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丞一觉醒来,身边已经没人了。
楚行云总是这样,睡一觉就走,第二天连个人影都难见。早前贺丞不习惯,总觉得跟他像是两个长期稳定的炮|友。后来住在一起情况也没有好转,同居两个多月,他和楚行云一起吃早餐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贺丞心里颇有怨念,甚至想到了睡前给他喂几片安眠药把他放倒,第二天或许能一起躺在床上看着太阳升起,找一找同居的感觉。
就在今天早上一睁眼,贺丞觉得有必要把这个想法好好计划一下,付诸行动。他一边想,一边洗了个澡,十几分钟后穿着一身家居服走出来,拨了拨湿淋淋的头发,在卧室里找齐昨天晚上从楚行云身上拔下来的警服,下楼扔进洗衣机里。
客厅里两只饥肠辘辘的猫围着他打转,他先给自己烤了两片面包,然后拿着一袋猫粮蹲在地上,给两只猫的食盆里倒上粮食。
大满那像狗一样跨越物种的吃相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摸了摸大满一波三折的脊背,纳闷道:“你好像瘦了。”
说着把剩下的猫粮一股脑的倒进大满的盆里,捏了捏它圆咕隆咚的脖子,说:“补回来。”
小满吃的少,浅浅一层口粮下肚就吃饱了,然后踱步到贺丞怀里求抚摸。
贺丞在地板上盘腿坐下,摸了摸它的头顶以示亲近,然后把它从怀里推开,拿起手机给肖树打了个电话。
“楚行云昨天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电话一通,他就劈头盖脸的问。
肖树还没说话,先叹气:“这是你问我的第四遍......他就问我,你喜欢什么,缺什么。”
小满见得不到他的垂青,耷拉着脑袋要溜走,不料被他捉住尾巴又拖了回去。
贺丞垂着眼睛,微微皱着眉,摸着小满的脊背,不悦道:“没了?”
“没了,他就跟我说了三句话,这是我给你复述的第五遍。”
“你到底有没有提醒他,二十九号是我的生日?”
“他记得啊,他打电话问我就是给你准备礼物的啊,不用我提醒啊。”
贺丞在心里咕哝一句,那他昨天晚上怎么什么表示都没有。
“行了,我知道了。”
贺丞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又把小满赶走了,盯着地板苦思一会儿,打算给楚行云打个电话探探他口风,跟他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对他来说极有纪念意义,他还真怕被楚行云稀里糊涂的混过去。
他这边电话刚拨出去,门铃忽然响了。
他拿着手机去开门,刚把门打开,电话就接通了,那边楚行云问他:“什么事?”
开门的同时,他看到穿着一身精致西服和大衣的贺瀛站在门口,在冲他微笑。
贺丞眼睛一瞪,石化两秒,跟见了鬼似的呼嗵一声把门关上。
贺瀛:......
好气哦,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门里的贺丞抓起手机说:“贺瀛回来了。”
楚行云很淡定的‘哦’了一声,然后问:“他在哪儿?”
贺丞慌慌张张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在门外。”
楚行云静默片刻,失笑道:“你也不能把你哥关在门外边啊。”
贺丞揪着眉毛,为难道:“那我把他请进来?说什么?”
贺家两兄弟聚少离多,感情不深,加上当年的意外,所以贺丞一直有意的疏远他,虽然现在心结已经解开,但是他看贺瀛总是不顺眼,跟看情敌差不多。
楚行云笑的很无奈:“想说什么说什么,说两句话把他赶走得了。”
他很清楚贺瀛在贺丞面前说不上话,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贺瀛会说服贺丞越过他,离开银江。
贺丞没动静,楚行云又道:“他是你亲哥,你得尊敬他。”
贺丞很不情愿的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然后掐了他电话,拧着眉毛犹豫了又犹豫,一鼓劲儿一跺脚,拉开了房门。
贺瀛纹丝不动的站在门口,正看着腕表读秒,忽见面前一亮,于是抬头笑道:“早上好。”
贺丞别别扭扭的看他一眼,别别扭扭的‘嗯’了一声,然后别别扭扭道:“请进。”
说完,往旁边站了一步,转头看向别处,又补了一个字:“哥。”
贺瀛很是欣慰的看他两眼,然后抬脚走进屋里:“行云把你改变了不少啊。”
在他嘴里听到楚行云的名字,而且他叫的那么亲密,贺丞有点不痛快,顿时开始后悔把他请进来。就应该把他关在门外装家里没人。
瞪着他的后脑勺喝了一口闷醋,贺丞抱着胳膊站在客厅问:“你回来干嘛?”
