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银江市亮起灯火,傅亦把车停在警局门口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杨开泰一路小跑出了办公楼,因出来的急,连外套扣子都没来得及系。
他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搓着被风吹红的手道:“不好意思啊傅队,我爸跟我说了几句话。”
傅亦打开顶上的车灯,发动车子开上公路,道:“没关系,饿吗?”
“还不饿,我们去哪儿?”
傅亦看着前方的路况,轻声笑道:“先去幼儿园接茵茵,然后带你们去参加音乐节。”
杨开泰看向他,纳闷道:“音乐节?”
傅亦从口袋里摸出三张门票递给他,道:“诺亚广场举办的儿童音乐节,八点钟开始。”
杨开泰接过去一看,想起来了,不久之前他托楚行云从贺丞手里买了三张票。这事儿他都快忘了,没想到是音乐节的门票,而且还是三张。
杨开泰眼睛一亮,转过头殷切的看着他问:“那,是咱们一起去吗?”
傅亦目光柔柔的看他一眼,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脖子,道:“嗯,你、我、还有茵茵。”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幼儿园门口,傅亦下车进去接孩子,很快抱着一个雪团子似的小女孩儿出来了。
杨开泰把她接过去安置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然后坐在她旁边陪着她。
“辫子真漂亮,谁给你扎的?”
捏了捏茵茵头上花苞似的丸子头,杨开泰柔声笑问。
“老师扎的。”
他本身就稚气未脱,孩子缘生来就好,这些日子和茵茵相处下来,颇能聊到一起去,两人成了个忘年之交。腼腆羞涩的小女孩儿在他面前活泼又开朗。
“那早上都是谁帮你扎头发?”
小女孩儿奶声奶气道:“是爸爸。”
杨开泰看了看前面专心开车的傅亦,忽然露出狡黠调皮的笑容,问道:“爸爸扎的好不好看?”
茵茵诚实的摇了摇头:“不好看。”
“那哥哥扎的好不好看?”
杨开泰继续引导。
茵茵点头,咯咯笑道:“好看。”
杨开泰开心道:“哥哥再帮你扎一次,正好有点乱了。”
说着他解了小女孩儿头上鞭子,把头绳熟练的往手腕上一套,双手轻轻的拢起她的头发编了个精致的麻花辫,然后把麻花辫挽了两下,再用头绳绑住,一套业务做得颇为熟练。
绑好了又拿出手机拍照给她看,自信满满的邀功道:“看,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
“要不要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
“是不是还得亲亲哥哥?”
索吻成功后,杨开泰捏捏她的脸,叹道:“怎么这么可爱。”
诺亚广场亮如白昼,灯火流光,从七点开始就在广场正门检票入场,与其说是为儿童举办的一次音乐节,倒不如说是为儿童装扮的欢乐场比较合适。各种游乐设施和在场上游走的动漫人物,以及随处可见的七彩气球把广场装点成一片沸反盈天的欢乐海洋。银江市上空被孩子的欢笑声所掩盖。
他们算是来的及时,所以在排队上花费的时间还不算长。即将轮到他们进场的时候,傅亦忽然走出队伍到一旁接了个电话。
杨开泰抱着茵茵站在队伍里等他,见他在明晰的灯光下,脸色越来越严肃,最后乃至有些焦灼,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安。
两分钟后,傅亦挂掉电话,回到他身边道:“楚行云出事了,我得去一趟医院。”
杨开泰心里一惊,忙问:“楚队怎么了?”
傅亦忧心的拧着眉:“电话里听不清楚,小乔一直在哭。”
“那我跟你一起去。”
傅亦按住他的肩膀:“你留下吧,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带好茵茵。”
他离开广场驱车赶往医院,途中试着联系贺丞,但是贺丞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到了医院,一出电梯就看到蹲在手术室门外的乔师师。
乔师师已经哭过一回了,抱着膝盖蹲在墙根,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儿。
“怎么回事?”
傅亦蹲在她面前,先递给她一张纸巾,才问。
乔师师被他一问,眼圈儿再次泛红,哽咽道:“我和楚队去买东西,买完东西我去开车,回来就看到他躺在地上,身上中了一枪,浑身都是血。”
傅亦皱眉:“枪伤?”
