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阁的动静惊动了整个魔宫殿,待众人赶到看清一切时,无不被惊的白了脸。
一片焦黑开裂的地上,红衣女人独自倒于其上,她的脖子软塌塌的倒在旁,显然是被直直的拎断了,而真正令他们感到惊惧的是,这个女人的身份。
魔君最信任的下属之一,左护法水无月。
“所以……方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魔侍颤巍巍的开口,吐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直到被男人公主抱式的安放到床榻上时,褚景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刚刚他是亲眼见证了魔君竟然对水无月采取了搜魂后,果断的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不是心腹吗?
完全不知道他所想的萧玦紧拧着眉,手中动作不停的自方才左无月身上拿来的空间戒指取出一个瓷瓶后,立刻给人处理肩头伤处。
左无月的长鞭在炼制时曾浸泡在八阶魔兽身上携带的剧毒中过,鞭身上的剧毒常人沾之则死,修真者虽不会如常人般立刻毙命,却会被携带的剧毒腐蚀经脉与灵气,而这种腐蚀还是永久性无法恢复的,一旦蔓延至全身,必死无疑。
想到死这个字,萧玦眸底血色翻涌,手中动作更快几分。
回过神的褚景然觉察到对方解自己衣带的手,虽知晓对方是想为自己上药,但还是下意识的排斥,眉眼一沉,伸手就推拒。
“不必!”
话落,还不待他合衣想下床榻,手腕被一只宽厚的大掌制住。
就着这个半跪立的姿势,萧玦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双被血色弥漫般侵略十足犹显陌生的眸,绽放在褚景然清冷的眼中。
五年而过,再见这张脸时,褚景然眸中还是忍不住波动了瞬间,面前的这双眼睛虽不再如当初般澄澈,却依旧挺留在他无数的记忆中。
身僵半秒,他收敛下眸底微不可查复杂的同时,沉默的将被握于对方掌中的腕抽离,可这般动作下却是没有成功。
眼睫微抬的瞬间,褚景然就感一股劲风耳边呼啸而过,随之整个人倒于床榻之上,手腕被完全禁锢于旁。
然还不待他凛然的话出口,男人已俯下了身,耳畔边泛着暗哑与自责的低喃缱绻,伴随呼吸吐纳的热气,犹如秋水诉诉。
“师尊,徒儿知错……”
六字落下,褚景然气息彻底紊乱的同时,所有反抗的动作全部顿停。
魔君寝殿
“……我只模糊记得那日修为尽废昏迷后,一抹魔界残魂趁虚而入,钻进我的神识中与我抢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我虽然拼命的反抗着,可他……还是成功了。”
话落,榻上已包扎完肩上伤处的褚景然指尖一紧,一直平静的眸有片刻的波动。
为何如此,褚景然心中比谁都明白,没有修为支撑的神识,于外人眼中,就是一扇大敞开宝藏的门。
几乎下意识的褚景然抬起了眸,想询晓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又是为什何会突临魔界为君,却不想,抬眸正好迎见身旁人,一眨不眨注视着他的情深眸光中。
看着人的眸,萧玦道:“我能感觉到,他在吞噬我的所有,五感,行为,动作,意识,甚至是……记忆。”
“我可以不在意所有,不在意这条命,不在意萧玦为谁,不在意活的是不是我自己,但……有一个人,他的一分一厘,一颦一笑,每一次郑重站于我身前守我护我的身影,每一个简单拔剑的动作,每一个侧转的垂目,每一句话,不能,不敢,不可以忘。”
字字若誓,情比金坚。
面前的这双眸眼显现着血色般的颜色,倒映着这奢华殿中幽暗的墨,交织出的色彩好似也染上了残忍与妖异,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双眸,褚景然却从中窥到了如烈火般的灼与烫,那感觉甚至比冰炎洞中异火于身的感觉,更让为炙热。
这刻,褚景然甚至有些不敢直视这双眼睛。
察觉到人眸底闪烁着的躲避目光,萧玦轻声道:“师尊的身影,铭于心刻于魂,弟子……不敢忘,不能忘,也……绝不可以忘。”
“因缘巧合下,弟子触发了体内的天魔封印,整个神识海中,除了那不敢不能不可以忘记的白衣身影,五年间萦绕于梦,徘徊于雾海中那抹剪影,不晓不知。”
郑重跪于下首,萧玦垂目艰难的道:“弟子自知有罪,求师尊责罚。”
视线落于跪在身前人的身上,褚景然眸中复杂的可谓不可言欲。
