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深夜,咏评社的园子往外散人。观众走得差不多了,服务员才开始打扫卫生,后台的演员也出来帮忙,将近凌晨一点左右,大家才得以离开。
众人刚刚都经历了极为热烈的场面,此时都还处于兴奋之中,仿佛疲倦困顿根本影响不到什么。谢霜辰提议吃个收工饭,大家庆祝庆祝,明儿就彻底放假了。众人叫好,连一贯不参与夜间活动的中年人杨启瑞与陈序都兴致勃勃地答应了下来,姚笙也同他们一起。
簋街上的饭馆通宵达旦,但可选择的无非就是小龙虾跟火锅。这次是谢霜辰请客,有了上次的小龙虾一役,他自己就拍板决定吃火锅,这要是一人吃他个百十来只小龙虾,不得把他吃到倾家荡产?
他可不像某姚姓土豪一样阔气。
掰着手指头算算,咏评社一共八个人,加上姚笙九个,正好围坐一个圆桌。冬天夜里的生意平平,来这一拨客人还比较显眼。
“你们明天有什么事儿么?”谢霜辰看着菜单问道,“要不要喝两杯庆祝一下?”
其他人没什么意见,谢霜辰特意问了问杨启瑞与陈序:“两位老哥可以不?要不叫点饮料也行。”对于有家庭的人,谢霜辰格外照顾。他不是那种死乞白赖一定要灌别人的那种人,干杯随意,各自自由。
“今儿高兴,多喝几杯也没关系。”杨启瑞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不醉不归!”
陈序笑道:“是啊,一年估计也没几次,我回家他们娘儿俩都睡了,痛快喝。”
“那行。”谢霜辰干脆要了几瓶白酒,度数不高,喝多了也不会上头,适合这种纯粹欢聚的场合。
他挨个给大家倒酒,轮到凤飞霏那里,他换了一杯豆奶,凤飞霏不解地看着他,他笑道:“小朋友不要喝酒。”
“谁是小朋友啊!”凤飞霏爆炸,“我成年了!我是有身份证的人!”
谢霜辰嫌弃地说:“那你酒量行不行啊?万一喝多了当街脱衣服怎么办啊?先说好了,我们可不管你啊。”
凤飞霏叫道:“你在放什么狗臭屁啊!我怎么可能会喝多!我千杯不醉好不好!”
谢霜辰看了一眼姚笙,姚笙耸肩说:“反正我不喝,我开车来的。但是我要声明一下,如果他喝多了我可不负责善后啊。”
“你看看你的监护人都不管你。”谢霜辰对凤飞霏说。
“放屁!”凤飞霏大怒。
只不过小孩子发脾气只会惹得大人哄堂大笑,还是在座的最为年长的杨启瑞给凤飞霏倒了一杯酒,说道:“飞霏是男子汉了,得会喝酒。你们啊就别逗他了。”
“就是就是。”蔡旬商附和。
谢霜辰调戏够了凤飞霏,下一个对象就是史湘澄。他给史湘澄递酒杯,说道:“香肠姐,你可要捍卫东北人最后的尊严啊!”
“你闭嘴!”史湘澄说,“谁规定东北人就要特别能喝了?”
谢霜辰说:“我管是谁啊?反正不是我。”
“小样儿,看老姐今天不喝死你。”史湘澄东北话一彪出来,众人顿时就感受到了来自国产战斗种族可怕的压迫力。
一桌人座位都是随便儿坐的,只有谢霜辰坐在那个结账的位置,他叫叶菱坐自己旁边儿,等到给大家都满上酒之后,还剩下一个底儿,他问叶菱:“叶老师,您来一杯么?”
叶菱不是很能喝,可这场面他实在不好意思驳大家的兴致,就轻轻点了点头。
谢霜辰没给他多倒,就一杯底儿。而后他站起来举杯说道:“众位爱卿……”
“滚!”大家齐声回应。
“哎,哎。”谢霜辰笑着低头点了点,低服做小装说,“众位哥哥姐姐大叔大爷,这回行了?”
“叫奶奶!”史湘澄高喊。
谢霜辰指着她说:“你给我闭嘴!”