说完,自觉不妥,改口道:“你为什么回来?”
还是不妥,贺丞不耐烦的皱起眉,抓心绕肝的思考怎么把这句话说得客气点。
贺瀛站在客厅回头看他一眼,讪笑:“没关系,第一句话挺好的,不用换了,我回来休几天假。”
“几天?”
“看你什么时候赶我了。”
贺丞:......
贺瀛笑道:“开玩笑,就待几天,给你过了生日我就走。”
贺丞一愣,虽然他只想和楚行云两个人过生日,但是贺瀛专程回来给他过生日,还是很让他意外,他内心着实有点感动,甚至想给他哥倒杯茶。
很快把心动付诸行动,他走到厨房流离台后,从橱柜里的一盒绿茶,烧水泡茶。
贺瀛单膝点地蹲在地板上,看着两只窝在地毯上的猫:“这是行云养的那两只猫?”
“嗯。”
贺瀛依次看过大满和小满,最后的目光停在大满身上,摸着下巴眯着眼睛道:“这只灰色的真......”
虽然他很圆滑,很有处世手段,但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取悦‘别人家的猫’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他在心里思前想后搜肝刮肚一番,终于想起一个形容词完美的避开了‘肥胖’。
“茁壮。”
茁壮的大满自来熟的把脑袋伸到他的手掌底下,热情的瞄了一声。
而小满卧在雪白的地毯上,睁着一双泛着幽光的宝蓝色的眸子,冷冷的注视着他。
贺瀛摸着大满,看着小满,笑道:“这只白的还真像你。”
贺丞听出他这句话有点不对劲,一手端着咖啡,一手端着绿茶从厨房走出来,停在他身边,把茶杯递给他:“还?你听谁说过?”
贺瀛站起身,心道他当然不能说当初楚行云刚买了猫就兴奋的打电话告诉他,撞了大运了,找到一只和贺丞一摸一样的狮子猫!
“没有,没人说过。”
贺瀛从他手里接过杯子,问道:“你喝茶?”
贺丞孤疑的看他一眼,没有追问,抿了一口咖啡,道:“楚行云喝,他经常上火。”
贺瀛尝了一口他泡的茶,口感出乎意料的不错。他很意外贺丞一个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什么时候炼了一手泡茶的本领。答案并不难寻,应该是给楚行云泡茶练出来的。
贺瀛心里有点悲凉,想他这个弟弟,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给他端茶送水,却也是得了楚行云的蒙荫。
“茶不错。”
他说。
“是吗。”
贺丞道。
说完,两人各自转过头,一个透过落地窗看着东边,一个透过落地窗看着西边。
一种叫做‘尴尬’的氛围悄悄的蔓延,布满房间里每个角落。
我应该说点什么?
贺瀛喝着绿茶,心道。
他怎么还不走?
贺丞喝着咖啡,心道。
两个人各怀心事,背对着彼此喝完手中的东西,不料同时转身,又撞了个正着。
贺瀛把茶杯递给他,笑说:“飞机上没休息好,我去客房睡一会儿。”
贺丞把客房的方向指给他:‘请便。’
拿着两只杯子返回厨房的途中,贺丞在心里琢磨,如果他哥今晚要住在这儿,那他就和楚行云出去开房,他们三个睡在同一所房子里,怎么想怎么别扭。
贺瀛说是要去补觉,实则不然,他又坐在地上逗起了猫,同时拿着手机不知在干什么。
贺丞把杯子洗干净,吃早餐的时候礼貌性的邀他一起,被贺瀛婉拒后,自己吃了两片面包,然后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贺瀛看着西装革履,衣着精致的贺丞,见他仪表不凡,丰神迥异,不由得很是欣慰,颇有一种‘吾家有弟终长成’的自豪感。
也是便宜了楚行云。
“去公司?”
贺瀛笑问。
贺丞站在玄关,穿上大衣:“去华丰开会。”
“华丰?周渠良的公司?”
“嗯,我有一个项目跟他合作。”
“哪一方面?”
“海运。”
贺瀛点点头,看了看腕表:“几点回来?”