乔师师在自己心口比了一下,忍不住又哭了:“就在这儿,刚才我已经签过病危通知书了。”
傅亦没纠结她是怎么骗了医生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楚行云的直系亲属都不在银江,和他关系最亲的贺丞在现场也无权签字,以往他有了伤病,都是自己给自己做主。现在做这么大的手术,必须得有人站出来顶替他的亲属在纸张文件上签字。
手术门忽然打开了,一位女医生拿着一个签字板出来,喊道:“病人的妻子呢?过来签字!”
傅亦先接了过去,看到又是一份病危通知书,不禁双眼一痛,心口发闷。
乔师师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拿起笔哆哆嗦嗦的写着自己的名字:“怎么办啊傅队!”
傅亦虽然心急,但比乔师师冷静多了,问女医生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医生道:“还算幸运,子弹和左心室只有几毫米的偏差,但是伤到了血管。虽然送来的及时,不过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说着看他一眼:“你也是警察吧?那麻烦你带着你同事的证件到一楼补个手续。”
傅亦很清楚医院救治枪伤患者的流程,但是他现在放心不下乔师师,于是搪塞着答应了。
“贺丞呢?你联系贺丞了吗?”
傅亦抚摸着她的背,想让她平静下来。
乔师师呜呜哭道:“我联系他了,但是他不接电话。”
傅亦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拿出手机再次播出贺丞的号码。
贺丞的手机响了,正在会议室陪客户寒暄的肖树说了声抱歉,然后拿起贺丞的手机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为了不让手机铃声持续扰民,他把贺丞的手机按了静音,然后拿在手里。
几分钟后贺丞从外面回来,他离座把手机递给他,说:“刚才有一通电话打进来。”
“楚行云?”
肖树:......
还能不能好了,合着全世界除了楚行云没人会给他打电话?
“不知道,你自己看看吧。”
肖树说,然后回去陪客户。
贺丞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边,先看了一眼手表,见已经过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时间,才打算给楚行云打个电话再探他口风。但是楚行云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进来。
“干什么?”
贺丞故作冷淡道。
他本以为会听到楚行云的声音,却没想到是贺清。
贺清那在冷水里泡过似的绵软阴冷的调子轻轻的在他耳旁响起。
“想你了,你想我吗?”
贺丞心口一窒,不知不觉的捏紧了手机,沉了一口气,保持冷静道:“楚行云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你想知道?看看我刚才发给你的照片。”
贺丞翻了翻手机,果然在几分钟之前收到了一条彩信,是一张照片。
他打开照片一看,像是被人迎面用钢鞭狠狠抽了一下,脑中一阵晕眩,眼前黑了一瞬。
照片里是楚行云,准确还说是躺在地上,地点不明,胸前淌血,生死也不明的楚行云。
像是为了打消他的担忧,贺清好心的补充道:“放心,他现在还没死,但是你如果不来救他,他马上就死了。”
此时贺丞身上的血都凉透了,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肖树,却听到贺清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劝你不要惊动任何人,弟弟。”
贺清道:“除非你想让你的助理,和坐在你助理旁边的那个秃头男人都被我开一枪。”
话音未落,豆点的红斑穿过落地窗,像一只虫子般从地板上爬到肖树的腰上,而肖树正在为客户讲解策划书,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为他人枪口下的目标。
贺丞眼神骤暗,死死咬住了后槽牙。
像是怕惊动了谁,贺清压低了声音道:“小心哦,你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打爆你助理的头。”
贺丞闭上眼定了定神,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先离开方舟大厦再说,不要跟我耍花招,你的男朋友还在我手中,他的血就快流干了。如果你不尽快找到他,杀死他的人可是你。”
贺丞没等他说完就转身走出会议室,而肖树对他的半途离场习以为常,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做他想。
“不要走正门,从后门出来。”
贺丞听从他的指示下到一楼,弃前门而走后门,站在相对前门街道僻静许多的步行街上,问:“然后呢?”