“那我现在就上微博上发你的内部黑料去!”史湘澄掏出了手机。
谢霜辰说:“奶奶你听我说,我错了。”
众人大笑。
“说归说闹归闹,别拿班主开玩笑啊。”谢霜辰说,“说正经的呢。今天我其实没想到能来这么多观众,咏评社开张这小半年以来过得不算好,即便是这么不好,大家也都坚持了下来,当然了,这中间肯定也有被我个人魅力所吸引的部分……”
“噫——”大家异口同声地打算了谢霜辰的发言,凤飞霏举手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这位同学你说。”谢霜辰说。
凤飞霏问:“请问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么的不要脸?”
“因为这个人比你多吃了好几年的饭。”谢霜辰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啊,我这个人又不适合讲那种严肃认真催泪又富有情怀的话,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既然大家都这么喜欢相声,而且今天的演出证明了我们其实可以的,那来年大家接着干!我师父到死都特别担心我没办法养活自己,我的动机很单纯,我就是想证明给他老人家看,我不光能养活我自己,我还能养活我的搭档,养活我这班子人。我真的希望不论通过什么方式,大家都能多赚钱,能够靠说相声吃饱饭,才能真正的没有后顾之忧的去投入,我也希望明天的自己比今天更努力。往小里说,相声就是个饭碗,往大里说,我们确实在为这个行业做贡献……算了,不说太大了,吃饭最重要,我就祝福大家来年数钱数到手软!干杯!”
谢霜辰的上身往前一伸,杯子举在了中间,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几个玻璃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是对来年最美好的祝福。
“干杯!”
“干杯!”
“祝谢老板新婚快乐!”只有蔡旬商跟其他人喊的不一样。
“你说什么?”谢霜辰问道。
“哦我就瞎说的。”蔡旬商说,“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正经的干杯?难道不应该还有诸如‘新年快乐’‘高考顺利’啊这种祝词么?”
谢霜辰说:“那先干了这杯再说高考的事儿。”
一杯下去之后,史湘澄说:“你是不是应该和叶老师来一个?叶老师可是你亲生的搭档啊,你不表示表示?”
谢霜辰歪着脑袋问叶菱:“怎么办?”
叶菱说:“我没什么可让你表示的,你别再惹事儿就行了。”
“今儿您是不是又不太高兴了?”谢霜辰给自己倒酒,“那是我罪过了,我先自罚三杯。”
他们用的是喝酒的小口杯,谢霜辰连端了三杯,仿佛无事发生。他又给自己倒上了第四杯,站起来对叶菱说:“尊敬的叶菱老师,非常感谢您对我这一年多以来的关心与照顾。希望我们能够在生活上互相扶持,事业上共同进步,一起开创美好的未来!”
叶菱压根儿就不知道谢霜辰这是哪一出,怎么还带获奖感言的?说到底他是个腼腆的人,很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成为焦点,特别是谢霜辰又说这样的话,一时间让他不知所措。
不过再怎么不知所措,叶菱脸上还是很淡定的,仿佛并没有被谢霜辰的一番表白所触动。
一个人心里茫然呢,另一个心里则是犯嘀咕。谢霜辰看了一眼叶菱,杯子往前凑了凑,说:“叶老师,我都自罚过了,您别罚我了,喝一杯?”
“好……”叶菱也站了起来,大家的目光让他觉得不适合,很放不开。
两个人正要碰杯的时候,史湘澄忽然说:“你们不是应该喝个交杯么?”
此话一出,大家当下得静了两秒钟。谢霜辰和叶菱都看向史湘澄,叶菱没什么表情,谢霜辰则满脸写着“你疯了”。
“那你们要喝大交杯还是小交杯?”凤飞霏也开始起哄。
“你个小兔崽子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什么?”谢霜辰惊道。
对于这种事情,群众们都喜闻乐见,大家开始起哄让他俩喝交杯酒,谢霜辰其实是无所谓的,这种场子他吃得开。叶菱就不行了,他心中越来越忐忑,越来越不安,他明明知道大家只是开玩笑,甚至没什么恶意。可是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难受了,仿佛被人洞悉了什么不得了的心事。
“君子有成人之美。”谢霜辰举着酒杯对叶菱说,“叶老师,来一个?”