果然,主角要单纯只会单纯一时,绝不会单纯一辈子,面前这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这看似简单的一通自我的概述,萧玦却极为巧妙的将自己高挂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狠刷了把自我的不得已与对方的愧疚,不仅如此,还如此大大方方的告了一次白,表露了心迹,这段位,啧啧。
将万千感慨与复杂收敛进眸,褚景然道:“你我师徒之缘已尽,以后……”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在弟子心目中,你亦是弟子永远的师尊,无人可以替代的存在,哪怕你认我也没关系,我认你就够了……”
褚景然:说人话。
萧玦:徒儿想继续追求你。
作为一个二十四孝好弟子兼攻打修真界全因记忆丢失梗,萧玦自然是很爽快的就应下了褚景然的停战命令,见弟子这会儿‘恢复正常’,褚景然也不可能再与人刀剑相向,给修真界传去了玉简,言明相关后称两界以后‘和平相处’。
但要知,人是有欲望有野心的动物,特别是一直坐首于顶峰的那部分人,魔君这两个字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巨山,而且这座巨山还随时可能会崩塌,将他们的权与力砸的稀巴烂,现在突然有了这么一人可以治住这座山,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故短短半月之内,褚景然就收到了三封玉简,从最开始时讲着大义与仁道之名,让他将萧玦只身带回修真界,被褚景然拒绝后,到最后一封,彻底撕破脸皮以天衍宗为挟的威逼。
看完传信玉简后,褚景然合拢的五指中,齑粉簌簌而下,眸中亦是无波无喜到极至的平淡,一切都在他意了之中安稳的进行着。
拿起桌案上的寒月,褚景然起身往不远魔君殿而去。
520号见此道:【宿主,所以你终于打算出手了?将人绑回去救天衍宗?】
【我打不过他。】
作为师傅,这实在是一句好扎心的话。
【那你是打算放弃任务了?】
【为什么要放弃?】
520号反射性的道:【你没法将他绑回去,天衍宗就要完蛋,这不是……等一下,难道宿主你是打算跟萧玦摊牌让他去救下天衍宗?】
看着不远已显露帘中的精致殿檐,褚景然道:【摊牌?不,宝贝,你或许还是小看了魔君这两个字了。】
在他的领地范围内,有何种消息是能真正瞒过他的耳目的?他保持沉默,不过是因为他在等着我的开口相求,而这个口,绝不能开。
因为,谁开了这个口,谁就会彻底丧失主动权,变成被动方。
所以,这个口,只能是他萧玦开。
因水无月一事,现在整个魔宫殿无一人敢拦褚景然的道,更况是找麻烦,毕竟,没人嫌活的太长,所以褚景然一路直达萧玦面前,没有丁点阻碍。
忽闻人的来寻,萧玦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之意,可起身还未行至人前,就被对方吐出话震愣了。
“回宗?”
“没错,既然两界之事已得到全副合平解决,那我也该回天衍宗了。”褚景然垂着目,面上依旧是往日的神情,若不是早知晓暗中为何,对于这个合理的要求,萧玦甚至都不会产生丁点多余的怀疑。
在知晓修真界人背地里打着的那个主意时,萧玦眸眼不屑同时,又带着不明的忐忑与期待,对方会如何选这个两难的题?
当初刚入宗的时候萧玦就知道,那人对天衍宗承载着多大的期待与厚望,他从没想过也从不敢想自己能与之相提并论,可当这个尖锐的问题摆在眼前时,内心中,他却还是有着那么一簇小小的期待。
若……那人选了他呢?
半个月的时间,他丁点不落的将对方所有的挣扎表情与动作收入眼中,他没有放弃自己,一直都没有。
三次抉择过后,萧玦不知道用什么感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那是一种比坐上魔君之位,登上人生最高峰更令他幸福满足的感觉。
只因那人,再次站在了他的身前,没有放弃他一分一毫。
哪怕今时今日的他其实早已有能力肩扛起所有。
想抓住他,生生世世的抓在掌心,再也不松开半分。
“师尊,弟子也想回天衍宗一趟。”
褚景然眸眼微怔,几乎反射性的道:“我自己回去就够了,你哪里也不要去。”
察觉到人话语中难得的急切,萧玦心中只感若轻柔轻抚的同时,摈弃了记忆中那幕幕错觉的种种,坚定了自己于心底那决不放手的决心。
“我决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
话落,褚景然瞳孔微缩。
“你……”
摒弃近些天恪守的小心翼翼与界线,萧玦将面前这萦绕于梦中无数日夜的影子揽入怀中,闭眼轻喃道:“我……很开心。”
一如当初,你再次站到了我的身前。
而这次,换我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