“看到路边停的一辆白色卧车了吗?钥匙在轮胎上,现在把你的手机扔到垃圾桶里,然后上那辆车,你自然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别说现在贺清让他上车,就算贺清让他上刀山,他也会不假思索的去爬。现在被贺清捏在手里的不是楚行云的命,而是他的命。
贺丞把手机扔进路边的垃圾桶,穿过马路在前轮轮胎上摸到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一眼看到了驾驶台上一台正对着他的摄像头。旁边放了一张纸条——听话,我在看着你。
他刚发动车辆,车载屏幕自动亮了起来,随后GPS被定位在和平大道一号馆。
贺丞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心道贺清对那栋房子还真是有着一份扭曲的执念。
驶往和平大道一号馆的路上经过了望京路诺亚广场,广场内的欢声笑语不可避免的钻入车厢,吸引他往广场上匆匆的瞥了一眼,转眼就被遗落在身后。
一号馆里理应没人,江妈回老家探访亲友还没回来,所以整栋房子和院子都是漆黑一片。他把车停在人行道边,掏出门卡想要打开大门时才发现这栋房子的安全系统已经被破坏了。往日严防死守的大铁门此时轻轻一推就被推开了。
他穿过院子,走进房子,房子里也是黢黑一片,他在墙上摸索开关,却不料身后的房门忽然关上,随即响起‘咔哒’一声上锁的声音。
他立刻转过身试着开门,但是房门上了崭新的电子锁,没有密码打不开。不光是门,连窗户都上了锁,这栋房子变成了一间有去无回的囚室。
在他试图开门的时候,一楼的灯忽然亮了,随即从二楼传下来一声响动。
他拔腿跑向二楼,灯光像是在为他引路般,随后他看到自己的卧室从门缝处露出些许光亮。他推开卧室房门,看到了坐在那张铺着银灰色被褥的大床上的贺清。
贺清靠在床头,坐在床铺中间,左手端着一杯白葡萄酒,右手拿着灯光遥控器。
“晚上好,弟弟。”
贺清向他举杯,笑道。
贺丞站在门口,看着他坐在他床上,那副得意洋洋,鸠占鹊巢的嘴脸,只觉得他低级、幼稚、又可笑。难道他千方百计的进入这栋房子,就是为了闯进他的卧室,坐在他的床上,喝一杯他的酒?
贺清根本不足为惧,他的手段一直都是这么恶劣,且低级。
此时贺丞根本不惧他,只是非常厌恶他,痛恨他,若不是在这栋房子里找不到楚行云,他会立刻冲过去掐断他的脖子。
“楚行云在哪里?”
他问。
贺清像是没听到般,抬眼在卧室里展望一圈,感叹道:“以前我还在这间卧室里住过几天,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没什么变化。”
“我问你,楚行云在哪!”
贺清缓缓转动眸子看向他,脸上冷冷的,忽然又扯起一丝笑,托着下巴笑眯眯的问:“你想找到他?”
贺丞往前走了一步,冷寂的双眸中翻滚着重重杀气,又问:“他在哪?”
贺清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问题:“你想让我告诉你,他在哪儿?”
贺丞不语,眼角涌现一层血红。
笑着笑着,贺清脸色忽然转冷,目光像是两根利箭般钉在了贺丞脸上,面无表情道:“跪下求我。”
贺丞一默,竟觉好笑:“什么?”
贺清也笑,笑的像耍赖的孩子:“我说,跪下求我。”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跪你?”
“因为你男朋友现在在我手里,你不跪,他就死。”
贺丞沉着的注视了他片刻,忽而一笑:“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恨我?”
贺清一脸无辜状:“我恨你吗?我爱你啊。”
贺丞眼中装载着鄙夷和轻贱的冷光愈加明显,冷笑道:“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的生活环境比你好?所以你从小就嫉恨我?那你可真够幼稚。”
贺清放下手里的酒杯,下了床走到他面前,在离他一步之隔的地方停下,目光平静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唇角忽然拉开一抹介乎于单纯与复杂之间的笑容,眼中竟涌出一丝感伤。
“你错了,我并不恨你,起码当年我刚见到的你的时候不恨你,相反,我还很开心。因为我觉得你是我的同伴,我终于找到一个和我相似的人,见到你之前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他们都把我当做怪物,但是你却和我那么像,你就是我的同伴,所以我不恨你,而且我很在乎你。”
说着,他眼中色彩逐渐变得浑浊,唇角微微抽搐:“我把你当做唯一的伙伴,但是你身边却有很多人。那个钢琴老师的儿子,闵小舟,他就是你的伙伴,你对他,甚至比对我还要好。为什么?我想不通,明明我和你才是一样的人,但是你却去亲近别人。”
“......所以你就杀了他?”
