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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父亲叫什么了。
人没有必要记得畜生的名字。
但他一辈子都会记住那些让他仇恨的人。
那时他才三岁,那时他和父母还蜗居在杨浦的鸽子房里。
李念一直认为苏媛媛长得很美,在照片上,在回忆里,在众口相传的流言里,苏媛媛和苏婷婷,是街坊里人人称赞的姐妹花。李念一直不明白,温柔漂亮的母亲,怎么会爱上父亲那个人圌渣。
爱就爱了,孩子也生下了,苏媛媛早早地生了孩子,而她的妹妹,跟了大老板,从香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个阔太太。老板另包了别人,苏婷婷拿着十万块钱做起了生意。
苏媛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和妹妹爱上同一个人。
——不,是不是爱,李念都不确定。人圌渣和婊圌子的勾搭成奸也能算作圌爱?苏婷婷真是个婊圌子,她把刚会走路的李念放在客厅,跟自己的姐夫进了卧室。
苏媛媛下班回来,毫无悬念地看到自己的亲生妹妹,在自己的家,自己的卧室,自己的床上。
和自己的丈夫赤身裸圌体连在一起。
苏媛媛什么话也没有说,苏媛媛走上阳台,从五楼跳了下去。
李念永远无法忘记他的母亲头崩脑裂躺在血泊里的样子。而他的父亲脸色煞白地提着裤子,连阳台都不敢去。
李念那时还不到三岁,他还不明白苏媛媛为什么会死。
后面的日子更加一言难尽,苏婷婷成了李念的继母,李念的父亲吃着苏婷婷的软饭,居然又对她姐姐念念不忘。
他和苏婷婷也有了儿子,去掉了李念的一颗心,变成了李今。
“我的心都留给了媛媛。”
这个人圌渣说这种话的时候居然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李今从小就长得高大,也很乖巧,像他的母亲,一张蜜里调油的嘴。李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仇恨自己的生父和继母,但他并不讨厌这个弟弟,这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喊他哥哥的弟弟。
李念把什么东西都分给他,包括微薄的奖学金。
毕竟他还是需要亲情的年纪。父母是畜生,可兄弟还是兄弟。继母明里暗里的虐圌待,并不能阻止他对亲情还存在幻想般的渴望。
这种幻想在他十九岁那年,被李今彻底粉碎了。李今把他按在厕所里,做了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事。
那时候李今吃好穿好,早就长得人高马大,而十九岁的他瘦弱得像只猴子。他根本接不住李今的任何一拳,一拳就足够把他打昏。
李今在厕所里整整强圌暴了他一个小时。那一小时比一万年更漫长,杀掉了他所有的亲情、善意,也杀掉了他对良心仅有的希望。他在模模糊糊的昏迷中,听到李今兴高采烈的声音。
“你也配当我哥,早就想圌操圌死你。跟你那个死鬼妈一起滚蛋。”
他知道自己下圌身全是血。
那个夏天是他不堪回首的地狱,本应是大学生涯里最快乐的假期,而他每天都活在淫圌虐和屈辱里。
李念很少回想这些事。每想到这些,他都觉得浑身发冷。
他再也没有回去上海那个家,那里不是他的家。
他从来无家可归。
现在他站在臧援朝办公室的门口,里面灯亮着,他花了许多功夫,臧援朝才答应单独见他。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结局,却也是从未想到的结局。
卢刚这个角色,他想过会是姜睿昀,也有可能是杜雨,也有可能是方文炎,或者,也有可能是白杨,甚至钟越。
都不是。
臧援朝把角色给了李今。
这是他唯一不能接受的结果。
金世安一直以为他恨的是秦浓。
并不是,只能怪秦浓运气不好,和谁在一起不行,偏偏是李今。
他知道李今想要什么,李今想要他时时刻刻看着他,恨着他——他怎会让李今如意?他们这对孽缘的兄弟,谁都想让对方失去最渴求的东西,不是亲情,不是爱情,甚至不是生命。
这么多年了,他想要李今销声匿迹,李今也是一样,想要他潦倒涂地。
他在外面站了很久,抽了一堆烟,臧援朝出来上厕所,才看到他站在灯影里。
“李总,怎么不进来。”
臧援朝向他招手。
臧援朝的名字,是独具某种时代特色的那一类——建国、抗美、援朝、改革,这些人的年龄一目了然,都写在名字上。
和他的年龄不甚相符,臧援朝年过六旬,体格却很健壮,浓眉大眼,皮肤黝圌黑,一身爆炸的肌肉格外突出,留着一脸蓬乱的胡子和长发,看上去更像一个武打演员。
毋论他电影宗师的名头,仅仅是这样一个庞大的身形,坐在人对面,就会让人倍感压力。更何况这个纵横影坛多年的大师,有着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臧导,为什么会是李今?”
李念诚恳地求问。
臧援朝让李念坐下,显然他不喜欢李念这样的发问:“怎么不能是他?”
一个投资人,跑来质疑他的选角眼光,这简直形同挑衅。
李念更加缓和了语气,换了个方式去问:“我可不可以问问您,白杨为什么不行?”