叶菱还呆愣在原地,谢霜辰就先一步抱住了叶菱,下巴压在叶菱的肩膀上,胳膊绕过叶菱的脖子,是个大交杯的姿势,酒杯往嘴唇边一贴,一饮而尽。他不着痕迹的拍了拍叶菱,似是在安慰叶菱,叫他不要那么尴尬。
大交杯比小交杯要亲密,但这种场合之下,倒能缓解一下叶菱的紧张,因为彼此不用看着对方。
叶菱抬了酒杯缓缓喝了,众人齐齐叫好,搭档就是这样,再怎么亲密别人也不觉得过分,史湘澄还用手机给全程录了下来。
她的超话终于又有新料可以发了。
大家这顿吃喝都很开心,一开始还有点兜着,到后来时个个喝得开心,都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了,满桌子的乱串游,谈天说地瞎逼逼。这种状态不是喝多,而是喝到兴头,酒精无限放大了那种兴奋的感觉,叫人可以忘记很多忧愁,眼前只有无限的自由。几位老哥烟都点上了,还递给了谢霜辰,谢霜辰会抽,但是没烟瘾,顺手接过来咬在嘴间。
他稍微斜楞地坐着,转头看向一旁的叶菱,叶菱被灌了地有点多,眼神都直了,不说话。
“叶老师?”谢霜辰一口青烟吹向叶菱,“喝多了?”
叶菱木讷地转头看向谢霜辰,脸颊酡红,那样子一看就是上头了,可他偏偏嘴硬,摇头说自己没喝多。
叶老师,您舌头都捋不直了。
谢霜辰把椅子朝着叶菱拉了拉,低声说道:“那一会儿咱回家。”
“你身上……太呛了……”叶菱蹙眉,小声抱怨。他如果清醒着,会直接叫谢霜辰滚,而不是说这样娇憨的话,去戳谢霜辰的心。
谢霜辰没喝多,就是有点兴奋,想借着这个劲儿多调戏两句叶菱。他刚要张嘴,只听蔡旬商说:“谢老板,我觉得这顿饭你应该在老莫儿请我们。”
“你闭嘴!”谢霜辰说,“卖了我都不够!”
“来年再说嘛!”蔡旬商笑道。陆旬瀚问道:“老莫儿是什么?”
姚笙解释说:“老莫儿就是莫斯科餐厅,在北展那块儿。可能现在北京城里什么人都有,有钱人吃过见过不喜欢提这种。可是在老北京心里,在老莫儿吃饭是一种仪式,你放现在说,在老莫儿吃饭一点都不贵,我觉得饭也就那样儿,还不如涮锅子好吃,可这就是一种文化,你没在那儿吃过,你就不是一个顽主。当然现在小孩儿不兴这套了。”
“原来如此!”江南人士陆旬瀚恍然大悟,“学习了!”
“我觉得谢老板……”蔡旬商刚说出口,谢霜辰就“呸”了一声:“叫叔!”
“行,谢师叔。”蔡旬商也是喝得开心,由着谢霜辰来,立刻改口,“年纪轻轻,但是刚刚往那儿一坐那个劲儿,我看这姿势得值一顿老莫儿。”他这话说的不假,谢霜辰自小胡同里长大,他不是那个年代春风得意的大院子弟。纵然是新时代新青年,可有些老派的东西就是骨子里带出来的。
“瞧你丫这点追求!”谢霜辰夹着烟的手指贴着自己的下巴划了出去,“就到这儿了。”
蔡旬商扶额。
谢霜辰觉得自己肩膀一重,原来是叶菱趴下了,头倒在自己这边儿。他没昏,眼睛还睁着,可反映就是慢半拍。
“叶老师?”谢霜辰把叶菱扶了起来,“要不咱们回家?”
旁人也看见了叶菱的状况,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也是该散的时候了。谢霜辰出去结账,回来给叶菱穿好衣服,扶着去门口。
姚笙没喝酒,给大家叫车,一一安排好之后,看见叶菱靠在谢霜辰身上,他有点担忧地问:“没事儿?叶老师酒量这么差?”
“我不知道啊。”谢霜辰说,“没往多里灌啊?”
凤飞霏说:“你跟陈叔叔扯淡的时候,财主老瀚还有香肠姐跟他喝来着,你是不是没看见?”