“是你杀了他。”
贺丞没有继续和他纠缠这些没有意义的争辩,或许贺清根本就没有察觉他是一个诡辩家,在贺清心里,他杀的人,做的孽,就应该由他全部承受。
“那你对楚行云下手,又是为了什么?”
贺清抬手搭在他的肩上,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是为了你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身边还是那么多人,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只能把他们全部杀死。”
贺丞微微皱着眉,沉默不语。
贺清看着他,绷不住了似的,面部不断抖动,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扶着他的肩膀笑的前俯后仰:“哈哈哈,你真的信了?你太单纯了弟弟。你问我为什么对他下手?因为我恨你!”
最后一句话,他低吼着说出来,抬起膝盖往贺丞的小腹狠狠顶了上去!
贺丞腰一折,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使他眼前黑了一瞬。他刚要反击,额头就被一管漆黑的枪口抵住。
贺清撩开外套,拔出一把手|枪指着他的头,眼角还泛着一丝方才笑出的水光,脸上的疯狂瞬间消失,面无表情道:“我回答你的问题了,现在轮到你,跪下。”
贺丞缓了一口气,慢慢直起腰,依旧站的笔直,抽蓄着唇角扯开一丝冷笑:“不可能。”
贺清眼睛一眯,分外随意的把枪口垂下,开了一枪。
或许是他没有瞄准,或许是他不想此时潦草的结束他的生命,总之那颗子弹打偏了,划过贺丞的裤脚,射入地板。
听到经过消|音的枪声,贺丞依旧纹丝不动,只是眼褶微颤。
见奈何不了他,贺清撇撇嘴,没滋没味道:“唔,不跪就不跪吧,过来看看这个。”
说着勾住他的脖子,亲热的把他拉到卧室里的电脑前,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扭转桌子上的摄像头正对着他。
贺丞即刻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电脑屏幕里,而占据屏幕另一边的是一串串他看不懂的程序代码。
贺清递给他几张手写的A4纸,然后倚在桌前,转动着挂在手指上的手|枪玩,脸上又露出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恶劣又天真的笑容,像个正在布置恶作剧的孩子般笑道:“你面前的摄像头可以把你的脸切入到晚间新闻频道,直播到千家万户。只要你看着镜头把‘发言稿’念一遍,我就把你男朋友还给你。很简单吧?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开始哦。”
贺丞垂着眸子把他口中的‘发言稿’粗略的扫视一边,积攒在唇角的冷笑越来越浓,到了最后竟对此时威胁他的人生出一两丝怜悯和同情。
“贺清,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童年都经历过什么,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放下纸张,抬头看着他一笑,贺丞接着说:“像你这种心理扭曲又变态的人,的确应该被所有人当做怪物防备。”
“......你不念?”
“念什么?这些诬蔑我的父亲和兄长走私,受|贿,拉党结派,吃里扒外的伪证?这些全都是你的臆想,不是事实。我为什么要念?”
贺清啧了一声,故作为难道:“但是你不念,你的男朋友可就回不来了。”
虽然他对电脑不精通,但起码认得一串代表着‘结束’的代码。贺丞只在键盘上点了几下,还在跑码的程序顿时消失,连同摄像头一起被关闭,电脑屏幕漆黑一片。
贺丞关闭了程序,然后转头看着他,沉静的目光中强压着暗涌的涛浪,喉结滚动几番,道:“那你就杀了他。”
贺清眼神一定,沉默的看着他。
贺丞极轻的笑了一声,又道:“然后再杀了我。”
贺清一脸纳闷的看着他问道:“你不是很在乎他吗?”
“我的确很在乎他,但是我也不能伤害我的家人。”
“所以和你的家人相比,你选择牺牲他?”
