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姐,这儿!”
徐天良跳起来冲沈青岚招手。
沈青岚一路小跑过去,扶着墙壁揉了揉刚才奔跑中不小心崴到的脚踝,微微喘着粗气问:“确定是蒋紫阳?”
“确定,就是她。”
徐天良见她穿着低跟靴子,还崴了脚,就扶她坐在急诊室门外的长椅上,道:“医生说蒋紫阳有心脏病,现在是处于什么……心源性晕厥中。不过没什么大危险,应该很快就醒了。”
蒋紫阳被推入急诊室中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消息传出来,徐天良的后半句话完全是杜撰,为了使她宽心。
沈青岚坐在长椅上看着紧闭的急诊室房门,焦灼难耐的等了一会儿,忽然响起了什么似的,拿出手机道:“我给邢队打个电话。”
买下‘初雪的仙境’剧本的导演此时正好在芜津某电影公司和制片人谈新电影的合作,邢朗查到这条消息就直接带人去该导演下榻的酒店找人,接到沈青岚电话的时候还没到酒店。
“找到蒋紫阳了?”
“是,魏老师在郊外采石场找到她了。”
邢朗沉吟片刻:“她情况怎么样?”
沈青岚看了看急诊室:“不太好,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
说话间,急诊室门开了,两名护士推着蒋紫阳出来,转入普通病房。
沈青岚连忙站起身,站的猛了,二次扭伤的脚踝又是一阵刺痛,掂着脚朝护士走过去:“护士,病人怎么样?”
护士道:“你们是家属?病人需要住院观察,现在应该快醒了,你们下去一个人到住院部办手续。”
“我去我去。”
徐天良忙乘着电梯下楼了。
听到护士如此说,沈青岚才松了一口气,后退两步走在椅子上,对邢朗道:“蒋紫阳很快就醒了。”
邢朗笑了笑:“等她一醒,就清楚绑架她的人到底是不是江凯华。你联系老韩,让他到医院做笔录。赶紧把这个破案子了结,咱们都好过年。”
沈青岚的压力被他一席话纾解了不少,也抿唇一笑:“好。”末了又嘱咐他:“你拿到剧本快点回来。”
“知道,我到酒店了,挂了。”
结束和邢朗的通话,沈青岚又打给韩斌,韩斌听说蒋紫阳找到了,立刻从对江凯华的熬鹰审讯中解脱,撂下吃了一半的盒饭就往医院赶。
沈青岚装起手机,弯腰摸了摸和纤细的左脚脚踝对比差距明显的右脚脚踝,蹙着秀眉强忍阵阵刺痛。
手机嘟嘟了两声,沈青岚掏出手机,打开一条微信,是一名出现场的女警给她发来的一信息——这么可爱的大陆哥哥,岚姐不快点领回家吗?
紧接着又发了一张照片,是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蹲在一辆警车车尾固定拖车绳的陆明宇。
沈青岚点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然后把照片存入手机,回复——好无聊,你们回来了吗?
还没收到朋友的回复,就听护士喊道:“蒋紫阳的家属?病人醒了,你现在可以进去看她。”
“哦,好。”
沈青岚忙将手机装进衣袋,一路扶着墙壁走进病房。
蒋紫阳躺在病床上,身体瘦的在棉被下几乎没有起伏,像是一把清凌凌的骨头,面色呈没有生气的青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颜色。
听到有人靠近,蒋紫阳颤抖的掀开眼皮,吃力的转动眼珠想看一看沈青岚。
沈青岚蹲在病床前,握住她过分枯瘦且冰凉的手,低声道:“蒋女士,我是警察,你安全了。”
蒋紫阳木然的看她片刻,然后蠕动嘴唇微乎其微的说了三个字。
沈青岚用力分辨她的声音,得知她说的是‘我丈夫’。
“廖先生没事,他也在这间医院里,等你好一些,我带你去看他。”
蒋紫阳僵硬的眼珠中轻微闪现出一丝浮光,不再说什么,又合上了眼睛。
“病人需要休息,你还是去外面等吧。”
护士道。
沈青岚只得起身往外走,但是每走一步都愈加困难。
护士扶着她的胳膊,走出病房,看了看她肿起的右脚脚踝,问:“你这是旧伤复发吧。”
沈青岚点点头。
“这样可不行,你跟我去楼下骨科看看。”
沈青岚回头看了看病房,稍显犹豫。
护士道:“走吧,病人需要长时间的休息。”
于是沈青岚跟她到十四楼问诊室,在老医生帮她按摩脚踝的时候,拿出手机又找出刚才保存的照片。
看着看着,她唇角那抹极淡的笑容忽然僵住,随后迅速的跌宕。
陆明宇戴的这顶帽子顶部稍尖,造型像一颗圣诞树,十分的可爱,也十分的厚重,保暖效果极好。
这顶帽子忽然让她想起在K133火车上见过的一个人。
当时她发现廖文杰跳下火车,慌忙之下略乱了阵脚,连忙联系韩斌和邢朗,却忽视了那个时候从卫生间走出一个人。
惊鸿一瞥般,她只用余光扫了那人一眼,连是男是女都无暇分辨。但是现在看到陆明宇戴的这顶帽子,她猛然想起那个人也戴着一顶相同款式的帽子,并且从她斜后方的卫生间走出,而那个卫生间……是女卫生间。
不仅如此,她刚才见到了蒋紫阳,蒋紫阳清瘦的身材,和她深深凹陷,如鱼目般干枯无神的眼睛,都让沈青岚想起在火车上见到的那双藏在帽檐下的眼睛。
这一片异常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见到蒋紫阳时,乍然变得异常清晰。
帽子、女人、冷漠且僵直的眼神,所有零碎的记忆点串联起来,不得不让沈青岚怀疑那个从火车卫生间中走出的女人就是蒋紫阳!