贺丞整理着大衣领子,道:“今天晚上八点钟,国宾酒店举办年度企业家表彰大会,我和周渠良都会出席,结束......大概十一点了吧。”
贺瀛坐在地上抱着两只猫,对他笑道:“辛苦,路上小心。”
贺丞瞥他一眼,拿起车钥匙出门了。
贺丞走后,贺瀛把怀里两只猫撇下,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然后拿着杯子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一辆SUV从地下车库里开出来,向小区门口驶去。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播出一通电话放在耳边。
“他出去了,跟上他。”
说完,贺瀛抿了一口白水,攒着一股狠劲儿的目光像射出的利箭般追随贺丞的车驶出小区,声调平稳冷肃道:“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天色逐渐变暗,银江燃起灯火。
三浦路边缘处一片老旧的居民楼中,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走在幽暗的夜灯下,一手提着打包的晚饭,一手拿着手机和朋友在社交软件上聊天。
四周很寂静,过了繁忙的上下班时间,这片居民楼里总是很安静,他走的这条甬道里只有他一个人,静的只有他自己的说话声。
他忙着和朋友互发语音,丝毫没有察觉从甬道边黑暗的林带中走出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
男人像个影子般尾随在他身后,不足十米的地方,脚步声轻的几乎可以与夜晚的微风融为一体。
手机没电了,青年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把手机揣进外套口袋里,走了没几步,手机忽然掉了出来。
他折回身弯下腰去捡,无意间看到一双男士休闲皮鞋在他的视野中慢慢的停下了。
出于防卫的本能,他抬起头去看男人的脸,只看到他把风衣领子竖起,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的似乎没有眼白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牢牢的盯着他,似乎已经盯了他很久。
青年蓦然感到一股寒意侵袭浑身毛孔,吞了一口口水,丢下手机转身向前飞奔。
恐惧与他如影随行,那个男人也在跑,就在他身后紧紧的跟着他!
他跑进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冲进家里,呼咚一声锁上房门,满头冷汗惊疑不定的看着房门上脆弱的铁锁。
他没有听到枪响,但是一颗子弹却冲破门锁,射|入他脚下的地板中。
他双腿一软,瘫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朝摆在茶几上的电话机爬去。
“我,我要报警!有人要杀我!他有枪!他要杀我!是华丰集团,华丰集团周渠......”
忽听房门被踹破,楼道里冷冽的寒意瞬间灌满室内。
他扭动僵硬的脖子朝门口看过去,看到一个裹着黑色风衣,看不清脸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抬起了手中装着消|音|器的手|枪,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
“啊!”
晚上九点钟,楚行云处理完积压在案头的文件,捏了捏僵硬的手指,站起身穿上外套,准备下班。
他刚走出办公室,乔师师慌慌张张的从楼下跑上来:“老大,接警中心接到报案,住在三辅路的姜伟声称有人持枪闯入他家里,刚才附近的民警已经赶过去看了,人确实死了。”
楚行云的脚步逐渐放缓,最后停在她面前,拧眉沉默片刻,然后往楼下走:“去看看。”
带上值夜班的外勤,一辆警车开上公路在街火流光中驶向三辅路。
今天晚上的交通异常的拥堵,楚行云开着车跟在前方缓缓涌动的车流后,连拍了好几下喇叭。
乔师师坐在后座正在联系现场的民警,对方操着一口四川话,沟通起来异常费劲。一句话重复了多遍,她不免有些烦躁,哗啦一下把车窗放到底,扯着嗓门又嚷了一遍。
车里氛围有点压抑,她把脑袋伸出去吹风,不耐烦的刚想骂人,忽然听到一声又远又闷的轰隆巨响,就像是从遥远的海面上传来的惊雷声。
楚行云盯着前方的路况往前龟速滑行,心不在焉的问了句:“打雷了?”
“老大!爆炸了!”
乔师师扒着车窗,看着矗立在层层高楼之后的西南方向那一栋突出的高楼顶部燃起的熊熊烈火,火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翻滚着与黑夜相融的浓烟。
楚行云迅速从车里下来,站在车门前仰头看着西南方向的那一团几乎要把天烧出个窟窿的烈火。
“那是什么地方?”
乔师师急道:“好像是望京路的国宾大楼!”
国宾大楼?
楚行云忽然沉默了,他想起就在一个小时前,正在国宾大酒店参加酒会的贺丞给他打电话,让他下班后直接到国宾大楼接他。
像是在观赏一场声势浩荡的烟花,从空中飞落的火星子不甚落在他眼中,几乎烫伤了他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