贺丞道:“不,我选择和他一起牺牲。”说着笑了笑:“当然了,如果你同意,我更愿意只牺牲我一个。”
“.......你这张故作深情大义的嘴脸真让我恶心。”
“巧得很,你也让我恶心。”
贺清没有理会他的反唇相讥,而是一脸烦心状拧紧了眉,道:“怎么办?本来很简单的事,被你搞复杂了。”
贺丞看了一眼面前已经黑了屏的电脑,讪笑:“这就是你的备用计划?的确很简单,很低级。”
贺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离了桌沿站起身,转身面朝窗外的野色伸了个懒腰,随即顺手拿起搁在桌子上的一只水晶烟灰缸,掂在手里试了试重量,回身砸在了贺丞的额头上!
贺丞从椅子摔落到地板上,半张脸顿时淌满鲜血,身边碎了一片水晶渣。
他躺在地板上,等待脑海中的晕眩感褪去,才掀开沾了血的眸子看向贺清,笑道:“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没问题,我配合你,只要你放了楚行云,我现在就可以死在你面——”
“闭嘴!”
贺清暴怒着抬起右脚踩住他的胸口,赤红着眼眶吼道:“我低级?我幼稚?我告诉你,我报复你的方式远不止于此!今天晚上你休想活着走出这栋房子,你回头看!”
贺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转头看去,在门后看到一个捆满雷|管的爆|炸装置,虽然他对火|药方面知之甚少,但是也能看的出,这个炸|弹,足以把一号馆的地皮掀翻。
贺清蹲下来,欺身朝他逼近,脸上笑意狰狞且扭曲:“别急,还有一个炸|弹,你不妨猜一猜,另一个炸|弹在哪里?”
贺丞虽然被他用烟灰缸砸破了头,但是脑筋依然清楚,在发现房间里有炸|弹后,他尽力保持冷静,心说大不了跟他鱼死网破。直到听到他还隐藏了一枚炸|弹,才终于慌了神。
“你这个疯子,你想干什么!”
贺清笑道:“你猜,我想干什么?”
贺丞愤怒的注视着他的眼睛,在他眼中看到了炙热猩红,疯狂凌乱的色彩,就像在诺亚广场人群中看到的灼灼燃烧的烟花棒。
忽然,他想到了,贺清口中另一个炸|弹在哪里。
贺清对他的仇恨,对贺家的仇恨,都在童年时,随着闵小舟的死亡埋下种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对贺家因为闵小舟的死亡把他驱逐流放而耿耿于怀。他不仅仅痛恨贺丞,他还痛恨闵小舟,他痛恨所有孩子。
“......你想炸了诺亚广场?”
贺清冷笑:“没错,今天晚上你不是在诺亚广场办了一个儿童音乐节吗?是你把那些孩子召集在一起,我只是帮你引导炸|弹而已,杀死那些孩子的人还是你。就像当年你杀死闵小舟那样。”
贺丞目光微颤,忽然转头在房间里环视一周:“你骗我,楚行云不在这里。”
贺清道:“我没说过他在这栋房子里啊,是你自己理解错了。”
“他在哪儿?”
“医院太平间吧?或者是殡仪馆?我不知道。我只负责朝他的心脏开一枪,不负责处理尸体。”
贺丞闭上眼,累了似的长歇了一口气,眼前逐渐浮现贺清在不久前发给他的那张照片......
“他死了?”
他问。
“尸体都硬了。”
良久,贺丞吃力的牵动唇角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般道:“他怎么可能会死在你这种杂碎手中。”
贺清没听清,弯腰凑近他:“你说什么?”
贺丞忽然睁开眼睛,像是黑夜睁开了一双漆黑幽暗的眸子,弥漫着激流暗涌的杀气。
“我说,他不会死在你这种杂碎手上,你他妈算是什么东西!”
