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科的结构起得快,相应的问题也随之而来,管线专业的变更没配合好,现在需要重新走线。钱心一上午没来,直接被王一峰叫去了城科的现场。
赵东文对此喜闻乐见,可以光明正大地刷蛋糕。他先是跟他对象在一起纠结,结果是这个也好看,那个也好吃,半天没能抉择。网络里的时间混起来飞快,他回过神一看都快十一点半了,连忙抛弃女友投入了看起来很有品味的陈西安的怀抱。
陈西安不负所托,不到一分钟就从一堆方的圆的爱心的、草莓奶油的图片里复制了一张方形的巧克力慕斯给他。
赵东文可能是挑花了眼,在对话框里敲道:这个看起来好高冷……感觉我师父会喜欢的样子-_-
陈西安秒回:其实你师父哪个都会喜欢的。
赵东文发了个惊吓的表情:不可能,我要买个爱心撒玫瑰,他估计要被雷懵!
陈西安回了个不会,觉得按钱心一的性子,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蛋糕的形状,只会惊喜于他的小徒弟竟然记得他的生日,还给他买了个蛋糕。
等你进入成年人的世界,就会发现每一个记得你生日的人都值得感激,这天对你特别,换个人只是他琐碎生活里的三六五分之一。
陈西安拉开抽屉看见那个小纸袋,心里莫名地有些期待明天钱心一看到它时的表情,是先懵了再笑,还是感激地打开它。
下午两点钱心一才回来,估计是在结构的预留洞里钻过,衬衫上蹭了一堆固化的水泥,头发也被安全帽压得全是汗渍印子,脸上有暴晒后的红色,形象十分民工。
“民工”一回来就黏在电脑跟前,“咔咔哒哒”地开图,连陈西安顺走了他的水杯都没发现,直到一股沁透的凉意贴到小臂侧边才回过神,没看见人倒是先看见了杯口跌宕的水流。
其实他早渴得冒烟了,但是其他事更占据心神,便忽略了身体的诉求。叫他冷不丁看见水,登时觉得内脏都要起火,抄起冰凉的杯子就是一通猛灌。
等杯子底朝天又回到常态,他抹掉下巴上的水,舒出一口长气找到已经回到座位上的陈西安,朝他笑道:“陈西安,你简直是个天使。”
这赞扬一听就是剽窃的赵东文,陈西安淡淡瞥了他一眼:“是啊,不然怎么能和魔鬼共处一室。”
钱心一本来是有点窝火的,被他一杯冷水浇得差不多,等听见这个冷笑话彻底冻熄了,他揪着卫生纸去擦汗,笑得呵呵的:“什么鬼,我也是天使,小赵的天使。”
陈西安似笑非笑:“等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天使再说吧。”
钱心一被他的形容弄得有些发毛,他把卫生纸揉得乱七八糟,做出个投篮的动作抛向垃圾篓:“算了就魔鬼吧。”
可惜他的准头有点烂,一米五之外的目标没能投进,废纸团过界之后在地上滚了滚,落到了陈西安的脚边。
陈西安低头去拾纸,钱心一没能看见他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上来:“好球。”
那纸上全是汗,钱心一自己都能闻见,见别人去捡霎时觉得很不好意思,“诶别”还没出口那边就昧着良心夸了他一句,他忍不住嗤笑一声,骂了句神经病。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手腕,其实他曾经打篮球还凑合,只是后来手筋断了。
陈西安重新露出头,用下巴点了点他的电脑:“哪个项目?什么问题?需要我帮忙吗?”
钱心一边对着电脑屏“哐哐”地打着字,边跟他说:“谢了搭档,有需要的话我会狮子大开口的。城科的结构和管线配合没到位,我查一下原来的参数,叫梁琴出个变更就可以了。”
梁琴是他们所唯一的女性,模样生得很嫩很欺骗,其实已经三十二了,用起来能顶一个半赵东文,实打实的女汉子,是钱心一挺信任的一个设计。
陈西安被他丧心病狂的求助方式弄得哭笑不得:“算了你当我最后那句没说。”
钱心一双击了梁琴的四叶草头像,冷笑了一声:“嗨,进了一所你就没民权了,老高奴役我,我奴役你们,你们委屈自己,这是职业链。”
钱心一没听见回复,倒是收到一条消息,点开一看,是张捂着脸眼泪暴流的王尼玛。这和陈西安本人的画风差太多了,钱心一笑点忽然被戳了似的乐起来。
他对面的陈西安也盯着那张90后聊天必备的表情,心里感觉有点微妙,他以前鄙视杨江一天到晚对着手机浪费时间,没想到自己也有对此期待的一天。
或许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别墅的启动会正好在钱心一二十九岁生日这天。每周五下午公司例行有交流会,所以别墅的会议是钱心一和陈西安一起参加的。
早上八点半,两人在和平桥集合,钱心一开着公司的奥迪接到了打的过来的陈西安,一起去甲方的办公地点西塘私人小区。
钱心一的早餐还扔在挡风玻璃前面,陈西安见状接过了开车的任务,斜睨他啃着油条跟高远回电话,就猜他八成是不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因为他的早点很单一,买了就是豆浆油条,没买就是热水泡麦片。
西塘是个非常高档的别墅区,里头全是小二层的仿古建筑,灰瓦白墙和镂空地砖,连车道都高档。
这里有点像北京的四合院胡同,五十米一个路口,又没有导航,两人追着打扫卫生的垃圾车大妈在巷子里转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艰难地抵达了目的地。
西塘89#院,因为没有条件做前门,大门就是一个垂花门,仿木门直接开着,错落的小院即刻映入眼底。钱心一在门口观望两秒,就和院中凉棚下喝咖啡的一个中年男人碰了视线。
昨天高远给过他甲方技术负责人的联系方式,钱心一与之沟通过会议地点。他在门口带点疑问语气的微笑道:“你好,是陈总吗?”
