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西塘的大老板姓赫,挺少见的一个姓,陈西安惯性一样地留了个意。十点四十的时候来电话,说他要先去考察一下一个厂家朋友的窗料,看看效果,陈瑞河扬了扬手机,肩膀一耸说他们先开始。

一群人陆续落座,那小姑娘给每人发了叠项目资料,陈西安打开一看,大都是些建成别墅的实景照片。陈瑞河依照社交场上的惯例说了些客套话,然后坐下来开始阐述他们老板的审美和大致需求。

钱心一跟着他讲的翻,把他对每个小楼的评论都做了笔记,一边回答他的一些问题。

“我觉得这黄色的石材怪好看的,钱所这什么品种?”

钱心一对材料其实不太了解,一般做外墙的才需要有这类知识的储备,但是开发商往往对这些更在意,因为直接涉及到效果。他刚准备说不太清楚,桌子底下的膝盖就被人撞了一下,力道不重,却也不容忽视。

钱心一稍微侧过脸,发现正在写字的陈西安用眼神瞥了一下他的笔记本,他顺眼一看,发现他在边角上写字:帝皇金,别……

陈瑞河还在等答复,钱心一忽然把左手往陈西安肩上一搭:“让我们陈工跟你说吧,他对这种石材比较了解。”

这无异于变相承认他不知道,不过行业面太广谁都会有不了解的东西,这其实并没什么,但如果有人想挑刺,那就是无错也错。

陈瑞河还没说什么,张航却先插了进来:“诶哟,我们钱所可真是个好领导,这么给机会。”

陈西安虽然外形比较出众,但因为几乎不发言,搁一群领导里反而容易被忽略,加上钱心一的姿态又比较犀利,他又一直在记录,所以被张航误认成了下属。

陈西安没觉有什么,他是用实力说话的人,不会做无所谓的争辩,倒是钱心一因为陈年旧恨,没听出张航在讽刺他,反倒是觉得这话是在攻击他的搭档:“这误会大的!陈总聂总我必须解释一下,我们陈工的机会只有我们老板才给得起,你们别害我啊。”

陈瑞河稍微有点吃惊,因为钱心一独断专行的作风在业界还挺有名,他会这么说,足以证明这个人远不如看起来这么中庸,但他笑着把话题掀过去了:“那以后麻烦陈工的地方也少不了了,陈工这石材?”

陈西安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笑了笑,说:“陈总,这是帝皇金,属于米黄到金黄系的一种花岗岩,国内也叫黄金玫瑰,产地蒙古,价位在三百到四百元每平。”

除了效果外业主最关心成本,陈西安的表达既切入目标,又没有材料商那种需要推销的赘述,陈瑞河不自觉地坐直了一点,接着问道:“那按照陈工的经验,这个石材做下来的平米造价大概是多少?还有它的效果持久度之类的都怎么样?”

陈西安:“跟石材的厚度和处理面关系不小,我大概提供一个数吧,30厚的火烧面,做下来接近一千五百元一平。效果还不错,持久度厂家保证的是五年以上不褪色。”

陈瑞河点点头,推着图册去和聂总讨论他家老赫会不会喜欢这种风格。钱心一在本子上记了下价格,凑过去和陈西安挤成一堆,小声地咬耳朵:“你觉得这个石材好看吗?我怎么觉得太光了呢。”

陈西安能闻到他头上洗发水的味道,也很小声地说:“看放在哪吧,挺好看的,但是做别墅效果应该不如罗马金沙、黄金钻麻这些。”

他一口一个专业词,钱心一觉得他的知识面起码比自己广,就夸他说:“行啊你,去干材料销售都绰绰有余了,这个金沙和钻麻都多少钱的?”