诺亚广场中热闹非凡,中心舞台上正在表演儿童节目,身着玩偶服饰的工作人员穿梭在台下的家长和孩子中间,分发糖果和气球。
杨开泰记得傅亦的叮嘱,不让茵茵吃太多甜食,只买了一根棒棒糖咬去一大口,剩了个甜滋滋的棍儿给茵茵拿着慢慢舔。
他心里惦记着别的事,看着台上花红柳绿的表演一直在跑神儿,明显到怀里的小人也察觉到了,搂着他的脖子问:“哥哥为什么不高兴?”
杨开泰开始套路她:“因为你爸爸不在,你想爸爸吗?我们去找他。”
岂料小人不上当,摇了摇头:“我不想爸爸。”
杨开泰:“......我想。走,我们去找他。”
好在茵茵乖巧,老老实实的被他抱走了。
今天晚上人实在太多,光是从观众席挤出来就用了十几分钟,摩肩擦踵的,比过年前超市打折抢年货的人群还拥挤。
家长和孩子都集中在广场内腹,边缘处就宽阔了。杨开泰抱着茵茵从举步维艰的人群中走出来,他的步伐过快,没留意从侧面走来一个穿电工工作服的男人,两人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撞到了一起。
“对不起。”
杨开泰连忙护好怀里的孩子向他道歉。
那人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停留,只压低了头上的帽子就走了。
杨开泰正要走时看到地上躺了一张工作证,想必是刚才那个男人不小心掉下的。
他捡起工作证,快步追上那个男人:“师傅,师傅等一等。”
男人步履不停,他只能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却在那个男人转身时愣了一下。
或许是天色有点暗,他看错了吧,莫名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神有些凶意。
“我想这是你的东西。”
杨开泰把工作证递给他。
男人接过去,道了声谢谢,然后转过身往前走了。
杨开泰有些孤疑的看了眼他的背影,再次要离开时,眉心忽然一皱,想起了什么似的。
刚才他看的真切,他抓住那个男人的手臂,男人转身时,他没有提着工具箱的右手下意识的搭在了腰上。这个动作他很熟悉,是面临危险时随时拔枪的自卫姿势。况且,他走路时脚步略微沉重,好像他手里的工具箱远远超出了本身的重量。
这些动作细微之极,若不是观察力敏锐的专业刑警对危险的感知程度远超于普通人,不会再有其他人察觉到这些细节。
但是杨开泰察觉到了,这些疑点让他不得不再次看向那个男人,只见那个男人穿过广场内腹,走进了广场正中间的珍珠塔。
稍一犹豫,杨开泰拔腿追上那个男人,遭到保安阻拦时亮出了自己的证件,道:“这个女孩儿走丢了,广播室在几楼?”
“十一楼。”
杨开泰点点头,抱着茵茵走向一楼电梯方向,没有和那个男人乘坐一部电梯,而是留心观察他上去的楼层,看到电梯外指示灯9楼的灯亮着。
他等到另一部电梯,按下8楼。
对那个电工的怀疑仅仅是怀疑,也有可能是他多虑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是一个危险人物,所以他想跟上去查验清楚在做打算。不过怀里的小女孩让他很忧心,他不放心把茵茵交给任何人,就算是普通的熟人都不行,更别说这里只有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于是他对怀里的小人说:“茵茵,我们玩一个游戏,一会儿我们出了电梯就不能讲话,如果你能做到的话,哥哥让你吃一根棒棒糖。”
“两根。”
“行,两根就两根,不能讲话啊,记住了。”
电梯很快停在八楼,他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对怀里的小人‘嘘’了一声,茵茵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连点头。
八楼和九楼都是电气室,整座广场和珍珠塔所有的电都从这里走。
他抱着茵茵走楼梯上九楼,在楼梯拐角处忽然停下,往空荡荡的楼道前后看了一眼,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一层台阶上,让茵茵坐上去,低声道:“现在可以说话了,但是要特别特别小声,你坐在这里从一数到一百,哥哥就把棒棒糖买回来了。”
茵茵细弱的小嗓子低不可闻道:“可是老师才让我们数到三十。”
“那就从一数到三十数三遍,哥哥不回来就接着数,哪里都不能去,等到我回来,听到没?”