中年人站起来朝他走来,笑道:“你好,我是西塘的陈瑞河,是钱所吧。”
两人迎着握了手,钱心一报了自己这边的家门,陈瑞河又跟陈西安握了手,然后走到凉棚下坐了。陈瑞河朝屋里叫了声,一个刚毕业模样的小姑娘立刻端了两杯咖啡出来,陈瑞河笑着说:“GAD的设计师都这么帅了,老高可真是业务脸面一手抓啊,你们先休息一下,我们大老板和总包那边还堵在路上,咱们十点二十开始。”
钱心一客套道:“谢谢陈总,我们关着门才拼脸,出了门只拼业务的。”
陈瑞河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口才也是了得了,我待会得好好见识下你的业务。”
钱心一喝了口咖啡,带着满嘴的糊味说:“我争取让您这边满意。”
陈瑞河说“自然”,又把话题引到了很适合初次见面闲聊的天气和本市的道路情况上,很快到了时间,三人移步到了会议厅,资料已经摆放好了,陈瑞河招呼那个小姑娘打开了投影仪,坐了没两分钟,会议室忽然进来了一群人。
几乎是一瞬间,钱心一就和其中一个人对上了视线,眨眼的呆滞后,对方勾起一个极其轻蔑的笑,而钱心一的脸色蓦然阴沉了下去。
侧身拿笔记本的陈西安将这一幕双向敌视收入了眼底,不由得抬眼去打量来人。
那人和他差不多年纪,眉细眼长有点狐狸面相,脸颊上有些陈年痘印,因为皮肤白而显得特别突出,本来就瘦还穿着很贴身的衣服,打扮和神情都挺傲的。
或许是两人之间的□□味有点浓,其他人不发现都有些难度,陈瑞河怔了下插进来打圆场:“哟,这么巧,都省得介绍了,钱所好像和咱们总包的小张认识呢?”
钱心一一边不肯退让地还在用视线对峙,一边在心里气得吐血。他从没有一刻像这样,对高远心灰意冷过,商人逐利他可以理解,可是他没料到高远会为了利益这么爽快地卖掉他。他就说这项目怎么就非他不可了,弄半天是人家总包这边翻了他的牌子,让他领辱来了。
换做五年前他可能还会掀桌子走人,可现在的他不会,所以张航的如意算盘白打了。
这时,手腕上蓦然传来一股箍紧的压力,是陈西安在桌子底下捏他,钱心一回过神,没回头却翻过手腕在他小臂上拍了拍,表达出一种我没事的意味来。
他微微挣了挣陈西安便松了手,然后站起来,露出笑意朝最前边的人伸手道:“你好,我是GAD的钱心一,怎么称呼您?”
陈瑞河隔着桌子介绍:“钱所,这是咱们总包的聂总,咱这项目就仰仗他和你了。”
聂总是个五十来岁的光头,面相看着还算讲理,人有点架子但也还能接受,他伸手来握,严肃地客套道:“这么年轻就当负责人了,钱所真是年轻有为,我听小张说你们还是同学呢,小张,见了你老同学没表示啊?”
那细长眼走上前来,挺高兴的语气,腔调却拿得怪怪的:“哎哟心一都当所长了,咱们有七八年没见了吧,有时间一起出去喝一杯啊。”
钱心一看他的眼神有些冷漠,跟他握了下手,特别使劲地掐了一把然后缩了回来:“张航,好久不见了,机会……有得是吧。”
张航忍痛地皱了下眉,陈西安一瞥他虎口那层还没回血的白印子,心里不由好笑,从他听见张航两个字他就知道这人是谁了……钱心一那个村的支书的儿子。
陈西安微笑着跟离的远些的聂总打了个招呼,然后去握张航的手:“张工,这么说我们也是同学了,你好,我是陈西安。”
张航疑惑地看着他,期间瞥了钱心一一眼,发现钱心一扭着头在看他身旁的人,他觉得有些怪,还没来得及探究,虎口便传来一股无法忽视的闷痛。
他咬着牙抽掉手,背到裤子边握成拳,抬头见对面的男人一脸温和的补充道:“是心一的高中同学。”
钱心一虽然不明白陈西安忽然抽什么风,但是张航的表情让他觉得很爽,他笑着推了一把陈西安:“瞎套什么近乎,我和人张工是初中同学。”
陈西安立刻说:“不好意思。”
张航连吃两个闷亏,并且一点不好意思的意思都没从他神情里看见,偏偏他还只能说:“不碍事。”