“我操这几个人……”谢霜辰无语了,他是真不知道。而且这几个人去跟叶菱喝酒,叶菱肯定不会拒绝的。
“你车就扔这儿,也甭打车了,我先送你俩回家。”姚笙建议。
“行。”谢霜辰答应了。
一路上叶菱都很乖地靠着谢霜辰,两个人在后座谁都没说话。姚笙专心开车,凤飞霏则偶尔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排的情况。
车里放着***台节目,但是四个人仿佛都不在同一个频道里。
姚笙开进了谢霜辰他们家地下车库里,谢霜辰先下车,叶菱死活不出来。他一拽,叶菱就软趴趴的跪在了地上。
“叶老师您别玩我呀。”谢霜辰把叶菱架了起来,姚笙下车给他搭了把手,让谢霜辰背着叶菱。他拍了拍谢霜辰的肩膀,问道:“你一人儿伺候的了么?”
“问题不大,他喝多了不闹,就睡觉。”谢霜辰说,“你俩回去。”
“行。”姚笙说,“要是有事儿你给我打电话。”
“回见。”
谢霜辰背着叶菱坐电梯上楼,叶菱一直嘟嘟囔囔的,谢霜辰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进了家门开了灯,谢霜辰直接背着叶菱去了卧室。他往后一倒,叶菱平躺在了床上,可手没撒开,把谢霜辰也给拽倒了,压在了自己身上。
“哎呦叶老师,闹这么大动静儿啊?”谢霜辰费劲啦要起来,叶菱是个男人,背他可不比背一个姑娘那么省劲儿。再加之他喝的不少,被叶菱这么一弄也晕头转向的,“我先去开灯。”
“不要……”叶菱说,“不想开灯……”
“不开灯多黑啊,什么都看不见。”谢霜辰哄着他说,“开灯把衣服脱了再睡觉。”
“就是不开。”叶菱躺着不动。
谢霜辰无奈:“行行,您是大爷,我伺候您行了?”家里热,他这一顿折腾出了一身汗,先把自己外衣脱了放一边儿,再跪在床上给叶菱脱。
这种气氛很诡异也很暧昧,谢霜辰本来没多想,直到叶菱的手握住了他。
“又怎么啦?”谢霜辰问道。昏暗中,他只能看到叶菱的嘴在张动,听不见声音,他便凑近了一点,耳朵贴着叶菱的嘴。
叶菱还是支支吾吾的,手抬了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捧住了谢霜辰的脸。谢霜辰一滞,见叶菱眼神迷离,湿润的嘴巴开合,他发出的大多是气音,更像撩人的呻吟。
“叶老师……”谢霜辰不自然的吞了一口,“您真喝多了?”
“我不知道。”叶菱摇头,“我……”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衬衣的扣子上,很努力的想解开,怎奈手指太过笨拙,不得其法。“你……你来。”他又去牵谢霜辰的手,让谢霜辰的手指隔着布料触碰自己的身体。谢霜辰有些不确定,有些动摇,他在叶菱的耳边试探性地问:“叶菱,玩我呢?”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带有一些强硬地质问。叶菱听懂这句了,轻轻笑着,模糊地说:“谁玩谁?”然后曲起膝盖顶了顶谢霜辰。
谢霜辰的脑子里轰隆炸开了,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更多,钳着叶菱的下巴吻了下去,叶菱也不反抗,叫他吻。口腔中交杂着酒精和烟草的味道,这绝不美妙,但是足够刺激。就像一个火星子溅到了干枯的草垛里,瞬间就能烧的人神经麻痹失去理智。
“唔……”叶菱被谢霜辰压迫地陷在柔软的床铺中,炽热的温度叫他呼吸加速。他一贯冷静自制,可是这一刻,他很想放弃自己,就像从家里跑出来的那个清晨一样,遵循本能,痛快的在风中奔跑。
绷紧的神经总会松懈,被酒精操纵的结果看似轻松放纵,其实是失控。
叶菱只想抱着谢霜辰,任暴雨下,任狂风吹。
正是蓝颜祸水引风流,芙蓉暖帐摇不休。夜半初试共云雨,日出巫山鸾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