茵茵点头。
杨开泰摸摸她的头发:“闭上眼睛开始数吧,记住,不能乱跑。”
离开茵茵,他轻捷又迅速的冲上九楼,先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向外张望了一眼,然后试着推开临近的一间电气室,发现每个房间都上了锁,除非维修电路的工人,一般不会有人上来。
正在他寻找那个男人的身影时,就见从走廊另一端走来一个男人,正是那个带着帽子的电工。
他闪到楼梯口的墙壁后,等电工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再逐渐拉远,才从墙后走出来,悄无声息的往那个男人消失的方向逼近。
一排电气室尽头处,他站在墙壁后,探出头往外看,只见那个电工蹲在玻璃幕墙后,打开了工具箱。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电工的侧脸和工具箱里的真相,当他看到工具箱里的东西时,不禁怔了一下。
是爆|炸装置,而且是破坏力极大的爆|炸装置,足足缠了有三四层雷|管。完全可以把珍珠塔懒腰炸断,那么受难的就是围绕在珍珠塔四周的孩子和家长。
他立刻拿出手机想要联系傅亦,但是掌心不知不觉的出了汗,还没播出电话,手机忽然‘啪嚓’一声脱手掉在了地上。
杨开泰捂着脸在心里懊恼了一下,顾不上捡手机,转身迎上了已经来到他面前的男人。
男人也认出了他,他并不废话,一声招呼都不打的挥拳捅向他的面门!
跟他相比,杨开泰少年似的身板儿简直不堪一击,但他胜在高挑且敏捷,不跟他硬碰硬,而是往后退了几步把他引到开阔的地方,猴儿似的踩着他的大腿和胯骨三两下用双腿绞住他的脖子把他带翻在地,使了个锁技。
杨开泰双脚缠住他的脖子,双手抱住他的手臂,厉声道:“你有没有同伙!”
男人被他白嫩的面相和清瘦的身材蒙骗了,被制伏在地才发现自己轻了敌。他也不说话,只一边咬牙挣扎,一边想要拿出武器。
杨开泰时刻关注着他没有被锁住的左手,见他的手往腰上摸了过去,连忙撤回双腿,板着他的手臂反向翻折,当即响起清脆的骨裂声。
“啊!”
他抬起膝盖死死压住男人的后腰,一手控制着他作废的右手,一手赶在他之前摸到他腰间的枪套,迅速的卸了他的枪抵住他的后脑勺,又问“你有没有同伙!”
男人趴在地上哀嚎两声,才道:“没有!”
“除了这里有炸|弹,还有哪里有?”
“没有了!我收钱办事,只放这一个炸|弹!”
杨开泰咬住枪把,腾出双手抽出男人的皮带,把他的双手反剪到身后紧紧拴住,然后又把他的鞋带抽出来捆住他的双脚。
把他手脚绑住还不放心,杨开泰用脚蹬在他左臂腋下,拽住他的手臂狠狠往下一拉,把他的左臂硬生生的拽脱臼。
两只膀子分分钟全被人废了,男人极度的痛恨,且懊悔刚才为什么不干净利落的给他一枪!
杨开泰丢下他走到炸|弹前,发现藏在雷|管里的一块显示屏已经开始倒计时了,此时距离爆炸还有23分44秒。
“怎么停下来!”
他回头问男人。
男人道:“停不了,我劝你不要乱动,里面的水平装置已经启动了,钢珠偏离轨道后会立即爆|炸。”
杨开泰抹掉头上的汗,回到他面前:“如果你不想死,我劝你也不要乱动。”
说着从他身边快步走过,无视男人在他身后嚎叫着‘把我带走’。
杨开泰快步走下楼梯,在拐角处看到茵茵还在捂着眼睛数数。
“十七,十八,十九——”
把小女孩儿捞起来抱在怀里,杨开泰边下楼边试着开机,但是开了机又没有信号。
“哥哥,我都数了好几遍了,棒棒糖呢?”
“棒棒糖在我兜里,出去给你。”
到了八楼乘坐电梯到了一楼,他径直的冲向保安:“珍珠塔九楼有炸|弹,你现在联系控电室把广场的电全都停了。然后用广播疏散人群,不要说发现炸|弹,就说电路出现故障,武警马上就到。”
保安听的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杨开泰抓起挂在他脖子上的对讲机按在他胸前:“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