗地折腾了半天,最后喘着粗气选择放弃,让魏巡也过来帮忙,强行把人架到沙发上。
然后在灌药时又犯了难。
面对死活不肯松开牙关的云曳,苏展简直快要抓狂€€€€他妈的,所以当时陆燃灰是怎么轻轻松松让云曳把药吃完的?!
想到陆燃灰,他灵机一动,在云曳耳边道:“曳哥你张张嘴,不然陆燃灰没法喂你吃药啊!”
重复两遍,云曳眼睫颤动,竟然真的微微张开了口,一幅乖乖等人投喂的模样。
苏展看着判若两人的大少爷:心情怎一个复杂了得。
他眼疾手快地把药喂完,重重松了口气,只觉得从没这么心累过。
魏巡也累得不行,坐在一旁歇了会儿,肚子里馋虫又开始作乱,出门去吃点宵夜,留下苏展一个人看着云曳。
苏展犹豫着要不要给云夫人报备,刚刚摸出手机,眼前骤然笼罩下一团阴影。
他一惊,抬起头来,发现是大少爷站到了自己面前。
苏展很惊讶,心道那醒酒药的药效那么强吗:“曳哥你醒了,胃里还难受吗?”
云曳半边脸拢在深邃的阴影里,神情冷冽如冰,半眯着凤眼,居高临下地盯着苏展,似乎在辨认他是谁。
片刻后,似乎终于认出了苏展,冷不丁伸手,攥住了他的衣领,冷冰冰道:“陆燃灰呢。”
苏展:……?
大少爷揪着苏展领子把他提起,很难想象一个喝醉的人哪来这么大力气,咬牙切齿问:“你把陆燃灰藏到哪里去了?!”
被小鸡仔一样拎起来的苏展:得,原来根本没醒酒,只是被陆燃灰的名字激活了,搁这儿撒酒疯呢。
他心里直叫苦,自己从哪里给大少爷变出一个陆燃灰来,只能擦着冷汗奋力想出一个借口:“曳哥曳哥你放我下来!我没藏他,真的,是陆燃灰刚刚给你喂完药就回去了!”
没想到云曳越发暴怒:“你是白痴吗,谁让你放他走的!”
喝醉的大少爷蛮不讲理:“我还没和他说上话,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背着我和他多说几句话?!”
苏展快疯了:“我他妈有精神病才和你抢男人啊,两条腿的男人那么多,谁跟你一样就吊死在陆燃灰这棵歪脖子树上了!”
结果云曳吼得比他还大声:“你他妈再说他一句坏话试试!”
苏展:毁灭吧,这个世界!
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你这么在乎,那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再回来不就行了!”
这话却像是戳到了云曳的心。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松了手,俊美的脸上露出一种不知身处何处的茫然脆弱,小声道:“他……他把我拉黑了,我联系不上他呀。”
苏展:“……”
见不得云曳这副表情,他立刻就心软了。
唉,说来说去也是自己造的孽。
苏展忍痛贡献出了自己的手机,心里门儿清€€€€
恐怕过了今晚,自己也要在陆燃灰的黑名单里了。
这下子云曳也不吵也不闹了,珍而重之地捧着这台手机,像是捧着神圣庄严的宝贝。
他一脸严肃,聚精会神地按了半天,在拨错了十多次之后,终于成功把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给拨对了。
磨人的嘟嘟声响起,苏展捏了把汗,心中暗暗祈祷陆燃灰给自己个面子,好歹接一下电话吧,不然云曳也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温柔而疏离,却让大少爷瞬间红了眼圈:“苏少,你找我有事吗。”
云曳呼吸立刻重了,几乎是贪婪地捕捉着所有动静。
电话那头的人一直不说话,只有古怪而粗重的呼吸声,燃灰很快意识到,电话那头大概率并非苏展。
叹了口气,他淡定道:“云少。”
这个称呼刻意疏远,云曳胸膛起伏一瞬,还是不说话,专心致志地举着手机听。
见他不开口,燃灰也懒得再说什么,刚打算把电话挂了,却被云曳敏锐地察觉:“不许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