难道蒋紫阳曾登上过133列车?既然她能登上列车,并且安然从卫生间走出,那她的行动一定是自由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逃?
而且,为什么她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就是廖文杰跳下火车的车厢入口?!
似有一阵冷风撕开她的皮肉钻入她的心口,这一刻,沈青岚感受到了遍体生寒的凉意,双手双脚无一不冰冷颤栗。
对了,当时廖文杰情绪还算稳定,却在她清点车厢人数的时候忽然跑向十一号车厢车尾,他为什么这么做?莫非是看到了什么人?那个人是蒋紫阳吗?
那么廖文杰跳下火车也并非自愿,而是……被人推了下去!
沈青岚忽然站起来,带翻了椅子,脚下无疾般疯狂的跑出问诊室。
刚才蒋紫阳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廖文杰的情况,她终于明白当她说出廖文杰无碍,正在医院接收治疗时,蒋紫阳眼角流露出怨毒的冷光是为何。
她想杀死廖文杰,她在怨恨廖文杰还活着!
廖文杰,你凭什么活着?
我的孩子已经死了,是你亲手杀了他,在他还没来得及张开眼睛看看我,看看这个世界,你就杀了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那么爱你,尽管你一无所有,我依旧和你结婚,和你生子,却没想到我们的爱情这么快就被柴米油盐碾磨的粉粹。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你为什么要杀我?因为你创业失败,我和孩子变成了你的累赘吗?
你好狠的心,你好毒的心,像你这样杀妻杀子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在这世界上活着!孩子死了,死的好可怜,他小小的身体从我身体里流出,没有一丝体温,浑身青紫,无论我抱着他如何痛哭,他都没有睁开眼睛看我……这都是你的错!
你是一个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谁也不能责怪我!因为你根本没有资格活着,今天是我儿子的头七,他会回来看我,我要带着他去找你,然后亲手杀了你!我还要剁碎你的身体,杀你成千上百次!
廖文杰,我和孩子来找你了。
如一抹孤魂般的女人在楼道里跌跌撞撞的行走,她干瘦的身体似乎随时会倒下,但是她的眼神却犹如战场上卷起沙尘阵阵的驾马狂奔而来的女将军,高举着沾满鲜血的长刀,恨不得将所有拦路的人剁成肉糜,就算趟着烈火岩浆,踩着白刃刀尖,也要亲手砍下仇人的头颅。
“呼通”一声,她推开病房房门,双眼如毒刺般盯紧了躺在病床上的廖文杰,根根入肉。
她摇摇晃晃的朝病床走过去,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在床边,弯下腰,把自己冰凉的手搭在这个和她同床共枕了四年的丈夫脸上,尖利的指甲在丈夫的颧骨上划出一道血痕。
廖文杰像是感觉到了疼痛般,竟然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结果就看到一张悬在自己上方的人脸……是他的妻子,被他推入水中,理应早已死去的妻子。
但是他的妻子此时却出现在他眼前,枯瘦的不像个活人,脸色青白,眼中的怨毒犹如一簇烈火。
在某一个瞬间,他似乎看到妻子的背上爬着一个孩子,那孩子从妻子的肩头露出脸庞,双眼紧闭,却是尸体的模样。
“……呃……唔!”
蒋紫阳用十根尖利细长的手指紧紧掐住廖文杰的脖子,看着廖文杰的脸色在她手下由白转红,再由红转向青紫,瞳孔逐渐晕散,反抗的手脚也逐渐落下……
“蒋紫阳!”
沈青岚大叫一声,冲过去抱住蒋紫阳的腰,脚下使绊,把蒋紫阳扑倒在地上。
随即冲进来两名护士一名医生霎时将廖文杰团团围住,廖文杰急喘了一口气,从死亡边缘被拉回。
“放开我!让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蒋紫阳疯狂的推搡沈青岚,枯瘦的身体里好像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沈青岚竟险些压制不住她。
蒋紫阳瘫坐在地上,被沈青岚扭住双手紧紧抱住,还在疯狂的挣扎,指甲在沈青岚脖子里留下几道抓痕。
“我求求你让我杀了他!你们可以枪毙我,只要让我杀了他!他杀死了我的孩子,他又有什么资格活着!你也是女人啊,如果你的孩子被你的丈夫害死,他还想害死你,难道你不恨他吗?!这样的男人,杀了干净!我杀死一个杀人凶手,又有什么罪过!”
无论她如何控诉,如何恳求,沈青岚死死抱着她,不肯松手,尽管她心中已经有些动摇。
一名护士和韩斌同时出现在门口,护士跑过去给蒋紫阳打了一针安定,蒋紫阳很快在沈青岚怀中昏倒过去。
沈青岚浑身一松劲儿,由内而外的感到筋疲力尽。
韩斌走过去,先把沈青岚搀扶起来,然后将蒋紫阳打横抱起,离开了这间病房。
交完费接到魏恒电话就连忙往回赶的徐天良看到韩斌抱着不省人事的蒋紫阳从廖文杰病房里出来,被吓的腿软,又见沈青岚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连忙过去扶着她:“对不起岚姐,我刚才接到我师父的电话就联系你,但是你手机……”
沈青岚用力捏着他的手,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躺在床上喘粗气的廖文杰,抬手指着他,指尖和她的胳膊连成一根弯弓而出的利箭,目若寒星,冷声道:“畜生,我治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