陈西安抿了下嘴角:“我去干销售你帮我推销吗?金沙近五百,钻麻四百五左右。”

“必须推销啊,”钱心一笑了起来,“你这么靠谱的律师。”

能搞推销的陈律师默默地在心里转了个行,心道:我当对象也挺靠谱。

前期总包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因此张航一直没说话,净打量钱心一了。他虽然模样没大变,但是性格好像变了很多,以前阴险得挺明显,现在却阴险得很内敛,真是怎么看怎么不爽!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陈西安,自己根本就不记得有这号人,却似乎对他抱有某种和钱心一狼狈为奸的敌意。

其实要是不重逢,他的日子里都没有钱心一这号人,但是有些旧恨难平,一经提起就成星火燎原,因为不甘心。他曾经把钱心一整得死去活来,自己却也弄得自伤八百,明明对面是个一根稻草就能压倒的弱者,却能神奇地总不显落败,甚至还嘲笑他可悲。

可悲?这么多年张航都没想明白,以背井离乡的下场收尾的钱心一有什么资格笑他可悲。感谢人生何处不相逢,他现在有了上下求索的机会。

钱心一懒得看某些让他心烦的人,因此错过了张航复杂多变的眼神。

接着陈瑞河又就某些工程的窗和铜门和设计院进行了一系列的探讨,很快就到了十二点,陈瑞河叫那丫头订了盒饭,宣布大家休息半个小时。

89#院是个居住户型,因此只有两个厕所,男女各一。陈西安总是谦让的,于是钱心一先去,陈西安在外头等候。钱心一洗手时忽然想起握手事件,隔着嵌了磨砂玻璃的门心血来潮:“你高中是不是也被张航找人打过?”

张航以前挺花心,他带的小弟和他一个水平,看不上职高浓妆艳抹的小太妹,喜欢上二高食堂门口蹲纯天然美女,有那么一些先下手为强的早恋少年们都被打过,自然传得沸沸扬扬。

陈西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好笑道:“我高中没谈过恋爱。”

钱心一“哦”了一声打开门:“我看你和他好像有点爱恨情仇的样子。”

他洗过脸又用卫生纸擦过,左下颌侧边沾了片润湿的纸没自觉,陈西安指了指自己脸的近似位置,擦着他进了厕所:“我和你同仇敌忾嘛。”

这是他第一次跟陈西安通话时候提的要求,三十年河西的钱心一明明很满意,却转身照着镜子笑着说他幼稚。他刚把纸片揪下来,张航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照的镜子里,钱心一眯了下眼,偏了下身体假装去看风景。

张航意味声长地笑着靠近,口吻简直翻天覆地:“钱心一,我是真没想到你混了个人模狗样的,挺厉害的嘛,你老板知道你曾经手很长吗?”

钱心一像是听了个笑话,斜着眼看他笑得不怀好意:“应该不知道吧,那你老板知道你曾经被人绑在酒吧女厕所,身上什么都没穿吗?”

张航的脸瞬间就黑了,他非常愤怒地骂了个“你”,“他妈”还在嘴边,厕所门却忽然开了,陈西安带点好奇的脸出现在门口,疑问随之而来:“心一,谁被绑在女厕所?”

张航的嘴角不由一抖,那是他生命里的奇耻大辱,现在想起来还能火冒三丈,他狠狠地剜着钱心一,心想:他要是敢掀我的丑,那就谁也别要脸。

钱心一当他的敌意是空气,让出门口对陈西安说:“你听错了吧,张航问哪里是女厕所。”

张航立刻被陈西安奇怪地看了一眼,登时气得吐血,就是他理智被点燃了他都感觉得到这两人沆瀣一气的很有默契,便话也懒得说,撞着陈西安的肩膀进了男厕。

陈西安感受着肩头的撞击感,一脸正直地火上浇油道:“我好像还听见了什么都没穿?”

厕所门“砰”的一声被摔上,劲风里两人对视一眼往回走,钱心一忽然觉得陈西安似乎有点阴险。

陈西安到底是没能抑制住好奇心,女厕所、脱光……下了小台阶忽然说:“所以是谁把张工绑在女厕所了?还脱光了他的衣服?”

钱心一一脸“这些城里人真会玩”的表情说:“他自己脱的咯,他跟一个小太妹躲在女厕所玩……额,那什么。”

陈西安听懂是捆绑了,但是还没听到重点:“我比较想知道你干了什么?”

钱心一无辜地说:“和我没关系啊,是他自己班一个胖子喜欢那姑娘,还有点跟踪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你懂的。”

陈西安虽然是万万没想到,却觉得这意外听着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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