臧援朝知道,李念来就是为这件事,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杨很好,你签的这两个孩子都不错。说实话,他的表现比其他几个都合我的心意,是认真揣摩角色了。”
李念又觉得臧援朝是在敷衍自己,不免追问:“臧导,别怪我冒犯,白杨要是不好,你就直说,我回去也好让他们知错就改。”
臧援朝毫不迟疑地回答:“除了李今,他比任何一个都好。”
他拿起铁茶缸来喝水,李念耐心地等他说下去。
“卢刚,这个角色不应该是外露的狠辣,来试镜的演员都太用力了,那不是我要的东西。”臧援朝侃侃而谈,“这么多人里,几乎没几个能像白杨这样,把卢士刚的懦弱演出来,我就是要这种懦弱的感觉,懦弱里有残圌暴,这才是连环杀手的本色。”
李念心里有些茫然,卢士刚会有懦弱的性质在里面,连他也没注意过,白杨究竟是怎样想到的?
甚至连臧援朝也另眼相看。
这反而让他更加不解。
“那为什么不用他?”
臧援朝点点头:“说实话,如果李今不来,白杨我就定下了,但是李今在这里,我不可能把这个角色给别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李念站起来,“臧导,你不知道李今是什么样的人。”
臧援朝平和地看他:“他是什么人,跟我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他就是最好的卢士刚。我要一个看上去天性懦弱,又有一种精神病患者一样分裂感的演员,越极端越好——其他这些年轻人,都是温室里的花,演得再好,心不够凶,只有李今眼里有凶光。”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笃定,一言一语像钢铸铁就:“我就是要他眼里这一股凶气。其他人,都不行。”
李念无话可说,缓缓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是他早该想到的。
臧援朝崇拜本色演出,更可怕的是,李今在别人面前掩饰得这样好,臧援朝依然看出李今近乎变圌态的内心。
他和卢士刚真的是一路人。
毫无挣扎余地,白杨演得再好也不可能动摇臧援朝。在臧援朝心里,本色高于一切。
李念并没有这个自信去说服一个艺术大师,他也承认臧援朝是对的。
臧导看李念神色纠结,不免安慰他:“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下一部片子如果有合适的角色,我会优先考虑白杨。”
李念低着头,再抬起脸来,已经一脸平静:“现在还有一个机会,我想给臧导一点建议。”
臧援朝立刻就有些不高兴:“李总,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投资方跟我提意见。”
李念诚恳地解释:“不是提意见,只是个建议,用不用在您,我决不干涉您的决定。”
臧援朝松开了眉头:“说说看。”
李念查过甘肃连环杀人案的许多材料,甚至还托郑美容去拐弯抹角地打听内幕。这个案子之所以被称为无头乱案,原因不止在于卢士刚的狡猾凶残,还因为凶手并非一人。
这是由两个凶手交错构成的惨圌案。
卢士刚在逃亡途中,曾经将一户四口全部杀害——一对夫妇,和公公婆婆。而这家的独子张小兵,当时藏在水缸里面,侥幸逃过一劫。他在水缸的破缝里,看到父母惨死的全部过程,和卢士刚灯光下的脸。
十年里,卢士刚在逃,房正军在追,而慢慢长大的张小兵,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复仇。
卢士刚手下冤圌魂无数,却也有人帮他掩盖事实真相,使得他长达十年逍遥法外。张小兵对警方早已失去信任,十八岁的张小兵用打工攒下的钱购圌买了土枪,重回西北,一路追踪自己的血仇。
他没能抓到卢士刚,却抓圌住了卢士刚的数个同犯,张小兵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用和卢士刚同样的杀人手法,亲手将这些人送上了黄圌泉路。
受害者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凶手。反而掩盖了许多重要的线索,令破案陷入迷局。
这个被仇恨吞噬的年轻人,最终没能等到卢士刚落网的那天,他先于卢士刚被警方围捕,当场击毙,死时不满二十岁。
“中枪倒地的时候,张小兵尚有余息,很多目击者都说,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杀人凶手,长得非常清秀。”
李念说完了。
臧援朝赞许地看他:“你从哪里听到这些事情?”
李念不敢在臧援朝面前自居,只是谦逊地笑:“虾有虾路蟹有蟹道,我这些狗仔的本事,不值得在臧导面前说。”
他回身拿出一叠材料,和一个U盘:“所有资料都在这儿了,我知道的,肯定臧导早就知道了,我不敢说让臧导为我加这个角色,但我希望臧导能够考虑一下,这个角色很出彩,会让电影更好看。”
臧援朝接过了他的东西:“其实这个角色我原本考虑过,当时采风的时间紧迫,资料不详,他的剧情我就转接给了卢士刚。我也担心张小兵的剧情会压倒卢士刚和房正军的主线。”
“不是资料不详,而是臧导当时没有理想的人选。”李念垂下眼,“我真希望您考虑考虑。”
臧援朝来了兴趣,“李总谈谈你的想法吧。”
李念为难地看臧援朝办公室里挂的大钟:“这快十点了,不好耽误臧导休息。”
臧援朝站起来给他递烟,“急什么,我这个人就爱熬夜。说说看,之前我跟剧组也讨论过几次,我现在非常想听听你的说法。”
李念从臧援朝那里回来,已经是凌晨三圌点多。
白杨和钟越都落选了。现在只剩一线希望,就是臧援朝能够去考虑张小兵这个角色。
是成是败,都不由他,只看臧援朝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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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凶西北荒》确实灵感来自那个著名的连环案。
但是跟真实案情相差十万八千里,千万别当真。
导演原型也不是那个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